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骄阳似火  第三十章寂寞老男孩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24  更新时间:21-09-20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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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厌倦了这份烦心工作的二爷静下心时也在细细琢磨自己的言行,正抱着胳膊望着窗外深思呢,杨明举便到了。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呢,你得赶紧跟上头说找人替我,用不了几个月我就得退休了,过了十月份一变天,我就有可能隔三差五地歇了。”二爷知道自己对待杨明琦的态度不是正常干工作的状态,可那一刻真就有股无名的怒火,也许是因为三楼,也许是月末月底综合症,连自己都无法说清。
    “要是找个干活儿的,我能主,找人替您老,得老板拍板儿,这才七月,还远着活呢,您老甭着急,有事儿多支朱爱国班亮,他们要是哪不对,您老告诉我,我收拾他们。”杨明举还能说什么。
    “朱子班亮干得都倍儿好,没让我着过急,我就是怕一阵阵地控制不住自个这倒霉脾气,弄得大伙都不合适。”二爷只盼着自己工作生涯早一天结束,平日里与同龄人的言语中已开始憧憬着退休后的惬意生活:找个老年大学研习书画,也斯文一把。二爷那遒劲潇洒的毛笔字总会被春节前各部门门前张贴着的大大的“福”字充分张扬着,到时,办公室只管准备好红纸与墨汁。
    “您老有这想法,我回来跟老板念叨念叨,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您。”杨明举倒是看好班亮接替二爷。
    “越快越好,俩岗位交接,起码得三四个月。”二爷心中已认准了班亮接替自己,所以眼下正在准备中的ISO9000国际质量体系认证的前期工作,一直推说自己耳朵不好使,开始把班亮推向了前台,一个接一个的会议都是班亮代表仓库参加。
    “俩岗位?”杨明举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几天,是个礼拜日吧,老板遛到了后边,正好遇上我,问了几句班亮朱爱国的工作状态,他好像还有点不放心班亮似的,我当时就跟老板说朱爱国干不了这摊子,要从现在的人里挑,只能是班亮,有文化有脑子,嘛活儿一点就透,手头还利索。光管成品,有点大材小用,老板当时也没说嘛。”二爷解释着。
    杨明举一天从前到后巡视好几趟,每次从仓库前经过,都见班亮要么是埋头整理账本,要么就是领着人装车,就很少见他东游西逛,更难见到他站在路边与人聊上几句的身影。一年来,他变得寡言少语了,在这个院中,似乎他只与工作有关。近来又天天捂着个大口罩,有时居然是两层,看他那样,感觉喘气都费劲,难道只是为了防避这院中的粉尘?
    正说着,班亮戴着口罩进了屋,如此闷热的天气里,他的前胸背后都已湿透。
    “戴两层口罩,你不嫌捂得慌?”杨明举说不出的一种感觉,从班亮进厂到现在已是四年之久,他身上那份学生气仿佛就不曾退去。
    班亮赶紧摘下口罩,站在吊扇下:“最近一段时间咳嗽得厉害,大夫说是化学粉尘过敏,捂得怪难受的,我也不想戴。”从没输过液的班亮,竟然也品尝了输液的味道,一直相信吃药打针输液的问医流程不能颠倒,竟然被卫生所的大夫忽悠得就同意了输液,一输就输了一星期,居然无效!便自行决定停止继续输液治疗。家人都劝说班亮换个工作吧,可班亮真的没想好如果现在离开百斯德还能去哪里,周边如百斯德规模的企业再无第二家,只有更远处。
    杨明举起身准备离开:“先这样,二爷,你们先忙着。”二爷随他一块走出办公室。
