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位于街头的季诺咖啡厅里想起了诱人的西班牙吉他声。店内也亮起了黄色的，叫人容易睡着的灯。
    “欢迎光临！两位有预订吗？”门口的服务生恭敬地拉开门，迎进两个打扮得体的男女。
    “没有。”男人回答。然后也不顾服务生的继续询问。拉着身后的女人走向靠窗的第二张小桌前坐下。
    “两位需要什么？”服务生站在桌边问。
    “加冰摩卡。”男人想也不想地说。
    “小姐，您要？”服务生转向女人。
    “迷迭香茶。”女人也几乎脱口而出。
    服务员领命离开。
    店里人不多。有情人在私语，也有朋友在叙旧，但都被音乐冲刷得听不清晰。
    男人和女人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尴尬着。
    “最近工作很忙吧。”终于，当饮料都上来后，女人开口道。
    男人低头搅拌自己加冰的咖啡，淡淡地回答：“还好，比去年轻松。”然后，他抬头看看对面同样低头的女人，问道：“你呢？”
    女人也抬头，笑道：“和你一样，比去年轻松。”
    男人也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便又是一阵沉默。
    七年前，也是在这家咖啡厅，垣野和萧若兮第一次约会。他们分别是两家大公司的业务主管，因为谈了几次生意，有过几次合作，彼此感觉都很不错，便很自然地谈起恋爱来。
    那天，垣野拉着萧若兮来到这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然后对服务生说要一杯加冰摩卡。不等服务生开口，便主动问她要喝什么。萧若兮也点了一杯迷迭香茶。那天，他们聊得很愉快。
    “茶要凉了。”垣野在对面提醒道，打断了萧若兮的思绪。
    “恩”淡淡地应了一声，萧若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心理却想着这句“茶凉了”真是别有寓意。这么多年联系业务，让她对“外交辞令”敏感到了对每句话都怀疑是双关语的地步。
    “今晚天气不错。”放下杯子，萧若兮看向窗外的天空，说。
    “是啊，很晴朗。”垣野也回答道，短期咖啡杯啜了一口。
    “当年，我们都太年轻。”萧若兮轻声感叹道。
    “是啊，如果不那么冲动，也许，结果不是这样。”垣野点头。
    当年……他们真的不合适吗？萧若兮不记得当时究竟是着了什么魔，非要和垣野在一起。不管自己的父母有多反对，两个年轻人毅然离开了家，开始自己的生活。
    而垣野也好像疯了一般。全天下女人多多少少，他却只要萧若兮。好像失去了她，便失去了生命。
    当时，若兮的父母说了什么？他们好像说，将来总会发现两人不合适的。而垣野的母亲则发狠地说他们超不过十年。
    当年，谁也不管这些恶毒的话语是不是可信。而如今呢？才七年，两人的婚姻便亮起了红灯。
    真是应验了母亲的话啊。垣野无奈地苦笑。
    看着对面的若兮低头搅动茶杯，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七年前的悸动。当年，他不正是迷恋那一低头的温柔吗？可如今，茶真的要凉了。
    也许感觉到了垣野的目光，萧若兮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垣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眼吓了一跳，连忙别开眼。
    七年来，他们在自己的公司里早已升职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工作上，两人再也不需要相互切磋，相互接触了。若说业务，也有自己的下属去谈判；若是工作经验，他们都不比对方差多少。于是，平淡又无聊的生活持续了三四年。
    由于公事繁忙，两人经常出差在外。有时，出差一周，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却发现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晚上的应酬通常到很晚。往往，两人都累得一身酒气，倒头就睡。连续几天不打招呼也是有的。而早晨就更像打仗了，一天的时间怎么安排都觉得不够用。
    这样的生活，两人心里不是不怨，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小姐，要不要续杯？”殷勤的服务生又来了。
    续杯？已经凉了的茶，续杯以后，就会回到原来的味道吗？
    若兮点了点头，手中的茶杯，又冒起了热气。
    垣野不是没和若兮好好聊过。其实，三年前，他们俩都发现了生活中的问题。但当时，两人都回想起了结婚前父母坚决的阻止，决定咬牙过下去。两人都坚持得很辛苦。
    一起向公司请了假，两人去马尔代夫度假。但已是总经理的两人，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到头来，他们最平静，无人打扰的时候竟是在来回的飞机上。但飞机上人多口杂，要怎么说话呢？
    干脆提前结束了这趟毫无意义的旅途。又回到了那个不能称为家的地方。
    回家第一天，就发现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垣野皱着眉说：“每次回家，家里总是找不出一口能吃的饭。”
    萧若兮一听，心里莫名地一阵烦躁，也回敬道：“我回来的时候，难道就有吗？”
    垣野又道：“我也没怪你呀。”
    萧若兮不冷不热地说：“那就别说话呀。”
    垣野不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随后，两人各自钻进书房，办公去了。
    那次，好像是记忆力唯一的一次闹矛盾。但后来，他们连矛盾也不闹了。
    都过去了。如果说三年前，他们还有面子上的顾虑，那么现在，他们都觉得，与其两个人不合地住在一起，不如分开。就算让父母奚落一顿又如何呢？他们毕竟是父母，是一辈子哎自己的人。
    其实回想起来，他们之间唯一的矛盾就是不能经常在一起，没有正常的交流。除了这些，难道还有别的吗？
    萧若兮努力回想这七年的夫妻生活。其实，这七年过得并不轻松。尤其是后来他们先后升职，更是忙得没时间顾家。自己这妻子的角色，当得实在是不合格。
    垣野若有所思地看着咖啡。今天，是他们俩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其实，也只来过两次，一次是恋爱的时候，一次是离婚的时候。同一张桌子，同一份饮料，同样两个人。
    虽然事业有成，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若兮是个好女人，只是和自己一样，忙得忘了家。有时，还忘了对方。
    虽然……
    还有很多个“虽然”，可还是有很多“但是”可以反驳。反正，一句话，他们之间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