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江山缺 易苍篇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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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算是偷溜出宫地带着沈南寻和几名大内高手南下,直奔陌城。
    一路不算凄风苦雨也算风雨兼程,除了路过青溪县外九十里的吴桐里的时候。
    吴桐里是个地名。恒水的上游经过这里,中游蜿蜒流出晋国国界,进入北秦,下流位于元嘉境内,东流出海。
    总的来说吴桐里是个偏僻乡镇,但是曲水环绕空气很好,风景也不错。
    石板铺就的小巷一条又一条,从河边贯入镇里,一下雨就湿湿辘辘得积起一个个小水坑,很有番元嘉才有的江南味道。
    瓦顶白墙的房屋错落着,横斜的竹竿上晾着各家主人的衣服,墙里依稀有些犬吠人声,在黄昏的炊烟里格外宁静。
    与十五年后的样貌,大略也没多少变化。
    一户姓程的有钱人家招待了我们暂住。程老爷待人极好,丝毫没有权势人家的脾气,与我们品茗倾谈,甚或带着我们郊外踏青,算是这一行最让我们放松开怀的几日。
    来到这陌城后,我终于见到了陌城最有权势的大商人,汪吉。
    接风宴上,汪吉第一眼看到我和沈南寻就眸中一亮,连夸“少年才俊”“人中龙凤”“必成大业”云云。
    席中杯盏交错,汪吉凑到我耳边瞄了一眼沈南寻,低声道:“二皇子殿下,难道真的是太子殿下……”
    我轻咳一声打断他,苦笑道:“皇兄一直担心我太得父皇母后的欢心,威胁到他的位置。今日之事,也怪不得他。”
    我没有说破,但我确定汪吉日前就已听闻了消息,太子易定本想在我的食物里投毒,却被沈南寻误食了去。那毒物名为祸心草,毒性奇特,不会引发异状或者痛苦,而只是让人日渐消瘦衰弱,直到衰亡。而此毒的解法也很奇特,只要再服下另一棵祸心草,便可毒性相抵。
    但祸心草可谓天下奇草,人间本不多见,也因此我匆忙南下,来寻传言中持有一株祸心草的汪吉。
    汪吉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拱手道:“二皇子果然胸襟广大。”
    而我看向沈南寻,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对汪吉郑重道:“南寻与我自小一块长大,情意深重,还望汪兄能割爱相救,易苍必有重报。”
    汪吉一边诚惶诚恐道不敢当,一边打哈哈,并未立即答应。
    席散,汪吉跟手下吩咐道,多挑几个美丽侍女招待我们一行。
    汪吉请示了我一句如此可好,我含笑点头。
    汪吉便与我交换了个默契的笑容。
    我推着沈南寻的轮椅送他回屋时,沈南寻调笑道:“没有瓜葛的女子,你接受起来倒是乐意得很。”
    我“哦?”了一声。
    沈南寻道:“可是只要一发现他们对你有了一丝真意,你便如避蛇蝎,将他们驱逐出你的生活,即使前一刻还笑脸相迎。”
    我顿了顿,道:“我只是怕麻烦。”
    “麻烦?”沈南寻却笑了,“你不觉得你这样,才最麻烦?对你有意的男女一波一波地来一波一波地走,我看着都累。”
    我也笑了:“我没那么能吸引人。”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有多出色?”沈南寻这回是真的叹了一声,“宫中乃至朝廷上下都对你赞誉有加,你才几岁,文韬武略都已让先生们赞不绝口了。”
    我笑出了声:“我比起前辈来可是差远了,我连你怕都比不过。”
    沈南寻哀叹了一声受不了地垂头,道:“你不觉得看上你的人,才更会听你的话么?”
    我道:“感情这玩意太多变,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喜欢着喜欢着,就又不喜欢了。”
    沈南寻道:“你是怕伤到他们,却又只相信自己,不敢依赖他人的感情。你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
    我便不说话了。
    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我绕到沈南寻面前蹲下,凑过脸去与他对视,很不怀好意地挑挑眉道:“既然我这么出色这么温柔,你有没有也被我勾引了啊?”
    不料沈南寻更是游刃有余地回一个深情的笑,道:“有啊有啊,我迷死你了。”
    我顿觉没意思,叹了一声乖乖回去推车。
    接下来好吃好住,没了许异和凌宁清在一旁,倒也不算太寂寞。
    住下的第五日,我与汪吉在陌城另一角的酒楼里宾主尽欢,却听汪吉的手下从外急入,凑在汪吉耳边低语。
    我问:“怎么了?”
