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宛城夜未央  第三十章 男儿当自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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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房内师姐弟之间的交谈,练晴怀念起紫洋绿袖在身边的日子。三月初三的锁心阁,如果他们有任何损伤,我练晴必当血洗铜城!
    “谁?!”刚才还在笑闹的修黎,转眼竟然跃上了梁顶。练晴慌忙屏息,脚下轻移,纤腰一扭便闪入了近旁的老树之后。
    “嘭!”
    抬脸望去,砖木的屋顶不知被何物掀去了一大块。寒风呼啸着钻进屋子,围着修黎与游子意乱转。游子意怀里抱着个衣衫褴褛的小身子,双眼却直视梁顶上的众人。
    “游子意见过各位!不知深夜造访,可有何要事?”眼前的一众人并不陌生。
    领头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单脚站在残缺的屋顶,凉风刮得他衣带飞扬,却刮不动他身上的那种阴冷——记得他是绯衣女子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其身后就是在“夜寻欢”围杀游子意和练晴的血手堂众人。只是他们又有些不一样,除了鬼娃娃外,白须的跛脚夫妇和肥胖子等一众人,不是少了条胳膊,就是断了条腿。就连原先嬉皮笑脸的神情都完全僵化。
    “杀!”就像是喝口茶,乘会儿凉,黑衣人的口气平常得再平常不过。
    一字还未落地,场内飘飞起一蓬光华。
    游子意率先动了,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剑,一把墨黑色却薄如蝉翼的七寸长剑!在淡然的月华下,墨黑的长剑竟微微沁出嫣红的血色。游子意自知今日之境,旧毒复发的自己和以轻功见长的修黎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能搏斗他一搏!
    “这是。。。。。。”血手堂众人愣在了当地。在场不乏嗜剑之人,却没有任何一人能道出此剑的名字。然而,即使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出那是一把好剑。
    可惜的是再好的剑,也躲不过割喉饮血的命运。
    “嗡。。。。。。”长剑悲鸣出声,似在悲泣自己的命运,又像在哀叹剑下的亡魂。
    夜静了下来。。。。。。因为墨黑的长剑已在墨黑的夜下吹起了点点红烛。
    烛光摇曳着身姿,温暖了明月却冰冷了人心。
    没人看明白游子意是如何动的,却只看到一炫耀眼的红,如火蝶般在群间起舞。带着撩人的美,也带走了一半人喉间的呼吸。
    “赤炼剑!”黑衣人几乎惊叫出声。
    赤炼剑?练晴心下暗惊。这乃是当年万翌皇朝的开国皇帝赤月帝的护身剑,传说是开疆辟土的神剑。只是此剑嗜血过多,不详,赤月帝正式登基后便将其埋葬,从此再无人知晓,为何会在游子意手上?再看游子意游龙惊凤的剑意,练晴秀眉一紧再紧。她见识过游子意拔剑,却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剑气。
    果然,他也隐藏自己的身手。
    世界很复杂,因为每个人都不简单。
    世界其实可以很简单,只是没有人愿意太坦白。
    练晴看着风姿卓越如天外之人的游子意突然很感慨,他,变了。
    然而场内的情况由不得练晴感性。
    血手堂真不愧是血手堂,尽管损失近半,但却临危不乱。黑衣人提剑跃入那片灼目的星光,漾起一波阴寒。如果说赤练剑是温润的火种,那么黑衣人的剑就是极地的玄冰。那极阴至寒的剑气好比一阵急暴的飓风,轻而易举地将月下的星空撕开一条口子。
    高手过招由不得半点马虎,更何况游子意奇毒旧发。游子意只觉得手中的长剑愈来愈重,脚步也有些失去控制。其实这只有很小的变化,可是仍然难以逃出黑衣人众人的眼睛。眼见游子意体力不支,血手堂众人眼中闪过快意,手上更是加紧了攻势。竭全力袭向中央三人。
    “小师姐。”身体虚弱的游子意如今已是摇摇欲坠,却仍咬牙挺着,“你先护黑子离开,走!”游子意恨!好恨!恨自己如此无能,帮不了燕儿,护不了晴儿,连小师姐和黑子也顾不周全。我堂堂男子汉,怎会如此窝囊?!
