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生活 第12章 一废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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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阳春三月,又是江南好时节。从小到大,虽不曾到过江南,然而关于江南的诗词却是读过不少。可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首,特别是最后一句“斜风细雨不须归”,有一种凭任风雨,肆意徜徉的随性。与东坡先生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令人不禁心生向往之情,只想“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回京已有一段时日了——一段很不平静的日子……
回京的第三天,早朝时皇上就当朝宣布废去了二阿哥胤礽的皇太子封号。皇宫里太监宫女暗里传得厉害,哎,所谓“坏事传千里”。据说,那日以四阿哥为首的护太子党全力求情,而以八阿哥为首的八爷党则冷眼旁观。朝堂的气氛出奇得冷厉肃穆,或者说是暗寂萧索,紧张得足以令在朝的官员窒息。我虽身在后宫,却也能想见,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有人一不小心打个喷嚏,可能都会撞在箭上无辜获罪。自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好我有自知之明,未雨绸缪,一回京就告请了总管,重新调回良妃娘娘身边当差了。这样即使犯个小错,娘娘宅心仁厚,也无大碍。南无阿弥陀佛……
这日,我正在良妃身旁侍候,八阿哥进宫来请安。我会意地沏了茶来恭敬奉上:“八阿哥,请用茶!”素来他都是无意地吩咐一声让我放下,可今次却伸手来接,还掀盖品了品,了然一笑:“嗯,极品碧螺春!”我不期然惊异地抬起头来看向他,随即谦恭一笑:“八阿哥,好茶道!确是上等的洞庭碧螺春。”然后欠身一福,恭敬地退回良妃身旁。显然,八阿哥今天心情不错,难得!平日,他虽来去潇洒,脸上也总是温和的笑容,可是那笑经年不变,客套而疏远,没有能够真正暖人的温度。所以,能看到他在宫中真心开怀的笑颜,是极鲜有的事。事实上,他为这场“无硝烟的战争”的确付出了太多……
“格莱婕,这碧螺春就是上次皇上御赐的吗?”良妃娘娘和善地询问我。我闻听此问,温言回话:“回娘娘,是的。”“哦,”良妃低头,似有所思,继而续道,“那就匀成两份吧,给德妃娘娘送一份去。”“是。”我躬身退下,又听得良妃娘娘亲切地对八阿哥温柔道:“胤禩,若是喜欢,就把剩下那份带回去吧!”“皇额娘,不必了,孩儿只要进宫来看您,不就能喝到了吗!”“那也好!”面对自己的亲额娘时,八阿哥是真正温和可亲的,此时他不是战士,而只是一个儿子!母慈子孝,好不令人羡慕!
我奉命将茶叶拿去送给德妃娘娘,这不是我第一次来送东西。良妃娘娘为人周到,平日有什么好东西,总会想到送些给其她妃嫔。特别是德妃娘娘,因为她也是个和善仁厚的好娘娘,所以她们俩很谈得来。我到时,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正和德妃娘娘闲聊。我一一行了礼,只听得德妃和煦的声音飘来,如聆瑶音:“格莱婕,快平身吧!”“谢娘娘!”我含笑起身,等候回话,一时忘了道明来意。
“格莱婕,你怎么来了?”这时一旁的十四阿哥好奇开口。我侧身一福:“回十四阿哥,良妃娘娘让奴婢送碧螺春来。”“噢,来得正好!”只见十四阿哥高兴地转向德妃娘娘笑道:“皇额娘,你可知道,在科尔沁时,格莱婕与十三哥笛舞相和,可是一舞动全场呢!”我闻言,讶异于十四的兴奋劲,循声望去,他确是坦荡无虞,而望向十三他则是欣然地笑看着我,意在鼓励我大胆一些,尽可抬头回话。而一旁本来对外人漠不关心的四阿哥此时竟也似对我有些刮目相看。既如此,我也放开胸怀莞尔迎上德妃惊讶的目光。只听德妃娘娘奇问道:“格莱婕,确有此事?可是‘真人不露相’啊!”“回德妃娘娘,十四阿哥难免夸张了些!”我自然依礼谦虚些。“才没有呢!皇额娘,我还亲耳听她和十三哥琴笛合奏呢!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看着快乐地如数家珍的十四和欣然地颔首称意的十三,也开心地笑了。而且不禁意转头时,竟瞟见素来寡言少笑的四阿哥也在赞赏地含笑点头。“格莱婕,不错呀!胤祥笛艺甚佳,本宫素来知道,而如今胤禵夸你们合奏奇绝,如此看来,你的琴艺也定是不俗!好啊!”“谢娘娘夸奖!”
