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时辰尚早，但街道上人流却不少，多数是商贩正在为迎客做准备。
    玉叶镇是六冰中陆东岸的重要港口，一辆辆马车飞速驶过，溅起半米高的尘埃拖在马车后。
    裘泠在街道上逛着，首先买了一个巨大的浴桶，这浴桶是用极冰玉炼制而成的，十分适合白晓零的体质。
    花去150中品灵石，裘泠又来到了天极铺，天极铺里的东西虽然贵，但质量后续都有保障。
    然而，不碰巧的是，在这里，裘泠遇到了白艾欣，他和一名男子也在天极铺挑选东西。
    晨间天极铺的人并不多，白艾欣一眼便发现了裘泠。
    他唇角卷起，拉着身旁人在裘泠的视野中晃了两圈，似乎在等着裘泠上前来打招呼，但裘泠瞥了他一眼后就直接上了二楼购置药材。
    白艾欣见对方竟然敢无视他，心生不悦，上前一把拉住楼梯间的裘泠。
    他原本是打算嘲笑一番——裘泠被刘灵灵甩了，但刚抬眸触及到对方的目光，脸上的讥笑便如劣质瓷器般一块块破裂。
    裘泠的目光太冷了，他的眉眼本就极黑，目空的时候总会有种异样的威慑力。
    店内的浓香似乎都惊染了寒霜，吸入鼻息，令人毛骨悚然，装饰的细小金铃这时也摇曳发出冷声，敲骨刺肤，活像催命曲。
    白艾欣被吓住了，浑身猛地一颤才回过神来。
    他咽了口唾沫，态度突然一变，转身挽住身后男子的手臂，对着裘泠甜腻笑道：“泠哥哥，这是巍海仙岛的大师兄——流昊。”
    裘泠充耳不闻，直接上了楼。
    白艾欣呆愣住了，他明显感觉到裘泠似乎不再对他爱慕痴迷了。
    自从上次被拿走宝器后，他就想找机会对裘泠羞辱一番，以往他只要勾一勾手指，还怕找不着机会报复？但现在，裘泠根本连看他一眼也不看。
    想到此，他小脸迅速涨红，眼看着裘泠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他跺了跺脚，声咽凝噎道：“泠哥哥，我知道灵灵姐嫁给了你弟弟你心情不好，但你和灵灵姐真的不合适，我知道你委屈无处发泄，但也不能撒在我身上啊。”
    白艾欣佯装伤心，几声抽噎后，委屈至极地攥着身旁男子的衣角，慢慢伏在男人怀里。
    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灵灵是瞎眼了才会看上你。
    然而，就算如此，裘泠也完全没有停下上楼的脚步，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泄气，单薄秀气的双肩轻颤着更是惹人怜。
    他身旁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他是谁？”
    “昊师兄，他就是玉叶镇的一个废物。”
    “哦，那我们走吧，你想要什么就拿吧。”
    “谢谢昊师兄～”
    …
    裘泠在二楼买了十份按照他要求配置的药材，然后又去了万兽场，万兽场是买卖妖兽，异兽和灵兽的地方。
    裘泠买了一千只冰蝶，冰蝶是3级妖兽，成年如人类幼婴大小，无灵智，羽翼六开，六翅全展形似六瓣桃花，只是颜色呈晶蓝，边缘带着一圈骨刺，有毒。
    冰蝶的颜色是因为它全身裹挟着蓝色晶钻，阳光射下能清晰看清它内部的骨骼内脏，因此冰蝶大多数都被捕捉来制成首饰挂坠等。
    因此没人知道，这东西对于冰灵根修者来说，还具有滋补的作用。
    除了冰蝶，裘泠还买了十只没有化蛹的冰蝉。
    冰蝉个头很大，每一个足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但他们化蛹后变成冰蝶却不足原来的一半大。
    冰蛹就像似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但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看见在那薄薄的一层水晶下，整个冰蛹内部都是蓝色的液体和犹如蚂蝗的红色血丝在游走。
    裘泠要的就是冰蛹里的液体。
    买完所需物品，裘泠手上就只剩下不到10块中品元石。
    他看着面前被当成食物的红猪幼崽，决定买两只回去给冰冰当口粮，它不吃当玩具也行。
    红猪和一般猪在外观上没什么区别，只是红猪肉具有灵气，是修者们的食物，普通老百姓一般不会触碰。
    打道回府后，裘泠就将万兽场送的储物囊打开，开始将一份药材，一百只冰蝶捣碎混合着一只冰蛹的血放进了玉桶里。
    “”蝶骨”助血畅而补气不足，调入”三参”利强筋通脉。”蛹血”刺骨温经脉，利灵根舒缓，冰者最佳。”扶地骨藤”单服无多用，加上”鹤薄叶”有除灵根杂质之效，宜灵根阻塞受损修者….”裘泠一边叨念着，一边将药材按照书中记载切碎绞断。
