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叶冉羯却反而显得更伤感了。好不容易想到了应急方式，最后却依然被扼杀在了黎明前的最后一束黑暗里。别说找钱了，就算现在要等钱，以辛氏目前的状况也等不起。
    叶冉羯单手拖着头，一脸的惆怅。
    咚!咚!咚!
    “进来。”叶冉羯用双手抹了把脸，“什么事？”
    “叶总，这是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会计部的人将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放着吧。”冉羯见她放完后还不离开便问，“还有事吗？”
    那人想了很久才说：“那钱怎么办？”
    “什么钱？”冉羯疑惑的看着她。
    “就是前总经理留下的那笔没有收回的账。”
    叶冉羯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阴郁一下子没了：“他们有没有来说过什么。”
    “目前还没有，叶总，这笔账已经欠了大约半年多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把资料留下。”
    会计部的人离开后，叶冉羯翻看了一下欠款资料，欠款公司竟然是盛兴房产。盛兴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公司，但是在房地产业也算小有名气。至于数目，填补完烂尾楼的最后修建和装饰后还有一小部分剩余。
    叶冉羯立刻给盛兴打了一个电话，可是对方却含糊其词地推托了一番后收了线。这钱要换做是以前，堂堂辛氏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情况不同，这就好比是辛氏的救命钱，对方敢怠慢，犹如热锅上蚂蚁的叶冉羯可不敢。没办法就只能自己去跑一趟了。
    盛兴在叶冉羯的家乡Z市。时间紧迫，他立刻给蓝江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赶回来代理总经理的职务，有什么情况给他打电话。
    ××××××××××××××××××××××××××××××××××××
    叶冉羯回到家中收拾东西，正好与辛弦打了个照面。
    “你这是干什么啊？”辛弦看见他不解的问。
    冉羯边理边答，头也不回的说：“我要去Z市出趟差。”
    “Z市？那不是你的家乡吗？”辛弦显得有些兴奋，“我也要去。反正是五一假期，我顺带跟学校多请几天假。”
    “我出差，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你家乡啊！”
    叶冉羯收拾好东西抬起头，坐在床上，他知道这样是摆脱不了辛弦的。况且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对付她，只得点头，让她快去整理东西。
    这下可乐坏辛弦了，一路上问东问西的，跟个孩子似的，弄得叶冉羯头都要被烦爆了。“我是去出差，不是旅游，你要跟去就听话，要不就回去上课。”最后冉羯还是忍不住发火了，这才让辛弦安静下来。
    他们坐的是当天下午的飞机。到Z市已经是下午3点多，找好旅馆，叶冉羯便让辛弦自己逛逛。他立马赶去了盛兴公司，却在那里一直等到晚上才被人告知盛兴的董事长林天海和女儿一起回了汶川老家。
    憋着一肚子火的叶冉羯回到宾馆后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留下纸条离开了Z市，直飞汶川。起床后看见纸条的辛弦只得独自一个人到处走走了，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对于他的工作还是理解的。
    叶冉羯一到汶川便直接根据盛兴的人给的地址寻去，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那处房子。房子修建的很好，不过再怎么好看起来也像是60年代的那种户型，烦旧，破烂，这根本看不出来哪里像是盛兴老板住的地方。可是地址没错啊，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60岁左右的老头，说明来意后，老头便进去通报了。许久，他才出来把叶冉羯领了进去。
    站在客厅等待时，叶冉羯有些惊奇。这样的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应该说有着悠久的年代。可是屋子虽不大，但里面却很干净，所有的家具都是老式的，但却是新的，摆设和装饰都很精致。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商人？
    正当叶冉羯心里想得出奇，身后突然有个纤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坐吧！”女孩很是活泼的边说边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翘着二郎腿低头欣赏着自己的指甲。
    叶冉羯闻声转身。
    盛兴的掌门人什么时候换了？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衣着随性，行为举止不受束缚，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小姐的样子。只是，当他注视到她的脸时，停驻了很长时间。这张面容似乎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可叶冉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熟悉。
    女人一抬起头脸上就露出了掩藏不住的欣喜：“叶冉羯！怎么是你？”
    被她这么一叫，冉羯才想起来，这个女人不正是毕业的时候有过一段聊天的杨絮吗？
    还没弄明白的叶冉羯并没有杨絮那般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反倒一脸平淡：“我是来收账的。”
    “收账？”杨絮重复了一遍却并没往心里去，她本就不爱过问那些与经济挂钩的事情，也许对于她而言，更关心的是叶冉羯这个人，“你最近过的好吗？自从上次分别，我都有找人打听你的情况，听说你退学了，还找了工作。”
    “恩，是的。”冉羯淡淡地回应着，“对了，你是林董的什么人？”
    “他是我爸爸。对了，你找他？他应该马上来了吧！”
    “谁找我啊？”杨絮的话刚说完就听见林天海向他们走来。
    还没等冉羯开口，杨絮便做起了中间人：“爸，这位是叶冉羯，我的高中同学。冉羯，这个就是我爸，盛兴房产的董事。”
    林天海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那他到底是来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叶冉羯看着他们俩父女打趣着也不好插嘴。说来也怪，林天海和女儿聊天时的感觉倒像是在哄小孩子，百依百顺的，比起辛秉泽，他可要亲切的多了。
