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发展:上帝对该隐说,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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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这真是个大都市。
我仰望高耸的楼群,有种茫然的迷失感。
这座城市的天空也是灰色的…。就像我模糊的记忆…
不喜欢灰色。压抑,迷茫,阴暗,灰色总是给我这种不好受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总会经常想起,就像一个获得假释的囚犯还是会时时想起灰色的墙壁,灰色的囚服。尽管这并非本人所愿,但这些灰色的记忆就像一条纠缠不休的毒蛇,狰狞的吐着猩红的信子。
怀念家乡连成一边的蔚蓝的天和蔚蓝的海,以及养父母贫穷却宠溺的爱。五年了,一直是一个人的旅行,不曾再回过家,尽管它是那样让我魂牵梦绕。就这样四处漂泊。从海边的小渔村到沙漠绿洲,从繁华的都市到偏远的山村,从北方的草原到南部的密林,甚至到极北的雪原,有人烟的地方我都会去寻觅。
我要找到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一直有这个念头,仿佛被植入潜意识般,不停的出现,越来越清晰,如同千年的沉船正渐渐被打捞出水面。脑海剧烈地翻腾,搅得我寝食难安。终于决定离开家,出来寻觅,我那抛弃我的母亲。
养母告诉我,我是大海赐予他们的孩子。养父母一直膝下无儿女,在养母向神明祷告的第十年,养父在海上捡到了我…。。差不多十岁的我。
十岁以前的记忆我完全没有,唯一记得的就是要找到母亲,抛弃我的母亲。
我从没想过怨恨她,也从没想过要爱她,只是想要找到她。
为什么要去寻找她?我宁愿一辈子与养父母生活在贫穷的渔村,外面的天空太灰暗。
然而,脑海中的念头却不停的冲撞,冲撞,不愿给我片刻的安宁,直到我踏上寻母的旅程。
“休,发什么呆呢?”伊冯娜的声音,“快来快来,这边,这边,马上就到了。”
我快步跟了上去,不再去想灰色的天,和我不断寻找的灰色的母亲。说起来,我在这五年的旅行中最大的收获就是伊冯娜了。伊冯娜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一头海蓝色的长发总让我想起家乡连成一边的蔚蓝的天和蔚蓝的海,以及带着鱼腥味的,不那么温柔的海风。
两年前的某天,我”捡到”了伊冯娜。在离这个城市一千多里外远的那莫村。伊冯娜那时正在进行一件她始终认为很伟大的事情——离家出走,很可惜我至今未能体会出其中的伟大。不过正因为伊冯娜这次伟大,冲动且轻率的行动,造就了她不幸的迷路,以及饿昏在离那莫村只有两公里的地方。然后,万幸地遇上了我。再然后,为了能够继续她伟大的离家出走,决定和我一起旅行。
她总喜欢指着一些体态臃肿的老妇人问我那是不是我母亲,然后再嘲笑我的疯癫,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讲解什么叫做大海捞针,她喜欢用这个词比喻我旅行的目的,以及…。我的愚蠢。这样大海捞针,怎么可能找得到,伊冯娜总是这样抱怨。不过后来她总是哭,我知道,她是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曾经有一次,我们一起穿过一片麦田,她说:“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是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他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风吹麦浪的声音…。”我摸了摸自己差不多算是金黄色的头发,着实感动了一把。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一个叫圣艾修伯里的家伙写的书里,一只狐狸对一个小王子说的话。不过从那时起除了家乡连成一边的蔚蓝的天和蔚蓝的海,我又喜欢上了金黄色的麦田。因为这会使我想起可爱的伊冯娜,尽管她比金黄色的麦田更经常出现在我眼前。
“休?”伊冯娜微微皱了皱眉,那表情很可爱。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伊冯娜紧张地摸着脸。
“没有,”我微笑,“只是回忆起很多和你在一起的事情。”
伊冯娜的脸抹上了傍晚天边的红霞。也许是不停的行走太过劳累了,导致血液循环不是很好,跟我一起旅行后不久,伊冯娜总是一说话就会脸红。不过,她脸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再转个弯就到了。”伊冯娜的声音很温柔。与以前她跟我抢食时候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声音,感觉像细细的海浪轻挠着脚丫。
我想我是爱上伊冯娜了。但我知道伊冯娜爱我还不如一只猫。
某次,当我们俩只剩一片面包的时候,伊冯娜宁愿喂给路边一只怀孕的野猫,也不愿给快要饿晕的我。那时,我忽然想起家乡的萨拉。萨拉有着厚厚的嘴唇,小小的眼睛,憨实的声音,以至于我总是分不清她的哭与笑。不过,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想起她每天早晨都会送来的新鲜的烤面包。早晨的霞光映在她的脸上,红扑扑的。她总是顶着红扑扑的脸,用难以分辨的表情问我:“好吃么?”