    除此外，所有的药材虽然最后都会放进桶内，但融合却有先后次序之分，一旦混合顺序出错，那么效果便大相径庭。
    白晓零抱着冰冰站在一旁看着满桶的蓝血，里面还漂浮着冰蝶捣碎后的残肢剩骸，随着草药药性的杂糅，一桶蓝血慢慢变成了深色粘稠之物，看着就让人恶心。
    他心里突然开始怀疑，裘泠到底靠不靠谱。
    ……
    随着药材的溶解和屋内药味的加重，白晓零原本气定神闲的脸庞慢慢开始扭曲。
    玉桶里的颜色已经彻底揉成了灰棕色，且由于不同药材间的药效反应，一桶血腥弥漫的汤药冒着白烟，吐着气泡，时而几根血丝扭动，看得他是胃酸泛滥，头皮发麻。
    但想到这是他恢复灵根的药，他又不得不克服那股着实令人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幸好是泡，不是让他喝。
    裘泠手如一杆精秤，谨慎专心，一挑一选，一分一和间，药材逐一被他放入玉桶中，他手法出乎意料的沉稳和娴熟，这正是他一直冥思苦想，在识海中不断练习的结果。
    他终于在现实中，将书中最佳的制药过程完美地重现了出来。
    最后一步完成时，一桶颜色莫变的腥血如撒入了溶解剂，慢慢消解，最终还原成晶蓝之色，血中不再有杂质，清澈如泉，薄雾弥漫，灵气如丝，缠绵不断。
    裘泠伸手在玉桶里搅了两下，晶蓝血液顿时如晶沙翻滚，露出五彩斑斓的瑰丽之色。
    白晓零站在一边都呆愣住了，完全是一副惊讶面孔。
    裘泠抬头看向他，眉眼漆黑，缀着璀璨星辰，笑意复上时，恰如其分，正如晨曦微光那般温柔。
    这一刻，在白晓零眼里，他就是晨曦，就是希望。
    随后裘泠拿出一个透明丹瓶，瓶上无镌刻无描绘无装饰物，可以清晰瞧见里面悬浮着的一枚浓红的丹药。
    “这是用冰冰的血炼制的丹药，你先服下。”
    木塞被一股灵力拔开，鹤红色的丹药从瓶口浮出，轻盈落在白晓零手里。
    他握着丹药，慢慢抬头看着裘泠，心开始“噗通噗通”狂跳。
    血红丹药虽以血药制成，但却无半分血腥味，反而清甜有余。
    丹药入体如花籽入土抽芽新生，它慢慢溶解在血液肉体中，起初只是聚起酸痛乏力，而后却如一条火蟒游走于骨骼经脉中。
    白晓零体温骤然上升，全身经脉也霎时间暴涨。
    裘泠盯着他，俊眉蹙锁，神色担忧。
    白晓零的手背、脖颈，甚至是眼角的青筋徒然暴起，鬓间碎发也渐渐变得濡湿，豆粒大的汗珠不断滚下，像似要抽干他体内的水分一般。
    裘泠伸手想要替他擦拭一下又害怕给他造成更多的痛楚，只能收回悬空的手臂，看着他独自咬牙忍耐。
    想要创造奇迹就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毫无痛苦。
    白晓零在裘泠告诉他的时候就知道会很痛，但没想到会这么痛。
    不知是意识混沌还是密汗遮眸，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他感觉经脉如火烧一样裂开，有人拿着烧红的铁板正撕扯着他，那种绞痛和灼烧感，如周身凌迟，一点点刮下他的骨肉，还要敲碎他的骨头，一点点淋上烧滚的岩浆。
    丹药浓郁的灵气似车轱辘碾压着全身干涩断裂的经脉灵根，白晓零阖眸忍耐，耳边翁翁作响，充斥着冰冰嗷嗷的奶叫声。
    时间流逝的异常缓慢，白晓零几度差点昏厥都在最后关头咬牙挺了过来。
    等了约莫一个钟头，裘泠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零，时间到了。”
    白晓零闻声慢慢睁开双眸，脸上湿汗津津，衣裳早已湿透，他看着裘泠，眸中碎光微弱，却含着一抹难消灭的曙光。
    他如寒风中的松柏，傲骨挺立，即使覆雪压弯枝丫也毫不放弃。
    他曾练气筑基，直至结丹步入金丹期，他走过经历过，便不像表面那般容易放下，他想再次挥剑潇洒，御剑苍穹。
    所以，无论是百般痛楚，还是千般折磨，他都会用万分毅力坚持下去！
    视线虽不是很清明，但白晓零还是注意到裘泠墨眉紧蹙，面含忧愁，眸中的目光那般焦急。
    他朝着裘泠微微一笑，想让他无需担忧，却在下一秒身软倒了下去。
    裘泠眼疾手快，接住了仿佛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人，对方的体温不似平常那般寒凉，带着高温，滚烫灼手。
    靠在裘泠怀里，白晓零脸色苍白，汗液不断滚下滑入衣领，他艰难抬眉，声音嘶哑的几乎是微弱难鸣：“我没力气了。”
    “我知道，剩下的交给我吧。”裘泠抱起他，褪去他的衣裤，将浑身滚烫的人放进了玉桶里。
