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议？”花音迎着道人的视线扬了扬眉，伸出手指，“嗒嗒”地敲起桌子。
    无涯摸摸鼻子，伸手把散落在肩头的碎发掩在道冠里，赔笑道：“贫道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
    “出门在外总要有一技傍身，方可免得为难。”
    花音闻言，回首把小猫抱进怀中，背对着道人，一脸轻蔑地摆了摆手。她自是明白道人所谓的一技是什么，这几日来也正是靠这个才有的饭吃。
    无涯卜卦并不准，甚至可以说是招摇撞骗，即便是取最大值，再算平均，十中也只有个四五成准，不过只要他摆起卦摊，生意却也总是意外的好，从二八年华的少女到颤颤巍巍的老妪，从美目低垂的大家闺秀到脂浓粉香，眼波流转的青楼花魁，无不以无涯道人给自己卜过卦为荣，他倒也殷勤，总是一副低眉顺眼，温温和和的样子，把小卦片放在人家姑娘手里指指点点地解说。
    “姑娘求的可是姻缘？”道长眼中带笑，目底含春。
    女子被电，脸一红，慌忙低头轻声道：“道长真是神机妙算。”
    每每这时，花音就想，女子卜卦，自然是求姻缘的多，你猜对这个也算灵验？
    “这位婆婆，您是寻人？”继续放电。
    “……”
    “－＿－……”
    一语不中的时候还是大多数。
    “寻人……应该不是，那便是寻物了。”
    老婆婆满脸的皱纹开了花：“对啊，道长真是神机妙算。”
    哼，照你这种问法，怎有不中的道理。
    “小姐是七月生？”放电。
    “……”不中。
    “八月？”加大电力。
    “……”不中。
    无涯扁了扁嘴，一脸委屈。
    “啊，对对，奴家才想起来，是七月，是七月，方才记错了。”
    “＞＿＜……”
    道长挑帘出了雅间儿，站在门口，含着笑扫视了一下大厅里正在吃饭的人，很快，便寻到了下手的对象，看着那人，无涯清澈如洛水的眼眸里顿时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得好像世间沧桑都在其中演绎。
    那年的洛水，水波清澈，粼粼如常，那里倒映着艳绝十里的山茶，倒映着禁宫中旧粉色的梅花，谢而不落，枯死枝头的梅花。
    细雪纷纷，禁宫花园中，身穿紫衣的孩童站在垒起的砖石上晃晃悠悠地去摘那开满花的梅枝，一旁的黄衣幼童紧紧地扶着石头，攥着梅花，睁大了眼向上看，轻雪落在长睫上，转瞬成珠，呼啦啦，砖石散落，两个孩子滚落雪中，“疼么。”“不疼。你疼么？”“不疼。”年幼的笑声散落风中，枝上的花瓣落了一地，白白的，粉粉的。
    是谁呢？谁呢？
    月入星河，花影憧憧，两个少年凑着灯笼的亮光，头碰头，捧着《欢乐英雄》一页页地翻看，“哎呀，有人来了。”“快跑！”“等等，书。”“没关系，”他拉起他的手，飞奔在花间，“快跑，下次去找长庚借就是了。”
    是谁呢？谁呢？
    那个名字，以及那些往事，早已被烈火焚成轻灰，或再被春风徐徐吹散，或再沉入淼淼洛水，不过，无涯很想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年的梅花，那年的《欢乐英雄》，和那年一起的少年。
    道人挑了挑眉，方才带着诡异笑容的漂亮面孔又恢复成了满满的慈悲，他轻甩袍袖，施施然径直走到窗口的一张桌前。
    “无量天尊，施主可是寻人。”
    不知这次，是一言中的，还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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