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宛城夜未央 第四十二章 莫问魂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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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谁知红颜为“情”误终身。
常道烽火戏诸侯,一笑失江山。众骂祸水红颜乱天下,又有谁怜褒姒那一颗女儿心?自古往今,女人担当了太多的角色,却始终逃脱了不了女人的角色。从一代天骄的帝王之身,到浮沉凡世的娇小蜉蝣,她们永远都只是女人。权贵显赫的消遣工具,枭雄英雄的枕边玉人,甚至是历史洪流中那一颗至关重要的黑子。她们用窄嫩的双肩担起所谓大丈夫的责任,用血肉之躯承受所谓大英雄的阴谋。她们为他们得到了太多,自己却得到的太少。有几个人能明白,她们需要的不是富贵权欲,不是万里河山,而是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而是一个可以给予的付出。
练尘望着父亲脚边的那张笑颜竟然不会难过。在父亲背后默默守望了二十五年,如今娘亲可以解脱了。用生命的全部去爱一个永远不会珍惜她的男人,这是场注定失败的局。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恍然的晴儿,心里一阵抽搐。那个他暗地守护的小女孩儿已经长大,如今对他有爱有情,却没有爱情——她感动地把他列入亲人的名单,却狠狠地把他推出了心门之外。
他,是继续地执着,还是成全地放手?
就如同练尘看不懂自己的心,练晴也看不懂练子荣这个人。用妻子的生死威胁亲儿,这是怎样的人心?而就在练晴愤恨瞪视练子荣之时,一束诡异的眼光绞住了她。好奇地回望而去,她甚至还来不及后悔便坠入了一对墨绿色的瞳内。
墨绿的瞳好似一汪最柔最暖的古水,即使半片云飘过也会惊起万千涟漪。水纹无规则扭动,竟在须臾之间勾画出了人像。紫袍白襟,高额俊目,不是外人,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紫洋。只见他跃到近前,浓眉一挑,怒道:“我说练晴,你怎么又不好好养伤?袖儿唠叨起来我可不帮你。”练晴不由得抿嘴一笑,“去,你什么时候倒戈到我这边了?从来都是被袖儿牵着鼻子走。”
话未落,练晴背后突然一片冰凉。此情此景好熟悉,就像发生过一样。不对,的确是发生过,就发生在游子意未被揭穿男身前的练王府。那么如今……然而还未来得及思考,景象已然跃出水面。
只见紫洋哑口无言,撇着嘴直哼哼。而后,整了整神色,严肃道:“练晴,崆峒印有消息了。”
“说说。”练晴想也不想地接口。
“当日在姬微岭大战之时,崆峒印的确在秋容尽身上。一场恶战后,重伤不支的秋容尽被恰巧路过的修黎所救。两人如今正一同奔往铜城,想来是要送崆峒印入诛天阁。”
“那么,崆峒印还是在秋容尽手上?”练晴不禁皱眉。
紫洋却无奈一摆手,“不知道。在修黎手上也未尝不可。”
墨绿的水面一晃,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绿袖关门掩窗。一切妥当之后,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上。“小姐,紫洋的飞鸽传书。”
练晴急忙接过细看,上书:秋容尽二人受多路人马追杀,现已分散。修黎携崆峒印避入宛城。
对了,她收到消息不久便着手搜查,可惜一直未果。直至练王府被灭之后的那个晚上,绿浓、绿芽复命的同时也将消息带至醉涯酒楼。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她与游子意浴血奋战,却最终被困樊笼一月有余。但是崆峒印最终去了哪?想想,想想……
有了!崆峒印就在……
“晴儿!”如雷似鼓的大喝,震得练晴双耳嗡嗡作响,眼前突然是一片清明。没有紫洋,没有绿袖,连游子意等人也不曾出现,唯独粉衣娇颜的瞳闪着绿眸。再看全场神色古怪,趴在身侧的练尘满眼慌张,这一切不言而喻。武功尽废的她自然抵不住瞳的两弯绿眸,适才必然是被催眠了!想到刚才差点道出崆峒印所在,练晴一阵后怕。
正在这时,靠石而坐的练晴猛一哆嗦。只觉得右臂突然蜂蜇般的疼,接着便失去了知觉。而守在一旁的练尘,眼睁睁看着细小的暗器刺入却来不及任何动作。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也知道这暗器绝对不会是好东西。为防有变,练尘单手将练晴护进怀里,警戒得往后挪。
“尘儿,再退就是万丈深渊!”一语双关!
