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  第4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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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像是一个漫长的梦。花非花,雾非雾,一切都像是昨天的事。
    千臣说,我要结婚了,小郁。
    那日的阳光我一直记得,我们在露天的咖啡店吃晚餐。千臣说,不要在家里吃了,多没有情调。我还在高兴,想着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出去吃过东西了。
    饭桌上我一直给千臣说着银行中一些有趣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一直心不在焉问他也说没什么,就是不舒服。
    终于,千臣放下手里的刀叉,低低的说道,小郁,我有事情告诉你。
    在这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心里有点颤抖,害怕某些已经在预料的事情会发生。
    可我什么也没说,我笑的很开心,他看着我,眼中的光芒多年前我们还在上学的时候我见过,他说,“我要结婚了。小郁。”
    我放下手中的刀叉,很平稳,没有预料中的颤抖不已。
    他再次重复,“安颜郁,我要和女人结婚了,组成一个家庭。”
    我抽出皮甲抽出一打一百,笑得开心。“那我们分手吧,展千臣。”我把钱轻轻的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走出门去,自始至终没有看他。
    就像千臣说得,他要结婚了,和一个女人共组家庭。
    那,我是什么?
    天色还是傍晚,城市的夜空却已经亮起霓虹,晚霞的颜色在空中显得孤单而渺小。我开了车,向着城郊的山里开去。
    那还是我大二的时候,千臣带我来的地方,被夜空印染的城市在自己的身子底下,一片光亮。那时千臣和我还是同学,我和相恋三年的女朋友分手,他带我来散心。
    我亦记得那时的千臣说过,分手了就是结束了,你总会遇见更好的。
    后来也像他所说,我和他朝夕相处终于萌发了爱意,也终于在一起。最后终于发现他比那个女朋友好。
    可是现在呢?
    我站在天色还没有完全暗的山顶上,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千臣他已经决定要离开我,和另一个女人共组家庭。他的生命里要单方面结束掉我的存在。
    我突然之间很想笑。
    太可笑了,为了一直以为的爱情,即使再不相信有天长地久,却也是和家里断绝了来往。身边只有从小一直长大的表妹亚还在。
    为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和大学里的朋友在不联系,工作中只剩同事,不敢让别人走进自己的生活。
    怕流言、怕蜚语、怕语言的毒最后会伤害千臣和我。
    除了千臣,除了亚,我几乎是一无所有。
    而那个我当作女儿一样来待的亚,却也在三年前因为癌症离我而去。
    那时的我和千臣还在她弥留的时候保证会永远在一起。那时的我还向她保证我会幸福,幸福的活下去。那时的我即使再痛苦再难过身边总是还有一个千臣。
    千臣是我的救命稻草。千臣已经成为我的一切。
    我什么也没有了。
    夏天的风在我脸上拂成一片,慢慢暗下来的天空中星星出来。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来捂住脸哭出来。
    千臣,展千臣。
    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多爱的千臣,一直认为只有依赖的千臣,一直认为只是很喜欢的千臣,一直认为即使离开也不会哭泣的千臣。
    都只是认为而已。
    太爱了。
    不能离开了。
    早已忘了是怎么样过剩下的那一个月,按部就班的工作或是在亚的房子里沉睡不醒,只是千臣结婚的时候我依然记得,6月7号。全国高考。庆幸自己考上那个大学和千臣遇到,庆幸和他一起合租,庆幸最后的相遇。
    这一切的庆幸最后还是以离别告终。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只是千臣结婚的那天我去了理发店将自己乱糟糟的已经到脖子的头发剪去,去商场买了白色的西装,离开的时候想想又去石头记选了两个同心锁。
    开车到教堂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我走进去时所有的人回过头来来看我;里面不免有我们那时大学的同学,眼神里有惊讶鄙视可怜和莫名的揣测。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苍白无比,拉扯着脸上的肌肉让他们做活跃运动。我笑出来,大声说,“这种日子少了我,太不够意思了!”
    然后我走上去拥抱千臣,像从前他上班的时候我们在门厅拥抱的一样,轻轻的,瞬间离别。
    “哎呀呀,真是的,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恭喜你们结婚来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在石头记买的同心锁,拉出千臣的手掌放上去。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温热却带了不同与以往的薄汗。
    我再次笑开,对着教父说道,“好了,加上我人齐了,开始吧。”
    我转头坐到教堂的最后一排的时候,千臣还是一直看着我,自始至终我没有让自己流露出一点软弱。我是个男人,就像千臣说得,分手了就是结束了。
    他那时眼神在这个世界的每每,我总是能想起来。是痛苦?是忍耐?是失望?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再去明白。
    我们已经离开对方,放开对方。自由了。
    婚礼继续,许下诺言,交换戒指。我将左手放在右手无名指上。
    臣,深深的刺青。
    我站起来,慢慢的退后到门口,离开的时候,我转头看了千臣一眼,白色的礼服下面有我最熟悉的身体,他的眉眼与笑容,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熟悉。
    徒留背影。我跑了出去。
    臣,臣。
    右手无名指上墨绿色刺青,深深的一个人的名字。
    刺在手指上的名字,经过疼痛的洗礼,不是说这样是一辈子么?
