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陈夕篇 第二章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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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夕说:“有什么事下班再说,我现在要工作。”
“我现在是你们的客户,你在接待我,也是在工作。”谭晓明态度很强硬。陈夕知道这么争辩下去没有结果,只好随他走。
裕丰咖啡厅,就在地王的第三层。陈夕虽然每天都要经过那里,但今天是第一次进去。谭晓明一路上都不说话,可能见惯了他平日的和风细雨,所以对现在他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样子心生恐怖,陈夕此刻有点慷慨就义的心情。
“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络?”谭晓明拽着陈夕进了一间包间,把陈夕扔在椅子上开始质问。
陈夕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飘移开,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正襟危坐,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上海?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和我断了一切联系?”谭晓明非常生气,这些日子他过得很辛苦,一方面他努力地寻找陈夕,另一方面他还要面对母亲和妹妹的责难,可是这个肇事者居然毫不领情、置身事外地坐在他的对面装顽石!
“我们好象还没有到要互相报告行踪的地步!”陈夕看了他一眼,象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说什么?!”谭晓明问。空气突然结了冰,陈夕原本安然的神情开始变得游离不定。谭晓明很烦燥,却找不出方法来发泄,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心更加湮没在不着边际的伤楚里,他在陈夕的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一时间找不出该从哪一句说起。
谭晓明认识陈夕起缘于他的妹妹谭晓雨。谭晓雨与陈夕念同一所大学,当时晓雨刚上大一,陈夕大三,她们即不会同班也没有同系,本来她们就是两条出发时间不同的平行线,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那是离他们家最近的大学,他也是从那里毕业的。母亲非常怜惜这对儿女,舍不得把他们放在视线之外的地方。母亲给所学校赞助过不少钱,所以谭晓雨现在在学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事情的起因是一天下午,谭晓雨衣衫褴褛跑回家,向他投诉说有一女生抢了她的男朋友(应该是男性朋友之一,那个小鬼的男朋友一向都是两位数以上的。她还根本不懂爱情)。她去找那个女生理论,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当时谭晓明猜想到是自己刁蛮任性的妹妹找人家麻烦,那人也不示弱的结果,所以安慰了她几句,也没当回事。一个星期不到,谭晓雨又跑回家,当时她的样子着实让他吓了一跳,额头都破了,头发上衣服上沾了斑斑血迹。这个情况如果给他妈看到,指不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不能再坐事不理,武力虽然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对两个强手来说,武力意味着两败俱伤,这个结果他不想要,还是要坐下来谈判,才能治标治本。
地点约在学校旁边的一间茶餐厅里。谭晓明教训了妹妹一顿又叮嘱一番,秉着解决问题的宗旨来面对此事,同行的还有那个引发这场战争,作为“导火线”的男生。一路上他猜想着妹妹的对手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样子,他们一行三人不知道够不够声势?他其实心里有一点忐忑,因为他自己一向对妹妹都忌惮三分,敢惹晓雨的人一定是一个狠角色。但作为哥哥,又大她们一截,他不得不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谭晓雨指着靠里的一张桌子叫起来:“哥!就是她!就是她这个丑八怪、恶婆娘打的我。不撕了她的脸我不解气。”
这是谭晓明第一次见到了陈夕。
当时他的心就咯噔一下。她绝对不是什么丑八怪,她美得有一点不真实;更不是什么恶婆娘,她身材很纤细,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而且她只是一个人,早到了一些坐在那里喝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走近了一些,没由来的谭晓明心痛不已:陈夕的头上有明显抓伤,估计比谭晓雨的要更严重一些,由于只是贴了一张创可贴,可以看见露出的那一长条破损的痕迹。那时候是秋天,上海的秋天很冷,她衣服穿得很单薄,喝水的时候露出一截胳膊,上面都是紫色的伤痕。他本来想坐在她旁边,但经不起谭晓雨的眼神,于是一张桌子隔开,一边是陈夕,一边是他们三人。谭晓明觉得自己仿佛在演着恶霸坏人的角色。本来想好的责备和教育的话语硬是没有办法说出去。陈夕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勇气地在那里慢慢地品着茶。
谭晓明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要不要先带你去看医生?”
陈夕抬了一下头,意外写在她的脸上,但很快就平复下去,“不用。”
谭晓雨一拍桌子站起来:“哥,少跟她废话!你凭什么抢我的男朋友,你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后面是一些让人耳朵生疮的话。
陈夕抬起头,冷冷地望了一眼谭晓雨。那种不屑一顾的蔑视让谭晓明有点受不住。他拉住几乎要跳到桌子上的谭晓雨,吼了一声:“够了!不要再胡闹了!”
谭晓雨本来指望着哥哥来狠狠修理,至少也要狠狠教训一下敌人,可是没有想到他这么懦弱,她心里生气,骂得就更加不堪入耳:“她就是一狐狸精,勾引男人又在这里装高雅!……”(省略323字)
陈夕站了起来,字字如钢珠蹦出,铿锵有力:“闭嘴!告诉你,我对你的世界没有兴趣,对你的圈子里的人也没有兴趣,以后不要来烦我!”
谭晓雨一脚朝桌子踢过去,陈夕躲闪不及,桌子的角撞到了她的膝盖,她受痛地退了好几步。然后她抬起头恨恨里盯着谭晓雨,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谭晓明一时也惊住了,他上前抓住妹妹的衣领,喝道:“谭晓雨!你给我站一边去!”谭晓雨还在那里张牙舞爪,口里还是滔滔千言,象是机关枪在扫射。谭晓明实在是忍无可忍一伸手,谭晓雨就被撞到墙角边。“谭晓雨,你真该受点教训。以后不准打架!不准欺负别人!要不你就是被人打死,我也懒得管你!”