    游子意一向不善争斗,也不喜争斗,只是此时却由不得他。他突然想起那个衣袂飘飘的出尘男子——练尘,当时不够明白他眼中的无力,现在却懂了。
    好!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那么今天,就让我来试试这赤练剑,来试试这从未用过的破阵子!
    “疯了你!这不是找死?”修黎有些气喘,的确,轻功了得的她,要与人拼硬功夫还是差很远的。“要走,一起走!”
    “不用推了,今天你们是谁也走不了。”阴恻恻的声响发自鬼娃娃,“上次夜寻欢失败害我们血手堂损失大半,几位长老更是被主上截肢!这次你们是插翅也难逃!”
    修黎汗流浃背,额头汗珠点点,感觉怀中的黑子也是越来越沉,还能撑多久,她真的不知道。正在一筹莫展之时,一阵狂风将修黎带将开来。只见一矫健的身影以雷霆之速飞入战团。那身影她又怎会不认识,眉眼一弯,修黎大大松了口气。
    游子意只见一男子跃入,猿臂一伸,一手怀着黑子,一手拉住修黎便往圈外窜去。留意到小师姐的笑靥与幸福的双眼,游子意闭了闭眼睛。此时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这个夜或许是最美的夜晚,有如练的月光,也有绚烂的剑光。
    “醉梦烟硝日月,笑倾风绕乾坤。
    赤练剑出翻手雨,星宿鞘扬覆掌云。
    荡气苍山闻!
    万世鸿基谁建?千秋霸业难寻。
    广袖裙底天下计,高冠巾中江湖魂。
    赤胆海内尊!”
    烂熟于心的破阵子,游子意使将开来是豪气纵横天地,剑气遮蔽日月!可是他却似乎全然未觉,一心一意地踩着自己的步子,随着调子游走。霸气沉厚的内力将铿锵有力的节奏敲响,游子意启唇唱出了第一句——“醉梦烟硝日月,笑倾风绕乾坤。”
    踏起一地尘土,游子意剑随意动,剑尖犹如燃着赤红的火花,在天地间铺开了血色的长布。霎时间,天上地下,没有日月,没有草树,没有任何生命,只剩下那锻钢炼铁的熊熊大火。剑走人飞,游子意犹如舞蹈的湿婆,召示着毁灭,也孕育着重生。
    而一众人则犹如置身火海,灼烫的剑气割撕着每一寸肌肤,他们甚至能感受到皮肉相离,骨肉相离的痛楚,然而他们却连嘶哑的权利也没有,只能惶恐地等待黄泉之门的开启。
    这种毁天灭地的剑法,连远在几丈之外的练晴都无法逃脱。眼看血手堂只剩下黑衣人、鬼娃娃、白须夫妇及肥胖子在苦苦支撑,游子意却猛然一震,只觉得丹田一空,便止不住地往下倒去。
    理所当然,所有的压迫也随之风逝。
    睡,好想睡。。。。。。
    “子意!子意!子意!”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有着温暖和深深的眷恋。谁,谁在叫自己,我好想睡啊……游子意意识混沌。
    “你给我醒来!”脸上挨了重重一记,疼痛清醒了他的神智。
    定睛一看,晴儿!
    “晴儿我……”游子意挣扎着得刚想坐起,就听到耳边一阵阴风吹来。说是迟那是快,练晴长袖一甩一拎,拖着游子意险险避过一招。
    “练晴,看你今天还有什么招能使!”阴冷的声音让游子意彻底清醒。这种口气还能是谁——夜寻欢的绯衣女子!
