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施工队胡队长递上的“综合车间”预算书，成天健看了一眼报价便把预算书扔还于他。这个胡队长已跟成天健打过一年多的交道，并笑纳了他进贡的所有好处，可以说已是亲密无间的地步。胡队长看看背对自己冲着窗外吸烟的成天健，猜不透他此时到底是啥意思。直到成天健又坐回办公桌前，胡队长才怯怯地问：“您是嫌做高了？我已经算了两遍，实在没有可以下调的空间啦，您看——”
    成天健打断了他的话：“谁说高了，拿回去重做，不涨个十万八万的别来跟我谈！”
    胡队长满脸堆着笑：“瞧我这榆木脑袋，您放心吧，快了明天，最迟后天，我就过来。”
    “咱可说好啦，合同一签，你先给我拿五万来，等工程一完，再把那五万给我。工程款该怎么付，跟过去一样。行，就接着谈；不行，我再找别人。”成天健阴着脸说。
    “行，没问题！咱都合作这么久啦，配合得还要多默契！”胡队长辞别成天健，出了津腾公司大门便破口大骂：“这个黑心的王八蛋！纯粹是让我拿钱买项目，还得预付回扣！”
    小白是午饭时从郁宏星口中得知工作调动之事的，分外高兴，毕竟新岗位属于管理性质，关键是与几位主要领导经常接触。每天所面对的环境那可是天壤之别，她才不在乎那点工资差异。所以当郁宏星放大新岗位的种种不好时，小白依旧一口一个没事地说着。她哪里会窥透到郁宏星的用心！
    “你可想好啦，你一旦到了新岗位上，再想和我一起可不那么方便了。”郁宏星已确认小白是喜欢自己的。
    “又没出这个院子，怎么不能在一起啦？”话一出口，小白意识到什么似的低下头。
    郁宏星完全放了心，想：去就去吧。
    韩秀几次想招呼一声与郁宏星相对而坐的小白，终不好意思开口，直到餐厅中只剩这三人，韩秀起身径直回了宿舍。快两点钟时，韩秀才从宿舍中喊过小白——正式进入工作交接状态。
    曾经是百斯德公司御用土建项目施工队的山东籍包工头老倪生生被杨宝营于春天时候支派到了环宇公司。老倪与杨宝营已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彼此间建立了根深蒂固的信任关系。杨宝营当初一开口，老倪就是一万个不愿意，不还得拉着队伍远赴大沙漠。与老倪合作的是被杨宝营冠以“职业经理人”称号的曾经经程艺琼引荐而来的国企下岗职工任晓军。当老倪历尽千辛万苦完成环宇公司的工程，找任晓军结算工作款时，老倪万万没想到任晓军竟然索要三万元的好处费！老倪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十几年与杨宝营所有的手下合作连一盒香烟都未被索要过！因为杨宝营有话在先：只要老倪拿出最低的报价保证项目质量与进度，他绝不允许手下人吃他老倪一顿饭吸他一支烟，谁要是敢为难老倪，只要让杨宝营知道了，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在百斯德院中，老倪数次想请杨明举，杨明举哪敢！现如今，这个人模狗样的任晓君竟然狮子大开口，整个工程都赚不到三万，老倪怎能不恼火！他直纳闷：难道这个不是东西的任晓君不是杨宝营的手下？这半年来，老倪就没见过任晓军下过车间，老倪啥时候进总经理办公室，任晓君都是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鼓捣着什么似的。
    老倪含糊地答应着任晓君，回到宿舍便喝起闷酒，他琢磨着到底说不说给杨宝营。即便是在内蒙，他依然遵循着最低报价原则，让任晓军这么一整蛊，老倪纯粹是鸡孵鸭子白忙活！郁闷之中，七八两白酒便下了肚，终还是拨通了杨宝营的手机，把事情一说，杨宝营沉吟片刻，说：“你呀，等工作一完事，拉着队伍直接回天津，要是没嘛增减项目还维持原报价的话。你从百斯德这边拿钱。你现在嘛也别跟任晓军说，一分钱不用给他。从现在到走之前要跟他处好关系，该要帐还要，他肯定不会给你，到了日子，你就说天津有急事得赶紧回。你一分钱没拿着，他肯定不拦你。”
    “行行行，老板，太谢谢啦，我要是利儿大，也不麻烦你，显着多不合适！”老倪也怕任晓军暗中给他使坏。
    关于环宇公司经营一年的财务报表显示的都是亏损状态，已累计达500万之巨，也就是说当年几位股东3000万元的投资在这位职业经理人的管理下已缩水至2500万。股东大会上要求罢免任晓军总经理之职的呼声越来越高，只是杨宝营一直未下定最后的决心，看来是时候了。杨宝营想来想去，在几位主要管理人员间摇摆着：似乎只有调韩增君过去接替任晓军合适，那么成天健这边呢，如果他非要人就安排周传福过去暂时帮忙一些时日，不用最好。而杨宝营目前正接洽着的一位管理公司的经理郑大武也已谈妥，春节后将进驻百斯德公司任职管理顾问。当务之急是解决环宇公司的人事安排。杨宝营决定亲赴内蒙。