“好吃,”我说,“很好吃,谢谢你萨拉。”
我总是这样笑着回答,虽然那面包除了新鲜再没有别的优点。但我知道,这样的回答,能换来每天送货上门的,而且还是免费的烤面包。
那一刻,我是如此的怀念萨拉和她的面包,甚至忘了家乡连成一边的蔚蓝的天和蔚蓝的海,甚至可爱的伊冯娜。
“休,停下!已经到了!”伊冯娜大喊,“你又在发呆了!”
我冲她灿烂地笑笑。每当我这样笑时,伊冯娜总会忽略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比如,我刚才的发呆。
“希望见到母亲的时候,你不会老这样。”伊冯娜有些无可奈何。
“不会,我发誓。”我说。
伊冯娜跟随我漂泊了两年,可是现在,她想母亲了,她说有件事非要母亲答应不可,而我,必须陪她一起回来,因为她还想和我一起旅行。我不愿拒绝可爱的伊冯娜的请求,所以,我们来到了这这个有着灰色天空的的都市——伊冯娜的家。
金属色的玻璃墙体向上延伸,一眼望去,仿佛与灰色的天连为一体。我从不知道伊冯娜的家原来是这么的富有,一座大厦的顶三层,以及楼顶华丽的花园,都是属于她的。这些财产够买多少渔船?我想,也许,我有些不敢爱她了。
“母亲!好久不见了!”伊冯娜与来迎接她的一个还相当年轻的妇人拥抱,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可爱的伊冯娜的母亲一定也很漂亮。
“这是休,我在信中提到的那个…”伊冯娜把我拉了过去,她的脸又红了,声音也越来越低。
怀着期待和对所有的母亲都有的亲切感,我终于看到了与想象中一样美丽的脸。与伊冯娜酷肖的脸,更加深沉的海蓝色的长发,只是比伊冯娜多了一种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魅力。从一个男人的审美观出发,即使考虑到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还是觉得这张脸比我眼中的西施更漂亮。
然而,我在这张充满魅力的脸上看到的表情却只有,震惊。
“母亲?”似乎也觉察到母亲的反常,伊冯娜轻轻叫道。
“哦,你好,休,我是丽贝卡,伊冯娜的母亲,”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听得出不安的颤抖,“这两年多谢你了,照顾伊冯娜这个丫头。”
“没,没什么。”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快进来坐吧。”她笑着说。
她笑起来的样子更美,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很不安,十分的不安。
丽贝卡问了我很多事情。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流浪,多大年纪了,喜欢什么,怎么遇上伊冯娜等等,细细索索地问了很多,仿佛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又或者…。未过门的女婿?
我诚实地回答了她提出的所有问题。然而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仿佛我所说的都是弥天大谎。我知道我的经历不是那么的寻常,但在这个纷扰的灰色世界里已是十足的简单,普通。为何,她的表情会如此…如此…该怎么形容那种表情呢,仿佛是被命运捉弄了一样。不安的心情一直未能平静。
我们谈到了很多,聊了很久,天已经黑了。
有些被冷落了的可爱的伊冯娜,忍不住插嘴:“母亲,那个…那个、那个我信中提到的…”
“不行!”丽贝卡严厉地打断。
“为什么?!”伊冯娜有些吃惊。
“绝对不可以!”我被丽贝卡的决绝的声音吓了一跳,这种语气,仿佛对方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而不是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事值得一个母亲如此呢?
“为、为什么!你答应过的”伊冯娜难以置信。
“唯独这个人不可以!”丽贝卡指向我。
我诧异,这件事居然和我有关,不安的情绪更加深沉。
我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我不明白,怎么突然自己就成了这对母女争吵的原因。
伊冯娜也呆住了。她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不喜欢她这时的表情,那会让我觉的心很疼。
“为什么?”伊冯娜轻轻的问,其实我更希望她能吼出来,或者哭出来。我不喜欢,不喜欢这种让人压抑的灰色的,会勾起一些灰色的往事的,会让心很痛很痛的表情。
“为什么我不可以嫁给休?”伊冯娜问。
竟然是因为这,心很痛却很幸福。但这好像不是我不安的原因,不是我等待的答案。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我不可以?我知道无论从那个方面考虑我都决不会是伊冯娜理想的夫婿,这点,我很明白。只是”唯独”这两个字让我感到更加的不安,可以说是恐惧。我害怕知道”唯独”之后隐藏的理由。想要逃避,又固执的想要知道真相。
房间里一片沉默。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一个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因为,他可以说是你的哥哥,亲哥哥。”丽贝卡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却将我和可爱的伊冯娜都冻结了。时间在这一刻凝结,听得到心裂开的声音。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也是像被命运捉弄了似的吧。我不敢看伊冯娜,不敢看丽贝卡,我不知所措。我怯弱地不去反驳,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但是…。。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伊冯娜比我勇敢,“告诉她,休,她不是你母亲,你也不是我哥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不是事实,不是事实。
“他当然不会是你哥哥,伊冯娜!”中年男子的声音。
“父亲!”仿佛看到了黑暗后的黎明,伊冯娜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痛苦,“您终于回来了!”