    只见,漆黑的夜里,一身绯色的女子将墨色的天空舞成了血红。不同于赤练剑下的绚烂,她却是红得妖娆。红艳艳的丝带和鲜丽的长蛇纠结在一起,随着风一起飞扬,就像一张诡异的网。而绯衣女子则像只盘丝洞的妖精,手握一条红色长鞭,舞出了一曲绚烂妖娆的杀人前奏曲。扭头再看身边的练晴,脸色惨白嘴色发青,连拉住自己的双手也在剧烈颤抖!晴儿,你这是何苦?为了救我这个无用之人被困蛇阵……
    练晴也对自己很纳闷,什么时候也敢和这些蛇打交道了?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左手传来紧握的温热,练晴突然很安心。是的,什么都不求,只要抓紧这双温暖的手,她便可以活出自我。深呼吸后,朝游子意投去一个安慰且自信的笑,练晴同样地回握着他。
    让我们,一起,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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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看着昏睡中仍皱着眉头的女子,池煦无法想象刚才那一幕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池煦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接近尾声。客栈早已空无一人,除了令人作呕的腥味儿,就是横七竖八的死尸——有男人的残尸,有女人的断肢,也有无数毒虫蟒蛇的各个器官部位。晨曦的照耀下,他最终找到了要找的人。只是她与另外一个他紧紧相靠,携手在一绯一黑的两把剑下欣然而笑。直到救下昏迷的两人,池煦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紧握的双手分开。
    池煦心里闷闷得难受,他恨那种笑,那种像得到全世界幸福的笑,他恨!这种笑,他得不到,那么谁也不能拥有,只能毁灭!
    “我警告你,别打晴儿的主意!”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是练尘来了。
    池煦眼色一黯,嘴角却倔强地扯起不以为然的嘲笑。“尘,你知道女人是什么吗?”笑话,我堂堂太子,岂会为长相如此平凡的女子动心?
    练尘仍旧如一朵出尘的白莲,温暖如玉的脸在阳光下闪着光芒,而流转铅华的眼睛只是盯着床上的人,似乎不愿理睬这个兄弟。
    池煦也不生气,玩世不恭的笑溢满脸庞。“女人,她就如同鞋子。所以男人找女人,就是在找一双合脚的鞋。人一辈子不可能只有一双鞋,那么同样,男人一辈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你是说,你把晴儿当成你众多鞋子中的一双吗?”
    “非也非也,是众多中的一只而已。哦当然,如果兄弟你要,我是肯定拱手相让的。只是,你们可以是兄妹,可以是敌人,却永远也不可能是恋人……你忘了吗?”池煦表面认真,心里却是幸灾乐祸,看吧?好像也只有我要得起她。
    “那又怎样?曾经敬为天神的爹都可以反抗,更何况是这个毫无痕迹可寻的天命?哼……我练尘今生非晴儿不娶,魔拦除魔,神挡杀神!”坚定的誓言回荡在金贵的屋子里,震得刚醒的练晴不敢睁眼,也震得池煦没了主意。他清楚练尘的性格,这次,尘他是来真的了。那么,我难道就此放弃吗?那个调皮巧笑的女子,那个自强自立的女子,那个玉冠掬水的女子,那个聪明伶俐的女子,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好了尘,”故作轻松地拍拍练尘肩膀,池煦淡笑着转移话题,“晴儿这次伤得不比游子意那小子轻,得好好休养。既然在外不安全,那太子府相对更好些,还是让他们多住些日子。”不自在地顿了下,“而且,据报,赤练剑出世了。。。。。。”
    练尘怔在当地,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可有舞破阵子?”
    “有。”这次连池煦也揪紧了眉头。
    又是一阵沉默,池煦无奈道:“我们得从长计议。”
    练尘当然知道这伙伴眼里闪烁的是什么,但是太子府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仔细掖好晴儿的被角,练尘领头走向门外,“走吧,晴儿还在昏睡,我们不要扰到她。”
    掩门而去的两个男子没有观察到,床上的人儿在门后悄悄睁开眼睛,无力地靠在了床头。窗外吹进一阵劲风,吹乱了她的发,吹乱了她的衣,也吹乱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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