    白晓零慢慢闭上眼，心里知道，痛苦和折磨，才刚刚开始，熬过了，他才有恢复的希望，熬不过，他这辈子便与修仙无缘了，裘泠也不可能守着凡人一辈子。
    他是如此天赋异禀，总要高飞的，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不是拿着竹竿当剑耍的凡人，而是能手握利刃，替他扫去一切障碍的剑修，白晓零！
    冰蓝色的药液滋滋冒着薄烟，温度却极低，白晓零蓦然进入一个冰寒溶液里，皮肤表层瞬间结出细冰，然而体内烈火仍旧在焚烧，冰火两重天下，白晓零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药浴刚开始除了极寒，没有其他刺激和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寒气如鬼魅萦绕在玉桶周围，抓着一切空隙朝着白晓零体内钻去。
    体内烧着灵根经脉的烈火感受到威胁，猛然窜起难以忍受的温度，白晓零忍不住低吟一声，随即咬紧了下唇，血液破皮流下，在苍白无色的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
    不知又过了多久之后。
    玉桶边缘紧扣的指尖因太用力早已泛起青灰色，一旁看着的裘泠坐立难安，在屋内来回踱步，脸色僵硬透着股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寒霜。
    冰冰也围着玉桶来回打转，四只小短腿几次相互绊倒摔倒在地上。
    就在白晓零仰起头，再也难以忍受的时候，冰冰嗷嗷地大叫一声，朝着白晓零跳了过去。
    裘泠来不及阻止冰冰，怕它影响到白晓零，心脏几乎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处，但令人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冰冰竟然化为一股灵力注入到了白晓零体内。
    与此同时，原本青筋凸起，脸色苍白，身体发颤的白晓零竟然慢慢冷静了下来，下意识地坐在桶内打坐，吸收着药力。
    一天一夜，夜空熬出了一片星河，茫茫星辰，紧随着初阳又浩浩荡荡携着万里薄云飘然而至。
    阳光捻息了屋内唯一的蜡烛，撒下晨光，在白晓零和裘泠脸上溅出碎光细尘，曙光降临。
    白晓零依旧静坐着，冷气蓦然弥漫，浓厚的青蓝色寒烟自玉桶内爬出，向着四周散去，不一会儿，一旁守着的裘泠便只能瞧见自己的上半身了。
    以玉桶之人为核心，寒气犹如小风暴袭卷开来，裘泠抬起手臂遮挡烈风，可随着寒气越甚，风暴越烈，他不得不退出房间。
    他看了眼阖眸打坐的人，关上了房门在门外守着。
    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寒气才停下来。
    白晓零睁开双眸，原本的红瞳，此刻流动着血色的潋滟，他抬手想要尝试着使用灵力，却被进来的裘泠阻止了。
    “别急，这只是第一次治疗，还剩下九次，这期间你都不要强行使用灵力。”
    裘泠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而入，盆内热气驱赶了屋内四方寒瑟。
    他走到玉桶边，看着几乎全身埋入蓝液中的白晓零，稍显疲惫的脸色暂缓，露出笑意道：“冰冰已经和你合为一体了，它在你恢复灵根之前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
    白晓零听后一急，随后又听见裘泠补充道：“它在帮你塑造灵根，你不用担心。”
    裘泠说着，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将人从桶内抱了出来。
    白晓零心里刚落下，猛然被人抱起，吓了一跳，四肢下意识地抓紧抱起自己的人，然而等反应过来后，瞬间面红耳赤，犹如蒸熟的虾壳。
    他他他…没穿衣服啊！
    裘泠笑了笑没说话，将人放在床上后，手在那滑嫩冰凉的皮肤上揩了一把油。
    白晓零一触碰到床面就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脸庞痕迹斑驳却难掩酡红的肤色。
    裘泠：“我去把东西处理了，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去放点温水，你洗洗。”
    白晓零缩了缩脖子，视线游移不敢与他直视，只得含糊着点了点头。
    裘泠前脚将玉桶里的东西处理掉，后脚院子里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