“但是你也不能嫁给他!”这个世界总是变化的很快,上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天堂和地狱其实是邻居。
“找到母亲了么?”男人问我。
我觉得他这时候更应该去关心自己的女儿,失魂落魄的伊冯娜,而不是毫不相识的我。
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
“哈哈,”男人笑的很爽朗,却让人心里发寒’“难道还没有记起么,这可是你存在的理由和价值。”
他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说出事实吧,休,你觉察得到的,对吧?”丽贝卡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只是我已承受不起。
“的确,”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说出来,“自从见到你之后,寻找母亲的念头就彻底消失了,准确的说,捡到伊冯娜的时候,那个念头就开始消失了。”只是那时以为,有了一个可以牵挂可以爱的人,就可以渐渐忘记我并不想要的,给我模糊的灰色记忆的母亲。
“不可能的!”男人的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
可怜的伊冯娜,已经完全呆住。我已无法再形容自己的此刻复杂的心情,早已裂开的心还要不停的承受刀割般的话语。而且我清楚地感觉到,伊冯娜的痛苦比我要多上十倍。
“你是我的克隆体!你只有找到与自己有一半完全一样的染色体时,我植入的意念才会消失。不会有差错的!”
我仔细盯着那张如果年轻二十岁就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克隆体?植入意念?寻母?这就是我存在的原因么?这就是我寻母的结果么?哈哈,突然,好想笑。
“的确,你没有错,尼古拉斯,”丽贝卡叹气,“看来必须告诉你了,还以为瞒得了一辈子呢,没想到,你却出现了!”
丽贝卡的声音陡然变得歇斯底里,恶狠狠地瞪着我。如果目光可以实体化的话,我想我已经被射成渔网了。
“你可能想不到吧,尼古拉斯?其实你也是个克隆体,我父亲尼尔曼的克隆体!在十七区的时候应该听说过的吧,克隆界的天才,已故的尼尔曼博士。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他么?无论理论还是样貌。”
“不、不可能”尼古拉斯脸色铁青,声音已经全变了。
“我深爱着我父亲,比我的母亲还要爱他,可是,我只能是他女儿!女儿!我不怨恨造物主的狠心,只要能让我留在他身边,女儿也可以。可是,死神却要带走他!”
我终于知道女人的歇斯底里有多可怕。
“死神带走他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他的细胞完全死亡之前,制作了他的克隆体,然后将他的大部分记忆都给了你,当然,也做了很多修改,删掉了关于我和母亲的一切,补添了一些,比如我是你妻子的记忆,让你的记忆更连贯,更像一个普通人,给你普通的公民ID,。创造你所有的档案…你的一切都是我创造的。”
“克隆体的成长速度可以由记忆浓度支配,以及记忆拔除剂的理论这些是我父亲都不曾知道的,这可是我的研究成果哦,我全都给了你。哈,已经发觉了么?你是我关于记忆浓度的第一个实验体,所以你从培养液中出来时不是像我父亲一样已是知天命之年了,而是还不到三十岁。”
“而你的第一个实验体就是他吧,”丽贝卡指向我,“不过,剥除其他记忆,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念,就让他成长了十岁,也真是厉害啊,真不愧是父亲的克隆体!”
“我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删掉父亲先前要寻找母亲的记忆,我真是个傻瓜,以为这会使你更接近于正常人还有意强化了这个记忆,没想到你会因此再做出他来!”
我再次被她能把我戳成渔网的厌恶恶毒的目光扫过。
“十年前从克隆人实验区逃走的就是他吧,威尔曾跟我提到过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古怪的梦,梦见你给他打针,是记忆拔除剂的针剂吧,你在十七区秘密地制造了自己的克隆体,然后把他放出来的吧,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也许你还不知道吧,修改过记忆浓度的克隆体是无法进行第二次克隆的。我不能阻止你制造自己的克隆体,但我更不能让你发现自己是个克隆体,所以把我的染色体的一半,来自父亲的那一半,给了休…”
“你放走了他,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意图,但是我也没有干预,只是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可是没想到伊冯娜…”
“一定是,命运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