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这天要庆祝，顾小暖一直到现在都没明白其中到底是什么逻辑因果与辩证关系，只能学着普通小姑娘，把每年自己的生日在日历上标注一下，然后等着老顾给她庆祝。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老顾在某次去外地出差把顾小暖交给同城的亲戚照顾，自己在外待了三个多月把女儿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然后每年的生日也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会给小暖送礼物的，就余下家乡七大姑八大姨了。
    一大清早，顾小暖就站在快递店里，看着店里的大婶一边叨叨一边给她找快递，“哎哟，你大姨寄的东西早到了哟每年都是她第一个寄咧，去年送的啥子咧小暖，婶子记得是条裙子吧——”
    顾小暖点点头。
    大婶眉开眼笑，“俺就说嘛，婶子的记性好着呢，不会记错的——哦，在这呢，你看看，这么一大包。”
    顾小暖急忙道谢，把姑姑送的大盒子拆开一看，一手长的兔斯基布偶，呆萌对着她做了一个黑线的表情，要多傻有多傻。顾小暖勾勾唇角，心里呵呵了好一会。
    旁边大婶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咋是个娃娃咧，哎呀小暖多大了还玩娃娃，你家大姨太不地道了嘛。现在的高中姑娘哪个玩这个噻，只有俺家妞才天天吵着要一个——小暖呀，婶子看你这个礼物不太合适，要不就给……”
    顾小暖二话不说把兔斯基塞进盒子，“下一个，取货码是……”
    大婶一愣。
    顾小暖幽幽加了句，“快点，我赶时间。”
    ……
    告别脸色不好的快递大婶，顾小暖抱着几个盒子走在大街上，心里算着今年的生日礼物，姑姑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送了她最喜欢的兔子，三叔则给了一块手表，看模样好像很贵重，可惜是男款的，她都怀疑那是买给纪安的，三婶则买了一套小香风套装，堂弟堂妹一起送了辅导书，爷爷奶奶则给了一个玉镯子。
    去年是平安扣，前年是长命锁……老人家的兴趣真是纯朴。
    顾小暖看着手腕上翠色如水的镯子有些头疼，就是太贵了，平常没法戴出来。她把所有礼物收拾好，把兔斯基玩偶往床上一丢，换了校服，就要出门。
    她起地一向都早，出门的时候家里人都没有起床，这次去拿快递，回来的时候纪念已经出门去买早点，她还是可以翘掉早饭开溜。不过她还是忽略了纪安的厚脸皮。
    顾小暖打开家门，纪安就跟门神一样杵在那，他抬抬困倦的眼皮，毫不意外地嗤笑了声，“又不吃早饭，你就算不喜欢我妈，也别表现地那么明显吧。”
    “……”顾小暖根本不想理他，她随手甩上门，走出小院子，转身就往学校那边去。
    纪安不依不饶地跟上来，“你爸给我买东西的时候，我妈让他也给你买，但是你爸没同意。你别误会，不是我妈故意拦的。”
    “嗯。”顾小暖打了个哈欠，心里嘀咕这人就是为了给他妈澄清才起这么早？看他在学校里天天跟学委抱怨他妈做饭多不好吃多没水准，没想到还是很有人性，顾小暖觉得可以多赏他一句话。“没误会。”
    “那就好。”纪安点头，“明天吃早饭吗？”
    “不了，”顾小暖又补了一句，“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也不吃早饭。”这就算是解释了。
    “明天一定要吃。”纪安突然强硬地说，“不然，明天你怎么跑得动？”
    顾小暖顿了顿，发出致命一问，“啊？”
    每年学校里都会组织运动会，无论是小学中学还是高中，选什么人上去比赛就成了班级的体育委员一个重磅的难题，因为像他们班脑子里只有学习的同学们，是不会想去活动腿活动手，在明媚的阳光下挥汗如雨为班争光的。