    汪吉已经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对着我很是为难地陪笑道:“府中遭劫,被翻了个底朝天……沈兄弟……他……”
    “他怎么了?!”我也霍然站起。
    汪吉吞了口口水,道:“被掠走了。”
    那一晚,我带着一队人马四处搜寻,终于循着路人的指点赶往南方树林,追上了那一队围着篝火正在休息的山匪。
    里头一个格外奇特的影子,依稀就是一把轮椅。
    我再不犹豫,率先冲上去。
    越近越觉不对劲,那篝火烧得有气无力,旁边围坐着的人也不知怎的东倒西歪。
    我立刻明白了。
    沈南寻想要自行突围,那一堆倒在地上的山匪,就是他干掉的。
    而此时一个人影冲向了坐在轮椅里的沈南寻,然后寒光一闪!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喊一声:“住手!!”
    喊完这一句,我箭一般地冲到了他俩一丈远处。
    此时我才突然看清了。
    那寒芒不是山匪想要刺向沈南寻的剑发出的。
    而是沈南寻从自己腹部的伤口里拔出了一支短刀,平平一推递向最后那山匪的喉头!
    沈南寻那一刻盯着那山匪,苍白的脸色里嘴角轻勾,眸中的精芒凌厉肃杀如鬼魅,自信与魄力,翻江倒海。
    无论是谁,似乎只要被他盯上,便只剩束手就戮。
    我第一次,看到沈南寻如此的目光。
    和他如此目光下的容颜,惊心动魄的美。
    冷峭孤愤,沉郁顿挫里的汪洋恣肆,大河滔滔。
    我不由得怔了怔。
    被我那一句吼和突然出现惊了一惊的两人,也怔了一怔,看向我。
    沈南寻手中的短刀便这样顿在了空中。
    我这时才省起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脚踢飞最后那个山匪。
    此时身后脚步声连连,我带来的宫廷侍卫首先出现,汪吉的人也尽数赶到。
    身旁人声混杂,我半跪在沈南寻面前与他对视,指掌间抚过他腹部的伤口,满手的鲜红。
    “抱歉。”沈南寻却是先开口,道,“我只是想早点回……”
    他还未说完,我已经一把抱紧了他。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这么越抱越紧,不愿意放开。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这么依赖他了。
    满心还在惊惶若是再晚来一刻,他就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我料到这一关凶险,却没料到凶险至此。
    都是我的错。
    唇角与唇角一擦一碰一滑,面颊交错而过。
    我有些怔忪那种格外柔暖的感触,忽觉怀中的沈南寻也是愣了一愣,竟是轻呼了一口气。
    如同安心的一声轻叹。
    我心里的焦躁不安便更是莫名地无法无天了起来。
    他这是,庆幸没有被我吻到吧。
    就这么不愿意?
    有一种冲动接近愤怒,我在他惊讶的目光里掰着他的后脑转过头来,重重吻上。
    听得见身后我的心腹随侍随即包围了我俩,阻挡住外界的视线。
    我便更加无所顾忌。
    或者是连顾忌都顾不上,再压抑不住的黑暗与疯狂。
    混乱如同初涉情事,狂乱掠夺的深吻,我的齿颊咬到沈南寻的唇瓣舌尖,我听得见他的吃痛低哼。
    又如何。
    箍着他后脑和腰际的力道加重,我就是要他痛。
    他会痛,才证明他还活着。
    也证明,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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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事出突然,寻回沈南寻时已是半夜,我便借了陌城城南一户姓伍人家的偏院暂住一晚。伍老爷人很好,不但腾出了整个偏院,还差了人连夜去找大夫。
    待沈南寻包扎处理完毕已是天亮,我呆坐在了河边,回想起来还是很不可思议,我怎么就对沈南寻出手了呢?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吻。
    不过,我还是没脸再去见他了。
    可是不见,自己反而憋得更慌。
    乱七八糟地重复想着,忽然听见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吃午饭了。”
    我惊得差点没跳起来,回头一看,可不就是坐在轮椅里的沈南寻,就真的惊到跳了起来。
    脸颊也烧了起来,我还真想直接跳进河里算了。
    沈南寻面色也微红了起来,看我结巴着,也是低头一笑。这一低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用眼神示意道:“你干了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脚下。
    那两块光秃秃的草皮,可不就是我干的好事。
    一边苦思一边就开始拔手边的草了。
    我大窘,沈南寻也不拆穿,两人有些僵地就这么安静站着。
    我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指头在袖子里捏来捏去,也不敢抬头看他。
    好一会儿,我才道:“你们先吃吧,我去跑跑马。”
    说完,飞快看了眼沈南寻微讶的脸,我转头就跑。
    那一日,我纵马在草场里奔了十几圈,也不知是心底的烦躁还未平息,或者是跑马的瘾头被揪了上来,干脆打马狂奔,直奔入城外的茂密竹林里。
    就是那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
    洛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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