    刚才还是多云的天气,这么会儿的工夫已是乌云密布。路两边手腕粗细的椿树随风狂舞。杨明举赶紧疾步返回生产部。雨就噼啪而至,所有的门窗都被关闭,回头望去主干路两侧已阒无人迹。雨水管中开始见了下泄的雨水,无不是黑药汤似的,那是蓄积在屋顶数月之久的染料细粉与尘土的杂合色,没有大雨的冲洗,就连路边的绿色都蒙上了黑蓝红的颜色。因为环保局安处长真就到河西岸调查取证过,所有向西直排的地下管口都不敢再继续使用。近半年多的被投诉原因层出不穷:什么河水浇灌后的麦田大面积死亡啦,什么蓄入鱼塘的水导致死鱼现象啦,而不远处的桥头之南同样有一家每天排放大量废水的造纸厂。即便不能证明所有的投诉原因源自于百斯德公司,用安处长的话说:你们同样难逃干系,做好你们自己的工作,不要管别人。有了这位安处长的不定期巡查,白天时杨明举哪里还敢偷偷派人打开封堵着的排水口。一切只等晚上,能减少污水处理车间的压力哪怕一丁点儿,也得减啊。此时的骤雨,只得顺着主干道东侧的唯一一条排水干管泄入新近修葺一新的污水池中,整个厂区之内瞬间便是没脚面深的积水,已逼平边道。杨明举哪里坐得住,换上雨衣雨靴便又出了生产部。拐过屋角往北望去,汪洋一片!杨明举每到一个下水井处便猫腰清理树枝塑料等杂物,根本看不到雨水下泄的迹象,此刻,污水处理车间已打开了所有的对外排放口及抽水泵。
    雨中杨明举的身影,没了往日的高大与威严,寂寞的戏水男孩似的一路北去。经过蓝R车间办公室,杨月富方毅挥手让他上楼,他摆摆手,绕过影壁墙,面对有史以来最高水位的污水池,一筹莫展:那石砌的一圈堤岸除了视觉上比过去舒服些,再无其它,而此刻哪有闲心去感受。灰白与乌黑。水汽弥漫在灰白乌黑之上。雨势时缓时急。炉灰铺就的通往污水车间的小路边绿色藤蔓遮住了围墙的本色,间或有种植的豆角苦瓜花草参杂其间,这样的环境中结成的果实,究竟能否入口,反正一时还没有食用后不适的案例报告。雨水的击打中,叶片已没了往日高昂的姿态。
    杨明举疾步而行:必须加紧另外再铺设一条排水管,否则整个汛期真的不敢想象,这才是第一场够得上级别的雨。虽说环保工作挂在肖厂长的名下,可轮到实际工作,还得是杨明举统一部署,横竖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逃不掉老板的训斥,不冲锋陷阵哪行!那个整天玩儿狗掀门帘子——嘴把式的周传福更指望不上。还有成天健,这个时候又不知躲哪个犄角旮旯抽烟闲聊去了。老板总说要让各个领导岗位责权利分清,实际上一直停留在含含糊糊的状态,谁知道是要等到猴年还是马月才会厘清,最起码不要再无缘无故地挨捋。往老板跟前一站比他还高出半头,隔三差五地就让他没鼻子没脸地训一痛,那滋味就是两个字:难受!近期因为王大爷的病休,所有设备上的工作又都压到了杨明举与肖厂长身上。一天下来,总是疲乏得要命。有时早晨醒来都懒得起床,想想进厂后千头万绪的工作就头疼。有时半夜里一觉醒来就难入睡,索性就开上大发车进厂里逛上一圈,美其名曰:巡视。那辆谁逮谁开的大发车,是在杨宝营的数次要求下,杨明举才勉强开着上下班的,杨明举明白老板的用心:万一晚上厂里有个什么事,杨明举得第一个赶到,没辆车确实不行。而杨明举也咨询了车市行情,一直没最后下定决心入手。
    拐过污水池与车间的交界处,便径直进了车间。老刘与另外两位职工正坐在长椅上听着雨声赏着窗外大学城工地的雨中景,突见杨明举现身,都站了起来。
    老刘点头哈腰地笑笑:“这么大的雨还亲自过来,这边一切正常。”
    杨明举抖落身上的水珠,摘下帽子:“现在整个厂院都平槽了,雨太大,你这从现在开始所有的泵都不能停,等多早晚关,关几台,我亲自通知你。让夜班的人盯住喽,这鬼天儿,谁也不敢保证环保局不来人。”
    屋外哗哗的雨声,让杨明举走进了车间角落的小休息室兼办公室中,他想等雨小些再回去,那么此时他只想一个人呆会儿。老刘赶紧收拾好办公桌及简易床铺上的东西然后悄悄退出了屋子。窗外,大学城工地的建设速度怎么如此之快,几天没过来,那楼房又长高了十来米,怎么靠这边又起来一栋楼?这样的围城之势,还有百斯德的生存空间吗?是否也得想想今后的鸟食罐儿啦?而老板对于今后的总体设想就从来没在正式场合谈起过,即便偶尔议论一回,也是当着杨明琦任常洪孔庆金的面,他杨明举知不知道无关大局吧。
    杨明举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这雨下了他妈的快一个小时了,**。看看窗外雨势已渐小,他起身伸了个足足的懒腰:回吧,这企业再大,自己终究是个听吆喝的,只是位置略高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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