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韩再晨通电话的时候，安然叮嘱了国庆节邀他一家来玩的事。国庆节他要订婚了，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该找谁来分享，那些没有结过婚的小子是不会明白的。当然有欣喜，可是也有惶惶不安，也有患得患失，也有一种犹豫却又好象是被迫着不得不继续的心情，甚至还有一点置身于事外的逃避。这么复杂的感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安然本来也想问一问韩再晨这个过来人的感受，可是听他那么兴奋地向他道喜，说他拥有了他们全班男生心里都渴望过的大美人，他是笑到最好，笑得最好的那个人，他语气里的那个羡慕恨不得新郎是他似的。那个大大咧咧的家伙真是藏不住半点心事。
    李安然看周围的人都那么为他高兴，他再不高兴真是说不过去了。
    “喂，你们的婚婚期订在什么时候，干嘛不直接结婚？！订婚是一件好麻烦的事。”韩再晨打开了话匣子，“难道你们家算准了日子，准备娶媳妇和嫁女儿同一天进行吗？！哇，你父母真是会盘算，酒席只摆一次，礼金可以收双份……哎哟，可怜了我，你的那份一定要大的，然后乐言的那一份我绝对要大出血……”
    李安然突然笑不出来了，“嫁女儿，沈乐言？！你想说什么？”
    “什么？！你……算了，你自己问沈乐言吧。”韩再晨也觉得有点不可理解，陈夕和沈乐言要结婚了，难道他做哥哥的还不知道吗？开什么玩笑，一定是他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就忘记了妹妹也是会长大的。
    李安然没有想到陈夕要结婚了，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他一刻也不想停，他要去找陈夕问清楚。一个月前陈夕不是还哭着说她不可能喜欢任何人的吗？她的世界里不是还冒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不是还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心里有放不下的千斤重担？她怎么会突然作出这个决定？
    他一路狂奔，还觉得前方的路堵得密不透风的压抑，就象是他的心，堵得发慌。陈夕是在和他堵气吗？她不能够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她可以惩罚他，可以恨他，可以折磨他，可是她不能惩罚自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只不过想让她幸福，怎么就这么难呢？！
    “陈夕，你出来，我要见你！”李安然给陈夕打了电话。说实在的他还真不知道她现在上班的地方。
    陈夕一愣，心里又有些不好的预感，事情好象又要糟了。
    “哥，我……现在不能出来，明天，不，后天我会回去！”陈夕怯怯地说，她必须和自己的心对抗。
    李安然心里有股按耐不住的怒火，“我必须见你！”
    陈夕站在安然面前的时候，她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冷静，可是一面对他的眼睛，心里的不安就象潮水一样汹涌着。
    沈乐言质问：“你在干嘛！？”
    陈夕知道安然在生气，他一生气的时候眼睛里凛冽得象是冬雪，虽然他极少拿这种眼神看她，但她心里还是会有期待，难道她有受虐的倾向吗？不是，只是能够让他生气，说明他心里还是非常在乎她。此刻她觉得自己还是象那个只想引起他注意力的傻傻的幼稚的孩子。“哥，这不是你一直都希望的吗？！”
    “可是，我没有让你在心情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决定自己未来的事！我只是想给你多一个可以选择的对象，我只是……”
    “可是我呆在家里准备去整理我的心的时候，是你让沈乐言过去的！你不是把我托付给了他吗？现在为什么又来质问我？你说我们看上去很相配，你说他可以给我幸福，你说……”是的，事情原本可以不那么复杂的，她说过只要安然给他时间，她是可以收拾好自己的心的。即使时间会很长很长，但是她已经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总是惹得她心神大乱之后，再把他推给别人！
    “陈夕，我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我……”
    “不是！你只是想逃开我对你的困扰，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甚至都不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你又了不了解我的感受？！理不理解我的心情？！就算我相信，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李安然觉得很难受，该怎么才能让陈夕明白他的心呢？又有谁能够解脱他的心呢？“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真是会让我感觉好累！累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你。”
    车里突然静得压抑。是呀，就算他相信，他能够拿她怎么办？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那既然这样，她干嘛还在这里冲晕了头的要证明什么呢？一定要弄得大家都筋疲力尽才甘心吗？这些天她真的有想过安然的心情吗？没有，有想过他的感受吗？没有，她只是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怜兮兮地自怨自艾，然后懊恼着安然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应该可以感受得到，安然的痛苦和折磨可能比她还要强烈呀！因为他一直都是最想保护她的人，唯一那个爱她，不会舍弃她的人。她怎么能让安然过这样的生活？！