毕竟是亲生骨肉,练子荣冷然的面上闪过一丝焦虑。“你过来,她的事交给瞳,为父只要崆峒印的下落。”
“为父?原来您还知道我是您儿子,那您记不记得刚刚断气的女人是您儿子的娘亲,您的妻子?!”
练尘早已不是曾经的练尘,他受够了,忍够了,要为自己活一次。他当然不相信他的父亲会放过晴儿,这十年他看得太清楚。黯然伤神的练尘正待怒斥所谓的生父,却不巧瞥到练晴陡然睁开的双眼,登时被一对墨绿色的双瞳怔在当地。也就是那一怔,怀里的练晴扬起得逞的笑意,右手化掌为刀,“砰”的一声,掌刀劈中练尘腹部。一众人还未回神,就见练尘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飘然落下山崖。
“尘儿!”练子荣一阵风似地卷到崖边,却只抓到了一截空袖。练尘却抬眼一阵莫名的大笑,“记住,我恨你!”
“哧啦~~~”微薄破败的布料承载不了如此的重量,顿时撕裂。练尘含笑转向那双逐渐恢复的眸子——那双他沉溺整整十年之久的水眸。他不怪她。。。。。。
练尘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的那抹笑,原来是如此的幸福。心中百转千回,一个个画面闪电般掠过。他又看到那个极不受宠的十岁孩童: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明明是主子的他却在桂花树下拔草。俊秀的脸蛋沾满泥巴,满身的衣服既旧且脏。前院歌舞升平,欢笑连连,只是与他无关。他小心地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便一屁股靠在了桂树边。一整天没吃东西,他很饿,没力气。
“咦?”俏生生的女娃娃声音在这时窜入了耳朵。小练尘一激灵急忙转身,却见树影斑驳的月下,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娃瞪着双大眼睛瞧他。“呵呵。”见小练尘不屑地盯着自己看,小女娃咧开小嘴一笑,红嘟嘟的脸蛋衬着两个小梨涡尤其的可爱。撒开两条小短腿,她摇摇晃晃地跑到他面前蹲下。“你不认识我?不怕我?”
整个练王府谁不认识她,她就是娘亲口中贱人的女儿。他当然不怕她,他恨她。就是她和她娘亲抢走了自己和娘亲的一切。她练晴是练王府的掌上明珠,他练尘却什么都不是。然而小晴儿却似乎碰到了新鲜,皱着小鼻子哼了两声,便道,“小花猫,你不怕我告诉爹爹让他罚你吗?我告诉你哦,爹爹可疼我了!”练尘自然是扭头不去理会。小晴儿却是卯上了,“哼,你再不理我,我马上告诉爹爹去。”“还不理,我去了哦?”“你听到没?”等等等等。小女娃吵得练尘后来只能转身继续拔草,却不料她也装模作样地蹲在他旁边直笑。“我知道了,你是怕做不完要挨骂。别担心,晴儿很聪明的,晴儿帮你!”小家伙豪情万丈地拍拍胸脯后马上加入了拔草的队伍。
从那之后,晴儿就经常来找他玩。时而带些好吃的,时而带些好玩的,但是绝对不会不带的还有那乖巧灿烂的笑靥。他在王府极受冷落,连下人都欺负他,唯有这女娃缠着他依依不舍。渐渐地,他也从原先的冷然相对,到后来的款款而谈。她一直叫他小花猫,他就一直叫她小白兔。直至某一天,娘亲口中的贱人突然消失(据说是被坏人抓走了),他得到了少爷应有的身份和待遇,她却已被遣送去了远方。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比家奴还脏还臭的小花猫其实是自己的哥哥。当然,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练尘深深地看着那张愈来愈远的脸,他要好好记住,这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练晴恍惚间听到有人痛呼,打起十二分精神睁开沉沉的眼皮:天地就在霎那间失了声,消了色,独留那翩然远去的白。那白似遗落人间的云,牵绊着牵绊,却终将轻轻消散;又似逍遥人间的风,眷恋着眷恋,却也终将潇洒离去。
阳光不知是何时抚上练晴的脸,温温暖暖,一如那双猝然远去的双手和魅惑众生的笑靥。偷心倾城的俊脸已然望不真切,练晴却不舍得眨眼:那片白早已落入了云雾缭绕的山间,融了,亦或是散了?
“尘……”
练晴惊痛的呼唤得不到回音。
远走天涯的魂啊,你真的没有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