    顾小暖体力算是不错，毕竟是现有高中生少有的打工妹子，她也不是很在乎被拉去比赛，但看着自己完全没有记忆的参赛表，顾小暖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是打死纪安和老爸闹翻还是迂回一些直接去找纪安的好基友周末的麻烦。她考虑一个早上，决定还是选择第二个，于是做操的课间，她友好地拿着一个物理题说要请教学委，等班上的人都下楼去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她一手拿着尺子一手掐着周末的后颈，恶狠狠地说：“自己犯的错，有承担它的觉悟吗？”
    以前在私立学校过活的周末没有体验过学校小团伙的毒打，顿时泪眼，“没有会怎么样？”
    “自然是帮你有这个觉悟呀。”顾小暖保证自己笑得温柔可亲非常friendly，但是周末吓得不清，哇哇直叫交代了纪安同学的罪行，话说那年那天月黑风高，美丽的小乔老师把班上的干部召唤到了办公室。
    “我怎么不知道？”顾小暖疑问，开学那天，小乔老师说她是班上第二名，必须担一个班级干部，硬是把心理委员的位置送给了她。
    竞选得到的学委周末抽抽鼻子，“心理和体育有关系吗？”
    但是学习劳动和运动也没有关系，也就班长体委，再加上个纪律委员能勉强扯上边了，顾小暖还是勉强肯定了他话语里的逻辑性，“继续说。”
    后面其实很简单，小乔老师跟纪安绘声绘色地说明了过去十多年，他们火箭班悲惨的运动会成果，尽管大家毕业之后都能秉着聪明大脑考取好的学校，但是运动白痴和西河病夫的称号总是摘不掉，小乔老师头一回当火箭班的班主任，为了摆脱这个魔咒，挑人的时候特地往班上加了几个体育满分的学生，忍痛把其他几个学生送到了隔壁的重点班，然后联合了一下纪安同志给班上的人做好思想工作。
    顾小暖有点不相信，“他就是这样答应了？”
    “何止这样，有个师哥还因为在运动会上出丑，被外校的混混勒索欺负呢。”
    好吧，顾小暖大概知道了纪安是出了什么毛病了，“但你还是狼狈为奸了，”顾小暖笑呵呵地对着周末的后背，使用六指琴魔的招数一把掐在他的麻筋上，只叫他觉得全身又痒又麻，掺着丝丝酸爽的疼痛，简直让他笑得骨头都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认输认输哈哈哈哈哈哈我在不敢了……啊要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安觉得周末有点奇怪，上午还好好的调笑自己和顾小暖以后一定走相爱相杀兄神妹煞的路线，中午就红着眼睛，狗腿子似的给顾小暖买水买零食，还小媳妇似的看着她吃完不付钱，特别有种被人始乱终弃还要当舔狗的即视感。
    纪安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直到班长余心瑶跟他说，“你好基友是被顾小暖甩了？”
    “……”纪安，“没有吧？”
    余心瑶古怪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纪安还真不知道，她叹气，“你怎么不加把劲吧周末搞定呢？他看上了女的还有什么好戏看。”
    纪安一头雾水地目送班长大人离开，钻进小姑娘群里聊天去了，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姑娘们都遗憾地送给他一个遗憾的眼神，叫纪安心里直发毛。
    后来他去请教了一下纪律委员秦墨墨，他十分友好地给纪安普及了一下“腐女”这种神奇的生物，并告诉他要珍惜生命，远离CP。
    纪安虚心加后怕地接受了，大家上了一上午的课，中午回去纷纷换上了体育服，分配好了工作，一等到了下午两点半，就往操场上进发。
    余心瑶和周末领队，带着班上同学在下面转了一圈，然后归位，等所有班级的人都按照要求站好，学生会主席拿着话筒打声招呼:“升国旗，奏国歌。”
    在全校师生的面前，四个学生从一旁进场。纪安带头，后面跟着就是顾小暖，还有重点班两个学生。