    “噢，对了。爸，冉羯说他是来收账的。你们聊吧，我先回房了。”说着，杨絮朝叶冉羯眨了眨眼睛，“爸，你可不能欺负我的客人！”
    林天海推了推杨絮的肩，示意她去吧。
    杨絮离开后，佣人送来了茶水，整个客厅就只剩下叶冉羯和林天海两个人了。
    “林总……”叶冉羯刚要开口，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林天海打断了。
    “很久没看见小絮笑那么开心了。”林天海小心的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叶冉羯也随着他往杯子里瞟了瞟，是陈年的普洱茶。冉羯发现眼前这个商人不像商人，他的气质里有一种母亲的感觉，有父亲的慈祥，唯一没有的就是那种势力。相反，他好像对那些根本不在乎。噢，不，或许那只是一种掩饰手段，冉羯有预感，这会是一场持久战。
    林天海放下茶杯，抬头朝冉羯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是在干什么？”
    叶冉羯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男人，他拥有美满的家庭，他们过的很幸福。又或许他们是不幸福的，因为这是一个贫穷的家庭。人们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虽然他的妻子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可是他在乎，他想让他的妻子过上好日子，直到女儿的出生，更坚定了他的信念。”
    那时的叶冉羯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最近的人都似乎爱讲故事了。而后来的他总是在想起这一幕时感到心痛，叹气的时候不忘问问时间，是否已经迟了。
    冉羯并无意打断他，只是在他听下来沉思的时候总是轻轻地问一句：“后来呢！”
    林天海收回那种深邃的瞳眸：“后来，后来这个家变了，由于升职让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在赚够一笔钱后，他离开了原来的公司，自立门户。新建的公司很忙，他总是不顾日夜的工作，像是走火入魔一般。那时候老婆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休息休息吧，注意身体。’女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爸爸，你什么时候能陪我玩’。可是他一点都听不进去。直到有一天妻子病了，他都没有发觉。他是悲哀的，因为在妻子去天堂那天，他都在为一个案子到处奔波，做完来到医院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颗冰冷的心。再后来，他有钱了，可是那些钱还有意义吗？他不再快乐。”
    林天海的故事讲得一点也不生动，却很传神。叶冉羯当然明白他的故事想要说明什么。
    “那你现在后悔吗？”这句话当冉羯说出口的时候他才觉得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后悔？”林天海却意外的摇了摇头，“都过去了。现在再来说后悔是不是已经晚了。人总是不知足的。”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些，其实小絮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笑过了。”
    叶冉羯当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明白又怎么样。这使得他苦笑了一声。
    “她妈妈死后，她自己改了姓。我并没有责怪她，因为我真的错过了太多。从那以后她很少像今天这么开心过。”林天海继续着他没有说完的故事，而叶冉羯并已没心思再听下去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来是代表辛氏收账。”冉羯知道打断别人不好，可是他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他不愿意自己在那些漩涡里旋转太久。
    “我知道你的来意。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想那么大的辛氏也不急这么两天吧。”林天海的话说的很圆滑，却带有一种让人怜悯的感情。
    急，当然急，都火烧眉毛了。
    这些话叶冉羯知道自己是不能说的。他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呵两声：“虽然辛氏不差钱，可是既然我已经来了，就想顺手带回去。我想林总也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听罢，林天海大笑起来：“果然是辛氏的总经理，魄力确实不错。金融危机下的辛氏现在不过是只纸老虎，别说后台有多硬，估计现在比比我的盛兴都累。你却还能把它说得如此气势，如果我不是事先做了调查，也被你唬住了。”
    叶冉羯一看，立刻变换了策略：“既然林总知道，那么就请你帮个忙，看在我和杨絮是老同学的份上卖个面子给我，以后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说完，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粱上乱跳的小丑，倒也学起了蓝江的那一套。
    对于叶冉羯，到底还是个入社不深的人，在林天海面前又能彰显几分？
    林天海像是看完了整出戏，沉默不语数秒后笑着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叶冉羯似乎能够猜到他想让他做什么，低头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林天海这份帮忙的见面送的不清。换做别人，拖个一两个月的等着看好戏还能坐收渔人之利。
    林天海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又抿了口茶：“茶是好茶，可惜不够陈。”
    “你说吧，想我做什么？”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力，他明白，这样的顺水人情也是仰仗了杨絮的。
    “别担心，年青人。”林天海笑了起来，“我不过希望你陪我女儿几天，毕竟我很久没看见她笑了。明天我们就跟你回Z市！”
    “好。”
    达成协议后，林天海让人准备房间，并邀冉羯来对垒围棋。
    这一天的行程让叶冉羯在午夜的睡梦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告诉他，他叫影子，一个属于他却并非他的人。然后冉羯看着那个叫影子的男人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才发现，他真的成了影子。
    于是梦醒了，天空里也投来了一丝照彻黑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