    成天健接到杨明琦打来让他中午到机场接杨宝营的电话时，正躺在床上醒酒呢。突然间就坐了起来，他赶紧洗漱。而此时已是上午十点钟。他就没听到一点杨宝营要来内蒙的消息，更不知道老板为何而来。直到见着杨宝营，他还心存疑惑呢。回来的路上，他仍在猜闷儿，直到杨宝营说出是为环宇公司的事而来，他才略放下心来。
    通常，杨宝营杨明琦等股东级人物莅临内蒙公司，多是住在环宇公司宿舍楼中装修豪华的客房中。即使成天健想为老板接风，也不敢开口，杨宝营的数次内蒙公司行都是在食堂中用餐。
    接下来思想波动的该是韩增君了，他没想到老板此次来第一个先找他谈话：“这两年的工作经历还可以吧，有嘛感想？”
    韩增君摸摸日渐稀疏的头顶：“我这一直能力有限，纯粹是硬赶鸭子上架，有待提高的地方太多啦！”自从离开动力车间主任的位置，他已梦想了无数次重新回到原岗位上。
    杨宝营摇摇头：“你的综合能力一直强于别人，你干现在的位置绰绰有余。我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涉及你的岗位，我准备让你去环宇那边接替任晓军，春节前完成交接，你琢磨琢磨，有嘛想法可以提。”
    韩增君怔住了：我连眼下的岗位都不想再继续下去，谁还异想天开地去趟那个院里的浑水！他早就听说环宇公司管理层分帮结派，谁是这个股东的亲信，谁是那位股东的心腹，只是有一点：没人拿公司的利益当回事。任晓军与几位关键的中层领导都是来自于同一家国企，自己过去，玩儿得转吗？快别丢人现眼了！
    所以，韩增君说：“我可干不了那差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任晓军可是职业经理人，不干得挺好嘛。”
    杨宝营看看韩增君：“他另有工作安排，环宇公司的总经理是董事会聘任制，月薪两万，经营方式不同于津腾、百斯德这边，我希望你能把这个位置接过来。”
    韩增君何许人也，最擅处心积虑地琢磨，明明挺简单的事情，经他一处理便会复杂化扩大化，又总想当个置身事外的管理者。他越是躲着责任，那一个个高管职位偏就追着他，他对环宇公司的经营状况也有耳闻，此刻，杨宝营坐在他对面宣布着新的工作安排，他知道不接这块烫手的山芋都不行。如果自己接手后还是一路亏损呢，岂不早晚步任晓军的后尘？要么遭辞退，要么被塞到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颐养天年。可跟任晓军比，自己还没到那年龄啊！
    “既然都定下来了，我不想去也得去啊。我就是心里没底，有嘛事，我随时跟您沟通，您可别嫌我烦。要真盯不住，我会跟您明聊的。”韩增君眼前一片雾茫茫。
    “只要你下定决心干，没有干不了的。经验都是慢慢学来的，我会支持你的。明天早8点你到环宇公司，正式交接工作。我今天下午跟任晓军交底。你现在喊一下成天健，我跟他说一声。”杨宝营端起了水杯。
    当杨宝营徒步离开津腾公司时，韩增君成天健非要开车送他，被制止，他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这二人回了办公室。交接吧，韩增君的活儿暂时交给韩秀。成天健在旁边说：“往后韩秀有嘛问题再随时找你，横竖是你带出来的徒弟，你得扶上马送一程。等将来要真忙不过来，我再想办法，是招人，还是从总部那边派。”成天健面对突如其来的人事调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虽说至今已开产快一年了，可诸多的手续都没办下来，尤其是最最重要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当年开发区管委会迎接你的时候，一口一个先建吧，建起来再说。当你正式投产后，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开始如苍蝇闻着腥味般一拨儿接一拨儿地现身。就为这个证，需要的证件涵盖建厂初期的所有批复文件，包括施工队的资质证明等等，偏偏一个都没有。现在好，整个厂区根本就是一片违章建筑，随时都有被关停的可能。韩增君每次顶着一头黄沙从外头返回都是先倒一肚子苦水，然后把他接触的那些政府职能部门骂个遍。现如今，他这一去，交给韩秀干得了吗？好在环宇公司与津腾公司是同病相怜，成天健想象的是今后这块工作离不开韩增君的协助。
    “行啊，老板也跟我说啦。”韩增君面对自己亲自面试进来的韩秀，心生感慨，“小韩啊，好好干吧，今后就不能手把手教你啦，往后有嘛问题多向成经理请教，他可比我有能力。”
    韩秀迅速摆摆手：“你们都是我师傅，好多东西我想学也学不来，我暂时接了您的工作，您照样得帮我。”
    “放心吧。”韩增君翻弄出所有的工作文件。
    成天健边抽烟边琢磨：这往后韩增君可就与自己平级啦，而从收入上讲，津腾公司经理要命也赚不过环宇的，想不到付出巨大的心血后，却比不过后来者。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