正文  第二(2)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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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映雪,朔冬将至。这时的皇宫更显得空旷,静悄悄的宛若一座死城。大片大片的白雪覆盖着这片天地,恐怕要是一不小就会得上雪盲症。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刘彻是疲倦的。这些年来的劳心劳力,瞬间里好像都失去了意义,一种莫名的空虚袭上心来。
     为什么手握整个天下,他还是感觉不到满足呢?霍去病那个俊美阴戾的少年临死前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不断浮现。那天,那个少年到底对自己说过些什么呢!
     “我们注定抓不住自己所要的幸福。”凄丽的笑容在吐出这个话时嘎然而止,如同诅咒般的遗言,令他下意识地锁进了记忆的深处。
     现在再次忆起,这说明什么?是想向他证明——他错了吗?思此,眉微微上挑,一抹冷笑绽出。幸福?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做帝王更幸福的事?难道贫困、听天由命、生如草莽、一辈子只陪一个人到苍老就是所谓的幸福吗?如果那真是幸福,也绝不是他刘彻这个帝王所要的幸福。权利与欲望,是他天生所追求的,若言放弃,那么刘彻就不是刘彻了。身为刘彻,他只会以权利为基础,以满足欲望为目的来掠夺别人所谓的幸福来造就自己的快乐。
     刘彻,在这个时代宛如神人一般存在的大汉天子。然而,所谓如同毕竟不等于是。其实就算真的是神,也会犯错,不是吗?只是,若一寻常百姓犯了错,他所做之事的影响,是有着一定限制的;但是一个与神一般拥有巨大权力的人若做错了呢?恐怕哪怕是小小的一件事也会产生无可预测的影响,带来巨大的灾难。
     朱红色的宫门口,一灰色黯淡的身影隐隐若现。刘彻冷瞥了一眼,沉声斥责道:“出来!”
     跌跌爬爬地来到了圣颜之前,他的脸色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他只能萎缩着身子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着这喜怒无常的君主的处置。他只是这雍雍皇城里千万太监中的一名,他的生死都掌握在殿上那人的手里,而他竟连开头求饶的勇气都没有,懦弱胆小得真的如同蝼蚁。这世上,有人还能真的同那书生曾经做的一般吗?
     “有事要禀报吗?”冷漠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天然的威严从来不能令那些奴才觉得他是仁慈的,而他也不屑改变这事,毕竟那是他作为帝王的骄傲,也可算为他的恶趣味。他其实一直很享受别人畏惧的他这种感受!
     “·······是。”他是畏惧的,因为他太过渺小。这是力量对力量的绝对差距,是生与死的考验。若不是他曾受过那李老将君之惠,他是怎么也不敢冒死来荐的。他本也只是想来探探风,却不想会被帝王叫来审问。这到底是李老将军在天之灵的保佑,还是命运残酷的作弄呢?
     “说,什么事。”他冷冷地俯视着跪在地上仍不住颤抖的人,道。
     平时的他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人的,或者说,注意到也不在乎。不过,今天受了那个人的责骂,他倒是有些好奇,人命真的有如他所说的那么珍贵吗?为什么在那个人眼里所有人都有可看之处呢?
     “禀圣上,是·······李氏夫人们求见。”忍住浑身的寒意,太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李氏夫人吗?眯着一双冷清的黑眸,他的神色深不可测,令人不禁屏息以待一瞬的生死。这个大汉的天子是知道的,知道他身边的一切事,他身边所有人的背景他都是清楚的。这个名为郭郛的太监曾殿前失态而被罚杀之际,因李广一言被释,所以一直心心念念欲报其恩。曾繁华一世的李氏家族出战无功,君主无情等缘故本就处于凋零之状,现在更因为李陵事件,整个家族面临了灭族的可能性,所以这个受过李广之恩的太监才会如此报恩吧!
     他手支着高贵的头颅望向那颤抖不已的畏缩身影,挑眉嗤笑一声。他究竟该夸这下人的天真呢,还是该赐他死罪呢!
     杀气,完完整整的杀气袭面而来,这如同传说中死亡者的气息,充满了绝望。太监是畏惧绝望点,可下秒杀气又消失不见了。
     此刻刘彻脸上挂起了一抹温和的笑,让人很是怀疑刚才发出如此杀气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如果他在当今世界做出这样的事,你可以尽管大骂他有病神经病,可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权利专政的时代,那么注定他是绝对对的,而你怎么也赢不过他。然而,历史的存在却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个帝王而失去它原有的公断,所以史家成为历史上最特别的存在。那么,现在失去一个史官,失去公道的时代,又该有怎样的存在呢?现在失常的帝王,他考虑到这一点了吗?
     长长地玉廊楼阶上,一声一声响起遥远而庄重的传唤,这声音仿佛能呼出人们心底最神秘的心愿。恐惧吗?为什么不?这长长地道路,这陌生得太过浮华的环境,这诡异得非常的场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考量着人们的心智。
     在体力竭尽之际遇见这世间最尊贵的人,那样遥不可及,威慑众生,她们心底还能拥有什么,又怎么敢再开口请求这注定审判好的一切。
     李氏女子们老少皆跪在这昏黄的殿室内,惶惶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君主的垂怜。在这一群人中却有一人是冷静的。不,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漠。那女子冷艳不可触及。
     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加入李家而默默无闻呢。那只能说,这个人,这个女人,她不是李家妇人,那她又能是谁呢?
     武帝静谥地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俯视众人,久久清笑一声,颇似开心地说道:“众卿请起。”
     一动不动,众人都低着头盯着膝下这明亮的地板。唯有一人站了起来,她站在那里,于世而独立地与帝王对视。
     “你是谁?”严厉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愤怒。
     他本不该问的,却控制不住了。失控,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得只要想到和那头猪相干,就会控制不住一切。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冷艳,他似乎曾见过,甚至领略过。不过,那个名为沧海的女子,那被那呆子念念不忘的女子,那早被他遗弃在某座冷宫中的痴情名妓,不早就病逝了吗?为什么,却又再次出现他面前,出现在他和他之间?司马,朕的司马大人,你就那样念念不忘,忘不了那个女人吗?一定,一定,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朕——你如此深爱一名妓的事实吗?那样一个低贱的手枕千人的女人,值得你那么捧在手心当成宝吗?
    子常,那么,我刘彻于你心底又是怎样的地位?明明是云泥之别,明明无需比较的差异,这次却深深在意起来。而答案,也早就在心底了,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这是怎样的一种神色,令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疯狂如此暴戾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相公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可见的这个大汉帝王。
    怒气,就这些背叛朕的妇人一一来平息吧!他瞥了那面色苍白若雪的人,在这个宽阔空洞的大殿上,二人心中各有所思。
    刘彻终是收敛住了笑,面色沉静地对那跪在地上的柔弱少妇,久久,冷笑着下命:“下去。”
    天子,这就是天子,生死全握在他一人之手。太过可怕的感悟笼罩住她所有的感受,只能茫然地起身离去。
    这偌大的宫殿里,终还是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他呆呆地立在那里,手握了又放。到头来,他终究能抓住些什么呢?他第一次觉得,当一朝天子空虚地可怕。司马,为什么不陪在朕的身边呢?他问不出来,也无人能答。一个从不曾问出口的问题,就算有人有心想答,恐怕也没有机会吧!为什么不陪在你的身边,其实答案始终都清楚,因为你是君我是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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