    他们穿的是校服，学生气十足，英姿飒爽，整齐划一地走到国旗下，按着排练的阵势站好，只等着国歌一响，纪安就甩开旗帜，看着重点班的两个学生拉绳。
    顾小暖装模作样地扶着旗杆，在小乔老师挥汗如雨的期待下，顺利地完成了升旗仪式，在主席的声音退到了树木的阴影里。
    纪安和顾小暖到底是认识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挤在一起坐在台阶上。
    火箭班和重点班正好占了3.4.5这3个数，3班是公认的文科班，出来的是个漂亮地不像话的女孩，高一年级的级花白梨花，玲珑有致的少女身体裹在校服里，短发不怎么妥帖地支棱着，进校以来就有老师跟她嘀咕禁止早恋，为了避嫌，她就坐到了顾小暖旁边。另一个是5班的沈建国，高高胖胖，还戴着眼镜，脸色苍白地打量了纪安和顾小暖，最后危机感十足选择了纪安身边坐下。
    这两个人同时想到，纪安和顾小暖坐那么近不会有什么问题吗？这两可是高一年级的头两名，万一扯出什么绯闻谣言……是不是不太好？
    纪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学校禁止带手机，不过大家都是学生，暗自带着根本不会有人跟老师告状。纪安直扫了一眼，就知道坚果和小梨花也是同道中人，十分坦然地拿手机出来接电话。“嗯，晚上回去……你们一会过来是吧……我想吃肯德基全家桶，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准备分给同学……嗯，嗯，我把电话给她。”
    然后他就当着两个人的面，把手机搭在顾小暖耳边，看着十分“温柔贴心”。只有顾小暖知道是这家伙根本不想自己碰他东西，以报今天早上没有叫他起床害他差点迟到的仇。
    顾小暖瘪瘪嘴，听着自己老爸说话，“闺女呀，我和你纪念阿姨一会去学校看你们比赛，你有想吃什么的。我马上给你买。”
    “晚上想吃火锅。”
    一下子从零食变成了晚饭，顾寒同志愣了一下，电话那头他好像跟纪念商量了一下，然后就同意了。“你多照顾照顾纪安，知道不？爸爸马上就到。”
    就此电话终了。
    纪安看着顾小暖露出个怪异的笑容，不安地问，“怎么了？”
    “我爸叫我照顾你。”
    纪安不客气地回嘴，“我妈还叫我照顾你呢。”
    兄妹俩斗了一会嘴，沈建国和白梨花立马真相了，敢情火箭班的第一第二两位还是同胞兄妹，他们爸妈还神了，怎么把孩子培养成这样的。后来两个人还暗地里讨论，为什么纪安和顾小暖长得不想，连姓氏都不一样，最后只能归结为两个人是异卵双胞胎，跟随爸妈来姓。
    等到了新生发言的环节，小乔老师又紧张了一下，生怕警察来个大召唤，她这个班主任当着就快秃头了，幸好纪安走了出来，拿着稿子扫了一眼，风平浪静地开始演讲，和高三的学霸学长交换了位置。
    走了一波流程，学生们彻底解放，纪安把校服一脱，露出里面的短袖短裤，迈着大长腿就下了主席台，跟班上同学回合。
    运动会第一项自然是短跑。
    4班学生出师先捷，拿到了50米200米和400米冠军，就等着800米。
    男生先开始，秦墨墨发了狠劲拿到了第二，特别遗憾地回到小基地接受同学的安慰。
    “没事，女生是顾小暖出场，她肯定能得第一。”“放心放心，咱们班综合分最高，最后肯定得第一。”
    秦墨墨只好打起精神，往赛道上看。结果他们班的选手正被体委扒衣服呢，场面太美不忍直视。
    顾小暖运气一般，拿到了第一的赛道，最靠近里面，和做志愿者的沈建国来个招呼。“你不上场吗？”
    沈建国遗憾地笑笑，“我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他举举手里的小旗子，“只能帮大家做些这个了。不过梨花她参加比赛。”
    两个人看向了赛道外等候的白梨花，她是下一批比赛的人，热情地跟他们招了个手。沈建国傻兮兮地笑了下，“你们都好厉害。”
