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出生自今，你爱过什么吗？是什么提升你的灵魂？是什么支配你的灵魂，同时又令你喜悦？
    ——尼采
    人是有堕落的天性的，当自己变得足够糟的时候，便不会再介意让处境更糟一些。
    后进生，打群架，最后，干脆连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都交上了一份数学不及格的答卷。
    真是完美！
    当身为教授的父母被请到校长办公室长谈的时候，他们脸上的震惊与羞耻，深刻动人。
    “我知道你在这个班上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但我从没有想到过你会差成这样，更想不到你竟然。。。。。。。竟然。。。。。。打架。。。。。。”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没有哭。她很少哭。
    但当那种刻骨的疲惫感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时，条件反射一般，我战栗了。
    我可以杀了那个人，我可以放弃自己，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对不起的人，就是妈妈。
    这个女人，她与我相依为命。
    当青春在她身上还有所仅存时，这个女人，在冷清的房子里放着舞曲，拥着不及她腰高的小儿子，缓缓的跳着。
    小男孩不喜欢跳舞，但他迷恋她的体温，那是这个永远空荡荡的家里唯一的温暖。
    他仰着头，睁大眼睛看向女人。那依稀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是否是因为在舞蹈轻轻的摇摆中，恍惚把怀中的人当作了自己的丈夫？
    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
    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找到我们的幸福？
    那个男孩这样想。
    一转眼，时空转换。
    今天，眼前这个女人，已是两鬓斑白。
    一个女人，如果风华不再，那留在她身上的，便是时间；如果时间在她身上刻下的，是痛苦，那最勤于宣告这一切的，便是皱眉时脸上的条条沟壑，风吹过头发时掀起的点点花白。
    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
    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找到我们的幸福？
    此刻，少年又一次问自己。
    走出校长办公室，少年觉得，该是好好静下心学习的时候了。无关所谓“决心”，只是觉得，是时候了。
    两个月的暑假过去，又一个新的学期到来。
    九月的天，艳阳高照，在太阳下找出自己的影子：打了一年的篮球，个子因此飞速的长着，瘦瘦高高的少年，英气勃发。
    阳光的温度，温暖了全身，让人不自觉的高兴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妈妈总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我很不以为然。从小到大，只靠本能或思考做决定，凭经验和推理去遇见未来。直觉是什么？我摸不透。
    如果说在长大后的几段感情来临前我一直都相信将会有美好的邂逅，那也不是因为所谓直觉，而是“经验”。
    曾有过的经历告诉我，如果自己真的喜欢某一个人，那上天一定会给予我一个好的机会去实现它。
    因为在十二岁那年，上帝就是这样做的。
    新学期，班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新座位。
    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按班主任的要求，这学期我是不能再和古子他们坐了。那么，就至少给自己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又一个夏末的清晨，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我成为了仅有的几个有幸能沐浴到太阳的人。看着窗外，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能坐在这里吗？”一个提着书包的身影在身边站定。
    “嗯。”我没有抬头。
    他在我右边的座位坐下。
    就像在那个开始转凉的夜晚里一样。
    那个夏天，阳光张开他的臂膀，把两个少年拥入怀中，令他们之间从此有了联系。
    也许是因为彼此还没有熟悉起来，也许还有两个人性格的原因，最初的两天，我们的对话寥寥无几。
    用余光看着就坐在我身边的他，我心里的忐忑，兴奋，紧张，喜悦像马戏团的小丑们，轮番上场，翻滚转圈。尽管努力去听老师所说的一句话，却连只言片语也抓不住。
    我没有喜欢上过女生，但见过古子他们在漂亮女生面前的窘态，我猜想此时的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个样子。
    对他，是该像跟古子他们在一起时那样混成哥们，还是该像绮婧那样用才华和矜持来吸引。
    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放开一点，要掌握好主动权，一点点的拉进彼此的距离。
    但很快我发现，如果面对一个人你总是能够保持完全的理智和控制，那你一定不是真的爱他。
    一切兵法，一切战略，在这个人面前都不适用。
    因为他是特例。
    因为你爱他。
    第三节是语文，老师让我们安静的自己在下面写小字。
    拿着铅笔一边心猿意马的抄写着，一边用眼角时不时的向右面的人看过去。
    他的皮肤很白，有点像外国人，再加上微微发黄的发色，真的会给人混血儿的错觉。。。。。。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T恤。他似乎很喜欢蓝色。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一个热，一个冷，两个人正好相反。。。。。。
    他也是个很安静的人，即使和阳萧他们在一起时也总是一副淡然悠闲的样子，心情好的时候脸上会挂着正午般的笑容，很明亮，我也能像他那样笑吗。。。。。。
    他。。。。。。
    他正把头转向我这边，慌忙收回目光，才发现小字本上的一排字被抄的歪歪扭扭，幼儿园时候的水平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吧！
    一抬头，正看到伸着脖子在看我本子的阳飞临，再也侧头去看他的本子，竟比我的好不到哪里去。
    目光相会，“噗嗤”，两个人都笑了。
    我很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在那一刻，只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回响——我想变得更好，好到成为他不能忽视的人，成为能够和他一起大笑的人，就像正午一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