    比戒指更要深刻的爱情,比戒指还要有意义的天长地久。
    只是臣,你手上的郁,是否还在呢?
    我的思绪只能到这里,教堂外的马路上,笨重的卡车碾在我的身体上发出清脆的咔咔声,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血液飞溅到马路上的滴答声,耳边有路人的尖叫声,沸腾声,车子的尖锐的刹车声。还有,千臣的尖叫的那句,郁。
    郁,多年前大学开学的时候他也这样叫我。
    多年前他每时每刻都是这样叫着我。
    多年前我们在一起时他依然这样唤着我。
    郁,郁,安颜郁。
    臣,臣,展千臣。
    那是我们的过往,千臣。
    弥留那刻我流出眼泪,恍惚中能看见他抱着我的身体叫我,“郁!安颜郁!”
    即使倔强说不痛,假装没有眼泪往下流,可是千臣你知道的。
    我爱你。
    我爱你,千臣。
    即使我再也不在。
    我说不出话来,想去安慰他的手抬不起来。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脑海中终于一片空白。
    当场死亡,新闻会这样报吧。
    有温热的手抚在我的脸上,“千臣!”我抓住他的手。
    是苏夫人。
    我愣了愣,随后扔掉她的手,她依然巧笑倩兮,她坐在我的身边,问我“小越,谁是千臣。”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住了7年的房间,我没回答她反问,“我不是应该在练人蛊么?”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折起一只开放灿烂的绮罗花放在鼻翼边嗅闻,“已经成功了,只是你的身体太过虚弱没有法子接受那么强烈的蛊毒,小越,你昏睡了两年。”
    两年么?那日进去蛊池时,毒人们阴狠的眼光,我杀了他们的确是费了很多力,每天几个,努力将残肢断臂放在自己的唇边吸食,努力喂食他们脚边的毒物。这种努力,我还是我么?
    我,早已和苏夫人一样,缅灭人性,早已经不是人了吧。
    想想还是可笑的,已经没有千臣,没有亚,这个世界谁也不再是我的谁。
    人性是什么呢?
    我探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屋子里很亮,苏夫人还是再专注那只花,我站起身来,摸摸自己的脸,又顿住。
    我哭了,泪痕依在。
    “小越,我忘了告诉你,练就人蛊的七七四十九天里。如果你的执念太盛,想着的某个人就会永远存在在你的心里,你的一辈子心里脑力只会容下他一个人,再不会有旁人能进如到你的心里。”
    苏夫人的话语很轻,她转过头来“也就是说,你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我忽然大笑出来,苏夫人的面色如常,多么可笑。展千臣。我再这个陌生的世界,除了你,还是别无所爱。
    除了你,不可能再有别人。让我怎么接受。
    离开你在的世界仍然逃脱不了,为什么,凭什么。这是报应我离开你还是命运如此?
    我笑到眼泪再次涌出,苏夫人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只是她的话还是那样撕磨这我的耳膜,“小越,那个千臣,你已经忘不了了。即使没有人蛊,你也不会忘记。”
    我抹抹自己的脸,冷冷的看着她,她的眉眼,她的笑容一些都让我厌烦,我冲上去扼住她的喉咙,我想我现在的眼中一定是血红一片,她依然如故,笑的轻轻的。淡淡的。
    这一刻,我心里的某个地方那个骤然心软,推开她,看着她倒在地上,“苏夫人,我想离开!”
    “你终归就是要走的。”
    她看着我的眼眸中渐渐闪出那日过周岁生日那天的神色,像是绮罗花开放时决绝。我没再看她,是不敢看她,这个女人我一直没有摸透过,我头也不回的跑出屋子。
    身边的绮罗花有一片片在我身边闪过,千臣,千臣,那个老妖女说饿哦永远了忘不了你了。
    怎么办,怎么办。告诉我,千臣。
    耳边窜出呼呼的风响,沿着记忆的路线我一直奋力奔跑,在谷口时我停下脚步,听见后面的风中绮罗花的花香浓烈的像是在燃烧。
    的确是再燃烧。
    所有的绮罗花,所有的关于这九年的记忆,所有的事物,苏夫人,燃烧成一片。
    大火蔓延。火光冲天。隐隐约约有琴声像是水波般蔓延。
    我就一直站在站在那里,看着那场大火烧过我在这个世界的童年,和那个叫苏夫人的女子。
    自始至终,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者说,她只是让我叫她苏夫人,那个她的名字。只有另一个女子才可以唤出。
    小越,她叫的也不是我。
    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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