    顾小暖第一次看见这小胖子就知道他身体不太好，也不知道具体什么病，在太阳下面才站了一会就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估计是个什么严重的病。
    “你怎么还穿这个？”纪安及时下来，把头上的渔夫帽往小胖子头上一搭，看着顾小暖皱眉头，“中暑了怎么办？”
    顾小暖懒得理他。
    纪安不依不饶起来，劝了几下，顾小暖还是不理他，纪安只好亲自上，把她的校服外套都扒下来，只留里面穿着班服，收了顾小暖好几个白眼，刚要咬人，体育老师却吹了声口哨，叫所有比赛选手准备好。
    等着老师开枪，坚果同学挥了一下小旗子，看着所有姑娘都冲了出去，才凑到纪安旁边，“你要不把衣服放下了，拿着女孩衣服不好。”
    纪安嗯了下，完全没有放下来的样子。
    坚果有点为难，“其实，你刚才当众脱女孩衣服不好。”
    “我知道她里面穿了班服，这个天气穿那么多，又要跑步，可能会中暑。”
    坚果感动了，“你真关心你妹妹。”
    “要是她中途掉链子，拿不到冠军怎么办。”纪安叹气。
    “……”坚果只能说真不愧是亲兄妹。
    估计是被纪安气得不轻，顾小暖的小身板爆发了巨大能量，从出发开始就一直保持速度，一举冲线，获得了第一。
    女子800米比赛，高一四班得了第一，可喜可贺，赛道上的比赛一结束，大家就去看跳高跳远扔铅球去了，这些都是初赛，所有人都是轻轻松松地去看着。
    等大家比赛完，就发现班群里发了一张图，体委的爸妈带了大量全家桶，请所有人过去吃。所有人都沸腾了，顿时认下纪安当老大，要唯他马首是瞻当牛做马。
    纪安家经济情况素来一般，头一回在同学面前大出风头，高兴之余也慢慢觉得他这个重组家庭不错，起码顾寒对他妈是真心喜欢，对自己也是拿儿子来看待的。他舔着脸喊了顾寒一声爸，又说了句谢谢，两个男人顿时打闹到一起，跟班上男生闹到了篮球场比赛。纪念在旁边温柔地笑着，在围着自己的女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顾小暖。脸色地笑容就慢慢带了些忧心。
    原本只有顾小暖和顾寒的家，融入了纪安和纪念之后，顾小暖就离他们越来越远，在邻居和同学面前，她和顾寒就好像是纪安一个人的父母，顾小暖总是远离这一切，让纪念总是担心是不是自己破坏了他们父女俩的感情。也不知道那个丫头什么时候能对自己敞开心扉。
    那场篮球赛别开生面，一直闹到了天黑，同学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高高兴兴地走了，顾寒才得了个真心实意的儿子，高兴地拉着纪念和纪安两个人要回家吃家常菜。
    纪念顿时打断，“这怎么行，不是要去吃火锅吗？”
    顾寒和纪安玩得满头大汗，都想回去洗澡，听到这个，都犹豫了一下，只有顾小暖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钻出来，“回家吧。”她说，没等三个人反应回来，就去找顾寒的车了。
    回家路上，顾寒一边开车一边给女儿赔罪，只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顾小暖坐在副驾驶座，全程一句话没答，只有两个字往外蹦，“看路。”“红灯。”“看路。”
    纪念和纪安同时看向了前面这对父女，心里都产生了忧虑。
    那天晚上，顾寒拉着纪安两个人笑呵呵地吃饭，谈天谈地不亦乐乎，纪念在一边迎合，好几次鼓起勇气要把话头引到顾小暖那儿，她都是拿着碗漫不经心地吃着，好像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睡觉的时候，纪念就把话给顾寒说开了，“我总觉得小暖的状态不太好，越来越不合家的样子，你是她爸爸，可不能为了我们忽略了她。”
    顾寒连续两次失约，也觉得对不起宝贝女儿，决定找个机会跟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