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灵根出问题了？”三尘立刻察觉道。
    “灵根倒没问题。”巾疏已然收起夸张正色道，“只是他的灵根，不是普通的碎裂。”
    “什么意思？”
    “正常的灵根碎裂，无非是力竭或被外力掏裂，但他的都不是。”巾疏又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古中有一术法，讲述的是先神为获灭世之力，孤注一掷自毁神灵，与天同归之法。”她突然回头朝他挑了挑眉，“神灵爆裂时发出的巨大冲击，范围之内根本无人能承受。此种同归于尽之术根本吃力不讨好，只有傻子才会用。神灵毁尽，对神来说无异于贬为凡人，这种惩罚可比封锁神识生掏灵根痛苦千倍。说到底，被贬下凡的神不过是让他们重新修炼历劫，神识根本还在，可自毁神灵完完全全就是从头来过，连同身份，记忆，术法。”
    她顿了顿，“神仙没了神识，躯体根本无法承受强大的灵根，灵根会自行爆裂炸毁身胎，若运气差，连灵魂都会被炸碎。你带他来，心中比我更清楚他究竟是谁。虽然微不可查，但他的灵根碎片确实沾带稀碎的神识，只不过除却这些，他体内，封印，咒痂，古术等乱七八糟的痕迹可不少，不过都被净化罢了。神识的痕迹大概是被诸多禁术频繁使用副作用叠加产生的意外，但也拖了意外的福，他身体的本能反应还能遵循从前的记忆，至少抗造比凡人强多了。况且他沾染过那么多我都不敢轻易沾染的东西，你又有什么好摆出这么一副关心的样子。”
    “…”
    见他一脸阴郁，巾疏冷哼道：“既然不想听这些，那你又希望，我说什么？”
    他垂眸，良久才道：“我只希望，他能如愿。至少现在，我希望听到他的灵根是可以恢复的。不管你说什么，你连重塑灵根都做得到，他有形有灵，就算修不好，哪怕你重新造一个…”
    “呵，重新造一个空壳么？”
    目色一晃，四周景致瞬成苍茫，女孩闭眼，额面晶印散光，幻成了高大透明的冰灵。身后十二翼雪花忽绽，苍茫之内冰凌四起，化镜点空，华光映闪间冰镜变幻乱象，再睁眼时，又一切定格。透明又宛如望穿一切的眸子，清冷晶透的面颊，眼痕是双边不对称的冰花，额心一点宝石样的晶印。纯白的长睫瞥着下方渺小的他，她垂眼，渐渐幻小了身态，直至比肩。
    三尘默默的将目光从仰视变为平视，待她幻形完毕，一脸习以为常的又端出一盘糕点。“弄好了，我以后专门带你出去吃，弄不好，我直接把人间所有的甜点都收回月老阁，你自己看着办。”
    “！”巾疏吓得身体都变实了，冰白的小脸本是威严，一下又鼓起嘴没了正行，“我就是讲个故事又没说修不好！不是在修嘛！你耐心等等，碎片重生结晶总要时间的吧！你知不知道他体内只剩多少残片了，整具身体有多久没自己流转过灵力，想要一下子把这么强大的灵核结起来还能马上用，总得等他自己消化一下吧！”
    “哝，所以这盘是额外给你的。”
    “…”尽管一脸无语，巾疏还是一把抢过吃了起来，“他的身体没那么可怕，你放心好了。”
    倏的，心中松了口气。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用过那种自爆式的古法。”
    “哈？”
    “不然真的没其他可能了。除非，”她耸耸肩，“他用的是另一种我不知道的古法。”
    “几率？”
    “基本为零。”
    “…那又作何说法？”
    她摊摊手，“你先出去吧，他马上就能醒，我看着就行了。”
    他狐疑的看着她。
    “诶呀让你出去就出去！”不由分说，她就踹一脚冰芒不客气的将他送了出去。
    三尘直接被踹回了灶旁，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即咬牙对着半空也踹了脚。
    终于送走了碍事的，巾疏囫囵吞下最后一口糕点，转手收起盘子整好仪态，眼神瞬凛，飘到了还闭着眼的红雨面前。
    他的全身被冰华包裹，闭眼睡貌，颜欲清寒，仿佛与冰凌融为一体，眉目温严，令人望而生敬。只是胸口的玲珑骰，竟在一片白蓝中妖红不减，反而愈烈。
    巾疏看着它，良久，伸出晶透指尖轻点，触即绽华，红光亮了会儿，忽又像尽了般变回了最初弱不起眼的光亮。
    “吾之眷属…”
    冰华也在瞬间消散，长睫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瞳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巾疏…好久不见。”
    “…没想到，得缘再见，却已是如此物是人非。你这又是何苦。”
    “不苦。”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眼中似乎闪过缭乱的画面，像在回忆，又像在忘却，“比起执剑，我更需要执剑的意义。我从不后悔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因为到最后，我还是赌赢了。”
    “呵，嘴比命还硬。”
    他轻笑，“自然。我一生权谋，说过的话害过的人，寻常东西又如何敢要我的命。只是没想到，当我不再给自己留后路时，上天却给我开了个玩笑。”
    “你的灵根我已复原，念在久别，身体便也替你还了神形。我还真是好奇，身体被净化成这样，你竟然还能保留一抹尚存记忆的灵识。”
    “多谢啊，我也未曾想到。他永远在我意料之外，可能这次，”他又抚住胸口的玲珑骰，眼中凛然瞬化无限温柔，“便是拖了它的福。”
    “那现在呢？你一出来，且不说幕后，光是眼前，你又打算如何再面如今的人间？况且这一抹小小灵识，不回归本体的话，应该马上就消散了吧。”
    “以我现在，如何还能看顾其他？”他苦笑，“这具身体被净化的太干净了，我这抹肮脏的灵识，又如何回去。”
    “…可你的神识已经回不来了，如此暴虐的灵根，没有神识，就算再牢固的仙体也撑不了多久。你现在，可是不神不鬼。超脱常理，我可不想到时候被阎王请去喝茶。”
    “给你们叙叙旧，有何不可？”
    “呵。”
    “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现在，已经很强大了吧？”
    “并不。”
    “呵，又偷懒了。”他一顿，复又一笑，“罢了，先看看吧。我这一被开玩笑，乐的是那人，苦的是人间。重蹈覆辙啊…我总不能，让他再承受一次…巾疏，我的事，便不要跟谁说了。现在的”我”也是我，万千殊途，同归一处，我们的终点始终为一。只要他好，便随”我”去了。”
    “那你…”
    “我总不会不对自己好…重铸神识罢了，比这更痛苦的罪我都受了这么多，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的愿望…如今的我，大概真的可以跳脱一切，为自己实现一次愿望了。”
    “…”
    四目相对，皆是无垠。他眼中的焦点愈发涣散，只是风度依旧的再次轻笑：“巾疏，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