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宫闱惊变 第104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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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又下起了雨,滴水檐淌下串串水珠,滴答滴答,敲打着石板,阵阵潮气从窗缝钻进来,房间越发阴冷。
绿萝斜倚在卧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对着一盏宫灯呆呆地出神。这宫灯乃琉璃制成,坠着长长的流苏,光晕柔和,本是御赐之物,欧阳逍知她爱看书,特找来作晚上照明之用。
外面雨声潺潺,屋内灯光淡淡,笼着一室的寂静。
绿萝无聊地支着头,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这冷冷清清的夜,因少了那个人的温声暖语而变得无比漫长。那些点缀夜晚的故事,已成为她每晚入睡前必温的功课,是否当一件事成为了习惯,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恋上这种习惯?
莲儿走进来,劝道:“很晚了,小姐还是早点歇息吧。”
绿萝掩口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王爷托人捎信说,今夜就宿在神机营,不回来了。”
“又不回来?”绿萝不满地嘟囔着。这几日欧阳逍天天泡在神机营训练新兵,加上今夜,已连着三晚没回府了。
“王爷让小姐不要等他,说等他忙完这阵子,一定带小姐好好出去玩玩。”
绿萝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对莲儿道:“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会儿书。”
莲儿又劝了几句,见她无动于衷,只得退下。
绿萝胡乱翻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听着外面浠浠沥沥的雨声,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就在这时,门“吱哑”一声开了。
绿萝柳眉微轩:“莲儿,不是叫你别管我吗?”
“小姐,是我!”一个陌生却又很熟悉的声音。
不是莲儿。
绿萝霍然回头,认得来者正是府中的丫环芸儿,只是今晚看上去十分古怪:衣裳全都湿透了,发间还不停地淌着雨珠,眼中尽是激动的泪花,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
“芸儿,你怎么了?”绿萝诧异地问。
那“芸儿”却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现出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来。
绿萝一惊,失声道:“你是何人?”
“我是翠衣啊,小姐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绿萝猛地想起,原来她便是那日在大牢中见到的两名女子之一。
“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救你的,小姐快跟我走吧!”翠衣一边说,一边急切地伸手来拉。
绿萝却挣开她的手,退后两步,警惕地望着她:“我不认识你,也不会跟你走!”
“小姐你——唉!”翠衣跺足道,“时间不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绿萝还是摇头。
翠衣一咬牙,道声“小姐得罪了”,抢上前来,一指点了她的睡穴,然后抱起她软倒的身子,放在床上,再从外间被迷晕的莲儿身上脱下丫环的服饰,给她换上,又在她脸上做了些改妆,将她扮成莲儿的模样。
林月儿精于易容之术,翠衣一直跟在她身边,也学了不少,虽然仓促之下,只有五六分相似,但黑灯瞎火的,谅也没人看得真切。
随后她又重新将自己扮成芸儿模样,抱起绿萝就往外走去。
一路上遇到有人盘问,翠衣只说莲儿突发急病,要带她去看大夫。绿萝的脸埋在她胸前,旁人只能从服饰打扮上认出是莲儿,因此倒没人为难她,竟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府。
王府门口早就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驼背老头,等翠衣抱着绿萝上了车,他便一扬马鞭,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雨越下越大,冷风阵阵倒灌进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特地选了这辆劣质的马车,根本无法挡住外面的凄风冷雨。
翠衣忧心忡忡地望着沉睡的绿萝,她衣裳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翠衣想脱下衣衫给她盖上,但一看自己全身也早已湿透,只得放弃这个打算,暗悔忘记备下厚暖的衣物,若是让小姐着了凉可怎么好?
思来想去,觉得再任她这样睡下去,定会寒气入侵,伤了身子,于是便解开了她的穴道。
绿萝略动了动,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似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醒了!”
看着一脸惊喜的翠衣,绿萝眉头紧皱,环顾四周,方才明白自己竟然身在马车上。
“你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回北越,回家。”
“家?我的家在睿王府。”
“小姐,”翠衣激动地道,“难道你忘了自己是北越的——”
话未说完,绿萝突然“哎哟”一声,抱着头蜷成一团,痛苦地呻/吟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翠衣急忙俯下身去,焦急地问。
“好痛!头痛得像要裂开似的!”绿萝痛叫着。
翠衣吓得一把抱住她,“小姐、小姐”地叫个不停,见她痛苦不堪的样子,早急得六神无主。
绿萝一边呻/吟着,一边抓住她的衣襟,抓得紧紧的,让她的身子俯得更低,突然用力一击,重重斩向她的颈后,翠衣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击昏过去。
雨依然哗哗地下着,间或响起一两声马嘶。车厢里的一切动静都被这场大雨遮掩得无声无息,马车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因着大雨的阻隔,想快也快不了。
绿萝悄悄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黑沉沉的雨幕,赶车的老头仍旧佝偻着背,专心驾车,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她又回头看了看倒在车厢中的翠衣,一咬牙,纵身跳下了马车。
马车的速度虽不快,但固有的惯性仍让她身不由己地打了几个滚,重重跌在泥水里,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倒抽一口冷气,小心活动了下脚踝,还好没有骨折,但疼痛不已,似是擦伤了,伸手摸去,一手的黏滑,竟已出血。
冰冷的雨水不停地击打在身上,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若是就这样待着,不是被冻死,就是失血过多而死。
她咬咬牙,果断地撕下衣摆,将腿上的伤口胡乱包扎好,然后在泥水里一点一点地朝前爬去。
雨水混同血水在地上蜿蜒,不知爬了多久,手足渐渐变得无力,眼前忽明忽暗,金星乱窜,意识在慢慢消逝——
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天地间,只有雨声。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死寂的孤岛。
难道,今夜竟要葬身于这场大雨中?
她不甘地咬紧下唇,嘴角传来一丝腥甜,刺激了逐渐麻木的神经。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下唇已经被狠狠咬破,正畅快地流下嫣红的鲜血。
神志在疼痛中重新变得清明,在哗哗的雨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一阵细微的马蹄声。
有人正往这边赶来。
越来越响的马蹄声,像一剂强心药,重新给虚弱的身体注入了力量。
她挣扎着扬起头,正想大声呼救,惊喜的表情却突然冻结在脸上。
重重雨幕中,一辆马车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正是先前那辆。
她拼了命地逃离,却终于还是逃不掉么?
浑身的力气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她无力地倒在雨地里,仿佛浸泡在冰水中一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连骨头都凉透了。
马车停在她身边,驾车的老头一跃而下,背也不驼了,身手竟是说不出的矫健轻捷。
“你没事吧?”他蹲下身问,声音关切中有着掩盖不住的焦灼。
绿萝定定地看着他。
他脸上皱纹密布,一双眸子却乌黑发亮,没有丝毫老年人的混浊之色。见她一身泥泞的狼狈样,他眉头紧皱,再顾不上多问,一伸手便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带给她渴望的热量,却像牢笼一样将她紧紧禁锢。
她凄然一笑,慢慢合上了眼睛,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是那人焦急的呼唤。
奇怪,他怎会如此紧张,竟好像认识她很久似的,但她再也无法思考,黑暗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了她。
不再有凄风冷雨,也不再有追逐和逃避。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