待再聊了一番后,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便要告退出来了,而我也正好一同退下。一路上,十四阿哥与我有说有笑,十三则和四阿哥低声闲聊。我能够感觉出来,现在的四阿哥已放下平日的冷峻严肃,明显是清闲放松的。想必,也唯有在这两个弟弟面前,这位宫中皆传冷面冷心的“四爷”才会放下规矩,像个常人。正寻思着,十三回过头来像老朋友般关切地问道:“格莱婕,回到良妃额娘身边,近来一切都还好吧?”想起良妃,我欣然点头,不由弯起嘴角:“都好!良妃娘娘为人宽厚,待我们也极是仁善,能在她身边当差是福气!”
“这话还中听,良妃额娘是我们八哥的亲额娘。端看八哥平日待人处世,就知道良妃额娘自是没话说的!”此言虽听着合情合理,可彼时局势却让人隐约觉出不同的意味——母凭子贵。依现下八爷党士气正荣,说这话也可以理解。只是不知,会持续多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来风水轮流转。不及遐想,抬眼看时,正是九阿哥冒出来说的话,只见他和八阿哥、十阿哥款步同行而来。我见状,立马恭谨地行了礼。
“九弟,不可狂悖。”八阿哥适时出言相阻。终究是“八贤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温雅谦让,着实赏心悦目。奈何,凡事“过犹不及”。看多了表面的客套功夫,总会想念“返璞归真”的实诚。作为旁观者,我会不自觉地心生怜意:长久的伪装已经使这些天皇贵胄习惯地麻木了。这样走下去,直到最后,真实坦荡的笑容成为一种奢望——真得好怀念前年中秋夜,可亲的“八哥哥”为我戴上簪子时兄长般宠溺的笑容——回首流年,忆当时,不相忘。勿言追思,桑田毕竟幻沧海……
“八哥,出宫回府了吗?”十四阿哥状似无意,漫步上前悠然开口。八阿哥并不多言,只点头称诺,继而向四阿哥行礼。十三也依礼招呼三位哥哥。等六人见礼完毕,举止停当,站在十三身后的我竟恍然意识到,当下正好恰如宫中传言的赫然而成两派。虽然心中惊疑,可面上只能尽力保持平静。想到八阿哥的那句“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中立”,脊背不禁忽地一凉。真是倒霉,怎么这种“两虎对峙”的场面就让我赶上了。尽管我心中属意十三,可也深知这种场面并不是我可以介入的。无论在明在暗,我的小小心思都只能“隐蔽”起来。况且,势单力薄,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无端枉受牵连。于是,我笃定心意,肃容恭立,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霉运当头,祸不单行”。“格莱婕,还真是夫唱妇随,老十三到哪,你也到哪?”九阿哥终究不甘寂寞,出人意表地冷嘲一句。我一听,浑身一凛,立马聚精会神,像是受到挑衅的猫竖起了全身的毛,随时准备迎接战斗——其实,是怕十三一时冲动。于是急忙上前一步半掩在他身前。坦然向九阿哥一福,也不慌张,反而悠悠然浅笑开口:“九阿哥取笑奴婢了。九阿哥深知,奴婢乃是良妃娘娘的随侍奴婢,不是十三阿哥的贴身保镖。奴婢身为典仪女官,平日里虽有闲心,却还不至于闲到追着十三阿哥跑的地步。况且,今次奴婢不过是给德妃娘娘送茶叶去,这点八阿哥也知道。”言罢,又向八阿哥一福,恭敬退到十三身后,礼数周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无奈,也不过捍卫自己的领土罢了……
回身站定后,再瞥眼望过去时,恰见十四向我竖起拇指,一副甚为欣赏的样子。八阿哥仍是不在意的温和笑颜,可是嘴角却终究不自觉地弯起来。十阿哥明明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好发作,只得掩嘴竭力忍住。我心中自然快意,可并不能表现在脸上,遂向十四不卑不亢颔首回礼。九阿哥被我一堵,自觉无趣,便又转向四阿哥,冷哼一声:“要说厉害,我自是比不上四哥。听说,递那份折子的就是四哥的人。明里求情,暗里拆台,堪比当年的刘邦啊!”