谭晓雨本来撞得并不痛,只是哥哥突然翻脸让她万分委屈,一时找不着什么出气,踢了那个“导火线”男生一脚,叫道:“我告诉妈妈去,连哥哥也欺负我!”眼泪汪汪地跑了出去。
陈夕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谭晓明叫住她说:“我带你去看医生,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陈夕还是那种冷淡的语气说:“不用。”不过她又加了两个字“谢谢!”
谭晓明也说不出是什么心理,他抓住了陈夕的胳膊,强制地拉她上车去了医院里。
这以后他们算是认识了。
之后好多好多次,谭晓明有事没事地去接谭晓雨放学,那时候他已经在母亲的公司任职,工作轻松福利好,一有空闲的时间,他就想往那所学校跑。他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注视着陈夕:永远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挺直着背,永远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身边似乎有一团雾气,让他很想冲进去,拨开那种寒冷,把她救出去。
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谭晓明下班后又在那所学校闲逛。心里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他拐进展览馆后的一片小树林,然后他就看见了谭晓雨。陈夕抱了一叠书在她面前走过,谭晓雨叫住她:“以后离我哥远一点,再让我看见你和他说话,我就教训你!我的手段你是领教过的!”
陈夕懒得理她,抱紧手里的书想离开。谭晓雨就冲到了她的面前想动手。陈夕冷冷地迎上她的目光,冷笑道:“无聊!”
谭晓雨劈面就是一巴掌,陈夕抓住了她的手,“抗龙有悔”推了她一把,书就散了一地。谭晓雨的几个朋友想上去帮忙。谭晓明生气地冲了过去,拉开妹妹。他知道妹妹一向任性,但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嚣张,看来真的是他们把她惯坏了。“谭晓雨,我警告过你,不许你动她!你就这么没有事情可以做吗?你该好好地去念念书,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不学无术的你丢不丢人?”
谭晓雨火冒三丈,跳起来叫道:“你干嘛?她就是一妖精,她就是一祸水,我就是看不惯她!我才是你妹妹,我不许你看她!”
谭晓明生气地警告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以后你不准动她。她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会修理你,绝不留情!”
陈夕捡起自己的书,拍了拍灰尘,转身离开。
谭晓雨不服气又叫嚣起来:“你站住!我们的事还没有完!”
谭晓明气愤地吸了口长气,他不想再和妹妹纠缠下去,一伸手抓过陈夕就向前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可能是他心里突然觉得很狂热,想借冷风吹散一些情绪。
他说:“陈夕,我喜欢你!”
陈夕说:“我不喜欢你!”
听她毫不犹豫地反击,他没有一点点生气的意思,还觉得非常好笑,因为他看见陈夕的脸上有掩不住的震惊。她的脚步足足停了五秒钟,她就是那个毫不示弱的陈夕呀!
他说:“陈夕,我以后会保护你!”
陈夕说:“不需要!”
他说:“陈夕,我们去吃饭吧!”
陈夕说:“不要。”
他说:“那我不载你去吃饭啦,好不好!?”
陈夕说:“不好!”
谭晓明终于哈哈大笑。
他们第一次一起去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到外滩去听海涛……他开始可以看见陈夕的微笑、陈夕的害羞、陈夕的撒娇……那些都是那团雾气之外的陈夕,他终于看到了。谭晓雨虽然每次看陈夕的眼神都是刀光剑影,不知道心底里已经把她尸解过多少次,但自此再也没有和陈夕发生肢体上的冲突,一切似乎很顺利。
直到他们在一间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见了谭晓明的母亲。陈夕想离开,当时谭晓明牵了陈夕的手向母亲介绍。母亲那犀利的目光象是X射线,把陈夕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做了N遍CT,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开了。谭晓明以为自己胜利了。他甚至开始期待陈夕毕业,那时候他会与她在一起。
他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消失,电话停机,又没有详细的家庭住址,没有一句告别,也没有一句解释。他疯了似的四处去打听,去寻找一点蛛丝马迹,他只知道她的家在东城,所以他两个月之前来到了东城搜寻。很多次他疲惫不堪的时候就想:如果见到陈夕,首先一定要狠狠地打她一顿。可是现在见她安静地坐在对面,还是那幅衣衫单薄的样子,心里竟生出好多怜惜。
“陈夕,我好想你!”谭晓明有点有气无力。
陈夕抬眼看了看他,有一点点内疚在她的眼睛里。
“和我回上海去吧!”
陈夕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不要。”
谭晓明笑了。他知道陈夕会那么回答。“你一向都喜欢和我唱反调,不过我总会有办法让你投降,因为你没有办法拒绝一个人真心的,真诚的软磨硬泡。”
陈夕皱了一下眉,她下了决心要说明白:“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
他有些吃惊:“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你。”陈夕清楚地再说了一遍。
谭晓明被惹怒了。伸过手去把陈夕的下巴抬高,想看清楚她说的有几分可信。
陈夕看到了他充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的谭晓明十分陌生,她心里有些恐惧,下巴被捏得生痛,而他还有另外一只手,随时都可以扭断她的脖子。他和谭晓雨是兄妹,他们都在攻击人的因子。
陈夕说:“你妈要我开价,她说只要我可以用钱打发,随便我开多少都可以!”
谭晓明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走过去轻轻地握住陈夕的肩,她的瘦弱让他很内疚很心痛。他早该知道母亲绝对不是坐事不理的,她不喜欢陈夕,但又想对他显出自己思想开民,以他的幸福为重的样子。以她的作风她的确会那样做,甚至可能说出更伤人自尊的话。难怪陈夕会离开,她一个人把事情都担下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都过去了!”陈夕分开他的手,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