    陈夕按响了收音机，无意识地调着，掩示着自己同样难受的心情。
    张信哲干净的声音温柔地传来：“我是真有爱你，爱到不灰心，阳光温暖蒸发所有泪滴，不能回忆，让爱继续，我的真的爱你，爱到不成比例的专一，用我不够华丽却是唯一，坚持的声音，等你终于倾诉我是真的爱你。”
    真是一种宿命！
    陈夕认命地笑笑说：“哥，我们去个地方吧！”
    车一直开出闹市，沿着夕阳西沉的方向。路越来越难走，直到完全看不到现代文明的痕迹。那里是江边的芦苇坡，在春天的时候那里是绿油油的一片芦苇，夏天的微风里是摇曳起伏的波浪，那白白的芦花就象天使的翅膀。而现在这里只有一片荒凉，芦苇枯黄的茎叶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也许也有等到来年里，从地下冒出来的嫩叶，才能证明它们有过那么美丽的生命。
    “那枯黄一片的坡地中间有一个凹入的形状，也许丰水的季节里那里会是一个塘，而此刻它就只是一个干涸的洞，让联想丰富的人们以为曾经有外星陨石的坠落。哥，你说象不象？”
    夕阳照在陈夕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里。
    安然不知道陈夕怎么知道这种地方，在这个他生活近十几年的城市里，他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有这个地方。当然他一向是个粗心的人，会忽略很多他应该了解的事。也许他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只在乎自己的事，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心情，自己认为对的事，他并没有真正地去关心过陈夕。当初他随父母迁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有几乎两年的适应期，而陈夕来得默默的，他并没有知道她是不是适应。如果她是真正地适应，真正健康地成长的话，她就不会陷入这么奇怪的感情里。一定是她对世界太没有安全感，才会对他产生过多的依恋。
    陈夕看安然一路都很沉默，他的怒气已经消了，脸上只有若有所思的阴沉。“哥，我们来道别吧！”
    安然惊愕。
    “一直都没有能和你好好地道别。哥，你为了我一直很累吧？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会让你这么难过的话，我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哥，我想让你幸福，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在哥哥的身边就能让哥幸福，现在看来我是真的错了。原来我也是自私的人，我要的只是想抓住我自己的幸福而已。”
    “哥，你去找**姐姐吧，你们才是真正要在一起的人。对不起，我总是做错事情，如果我不是那么任性的话，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困扰了。哥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而我所做的好象都是伤害哥的事，真是对不起！”眼泪就象潮水一样地满溢，随时都会决堤而出，陈夕睁了睁眼睛，她一直都是个理智的人，理智而且冷静，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又把事情变糟！所以她绝对不能哭。
    她一转身伸出双手象个妹妹一样地抱住了安然的腰，她在做她一直都想做的事。“哥，你一定不知道你的怀抱有多温暖吧！可能我真的是对你太依恋，所以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感觉。而你又对我太好，我就蒙了！贪心得想一直都呆在这个怀抱里，想一直生活在你的保护伞下，甚至逃避着长大。可是我现在真的已经长大了，哥，你放心吧，我会幸福的，所以你别再感觉累了！”
    安然的手举了举，又强忍住放下，他记起那个晚上，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竟是环抱着她的，是的，那个晚上迷失的不只是陈夕。他记得陈夕从背后环过来的双手，那个扣在他胸前的结，他的心一直痛到现在，现在他再伸出手的话，真的是疯了！
    “哥，现在我放开你！你不要再有负担！我以前一直以为失去你会是最痛苦的事，现在我发现让你为我痛苦是更痛苦的事。因为——我多么想让你幸福啊！”陈夕偷偷地把自己的眼泪擦在安然的外套里，然后整理好自己准备笑着和安然道别。
    安然觉得喉咙酸得难受，他的身体里有根神经一直贯穿心脏直到小腹，就象是雷电过后的轨迹，将那种酸楚的感觉一直传导下去。那种“Z”形锋利的闪电象是剖开了他的身体，在他心脏的位置刺出了好几处空洞，那里便流出更多酸涩的情绪。他伸出手想制止，然后就把陈夕按在他的心脏的位置。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他只是想自己不那么难受而已，可是他还是感觉到那种雷电传导的力量，从颈间陈夕的脸依靠的位置源源不断地住下穿透过去。
    陈夕感觉到背后的力量，安然已经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让她的身体几乎都已忘记那种陶醉的幸福感慢慢地荡漾开来。陈夕甚至都忍不住反悔自己刚才的大度，她怎么能放弃他呢？！她又怎么放得下他呢？！
    安然一把推开陈夕，一言不发地往车上走。
    夕阳已经落山了，他刚才一定是疯了！
    车慢慢地开进灯光闪耀的城市，理性又慢慢地回到大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