那份折子?什么折子?后宫中虽然总是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但是朝务终究是不知的。“明里拆台,暗里求情”——难不成就是在科尔沁时皇上接到的那份弹劾太子的奏折?呵,还真是“朝堂诡异”,自古亦然。
这时,十阿哥愣愣地冒出一句:“九哥,怎么又扯上刘邦了?你们读书人说话,就喜欢拽文。”“哼,十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总读过还记得吧!”“噢,这个啊,倒是好像有这么回事。”十阿哥憨憨地挠挠头,尴尬地傻笑。“我们啊,怕是这辈子都赶不上啰!”九阿哥故作叹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地嘲弄。八阿哥、十四阿哥俱是作凝眉沉思状,不发一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此时读来曹植的《煮豆篇》,当真是身临其境,感慨尤甚!
我从身后瞥去,只见四阿哥双拳紧握,隐爆青筋。显然,极尽克制,否则早就打出去了。而八阿哥则一改温颜,目光犀利地盯着四阿哥,似是要找出一丝原本预料的破绽。然而四阿哥始终握拳不出,隐忍不发。平心而论,四阿哥的确异常坚忍,可正是能忍耐到极致的人才着实可怕。所幸他把十三看作信赖的兄弟,不然……
恰在此时,十三跨前一步,凛然道:“九哥,四哥一向维护二哥,那份折子怎么可能会关四哥的事!想必,此事另有隐情,皇阿玛自会查清楚,岂容你我在此臆测?”原来,十三威严起来,是这么不可侵犯!呵,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是啊,也快当阿玛了——他的侧福晋已有四个月身孕了,是喜事。皇家讲究多子多福,而且十三已经十八了,是该时候当阿玛了——尽管我会厚颜无耻地想,可惜我不是那孩子的额娘——这是心里话,纵然惭愧。不过,话又说回来,十三的那位侧福晋,我见过,是个极其温婉柔和的女子,我见尤怜。平心而论,我若换成十三,我也会好好怜惜她的,这是实话。既成夫妻,亦是缘分,为难弱女子不是大丈夫所为。
咦,言归正传,原来“拼命十三郎”早已能够撑起一片天了——为他信赖的四哥。看到这么正气侠义的十三,实在十分欣慰。如此想来,当时四阿哥在朝辅佐太子监国,而十三身在科尔沁。想到皇上那次散步回营时十三关切的眼神,他应是不知道那份折子是四阿哥之谋。再者,退一步讲,就算他如今知情了,他也依旧会义无反顾地以一己之躯维护他的四哥。是兄弟也好,是愚忠也罢,无论如何,这才是我看重的十三郎,有情有义!倘若不是如此,恐怕我只会失望,而不是庆幸——虽然那样,他会是安全的……
“哼,是真是假,他日必会大白于朝野!”九阿哥犹是不服气地丢下一句。“那就等到有定夺的那一日再说。”十三依旧不退分毫,转而又缓和语气对四阿哥恭敬道,“四哥,我们走吧。”“好。”四阿哥紧握的拳头早已松开了,轻应一声,踏步远去。“八哥,我们先走了。”十三对事不对人,礼数仍是周全的。而八阿哥闻言,好似还在沉思,只点头应道:“四哥、十三弟,慢走。”我当下也趁机行礼告辞,然后回宫当差。
今天一次“无硝烟的交锋”,暗里就已经剑拔弩张。这样下去,形势只怕会越发紧张。而我小小宫女,如同海上浮萍,命运又该走向何方?还能像进宫时那样朝着十三的方向自由前进吗……千思万虑,也唯有——既来之,则安之,随机应变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