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征婚广告
    新凡人
    一
    我叫游依依，今年36岁，在德国瑞克集团成都公司做财务部经理。我的学业还算可以，四川大学财务管理硕士，毕业工作几年后，2015年考取注册会计师。我的容貌虽不敢说如花似玉、闭月羞花，但也面容娇好、落落大方。可是，时光流逝，我在最完美的年轮中却发呆了好多年，没有能搭乘上本该乘上的那一趟趟奔向幸福的客车，我就这么落单了下来，成了人们所说的那种“剩女”。
    我是一个渴望得到幸福和期盼有一颗大树可以依附的那种女人。所以，我心里并没有对交男友和婚姻有所抵触，而是之前我有那种莫名其妙和傻乎乎的自视清高，才对由父母和父辈阿姨们热衷的牵线搭桥，或者是亲朋好友热心的介绍撮合这些，有一种天然排斥。就算是我最要好的同学和闺蜜给我说和，我也小肚鸡肠的以为那都是人家挑拣剩下不要了的。对此，父母对我很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当我过了28岁以后，我突然发觉那些热衷的父辈阿姨们都像没有了以往的热衷，亲朋好友们的热心也都慢慢消失。30岁以后，我原来那些最要好的同学和闺蜜都一个个结婚生子，她们再也没有时间陪我说那些花前月下、风花雪夜的浪漫，更没有耐心和必要来劝说我面对现实。她们除去上班的时间，其他的时间似乎都安排得满满当当，都有自家的事情要做。她们都变得很现实和实际，都在极力地讨好公婆和相夫教子，脸上都充满幸福的憧憬，即便是和我相遇，也是急冲冲地和我聊几句，但感觉都不在一个频道之上。她们一张嘴就是自己的老公和儿子或者女儿，说那种叫我好嫉妒羡慕恨的话，但我能感受到她们活的都很充实和满足，也很幸福和快乐。每次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我都心生醋意，也在心里怨怒自己活该这样！
    关于我交男友和姻缘的问题，我父母现在已经很不情愿再跟我过多提及。因为，每次一说到这个事情，一家人总是意见不合，纷争很大，最终都不欢而散。但我心里清楚，父母远比我更着急。我自己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地有所领悟和理解父母的初衷，我也知道自己择偶的范围随着时间推移会变得越来越狭窄，光阴对我来说是越来越珍贵。我自己心里也暗自着急，因为我不甘愿就剩落了下来，不甘愿被我那些最要好的同学和闺蜜比试了下来。但是，我心里还是在苦苦地坚守自己的那些底线和原则，我在这个问题上的底线原则是，我宁可原谅自己明明白白的错过光阴，也绝不可以犯那种慌不择路瞎了眼的错！
    不过我也做过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在2016年年底成都房价大涨之前，买了龙湖地产锦城花园一套180平米的房子。作为财务人员，我倾其所有，花光自己全部积蓄尽量多做首付，虽说后期欠款100万做了20年按揭，但以我20万年薪收入，现在没有一点压力。我之所以要买房子自己出来单住，存钱不如理财是最大的理由和说辞，但实质还是怕父母时常唠叨，少一份尴尬就多一份自己的空间。最后的结果也应了那句“近臭远香”的老话，现在我基本每周回父母家一两次，一家人反倒更显亲热，父母对我的事情也都很少提及，或者是尽量避而不谈。
    说来我也是贱骨头，父母对我的事情不在主动提及和尽量避而不谈，反倒激起我自己心里着急起来。现在能帮上我忙的基本没有了，父母就不说了，他们像是彻底凉了心，那些父辈阿姨和亲朋好友们，以及我身边的好同事和曾经最要好的同学闺蜜，即便是遇见了我也都回避和我说这个事情。所以，我得靠我自己，我得想法拓宽自己发现机遇的视野和路子，我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后悔不已。
    也许是因为在电视上，或者是在其它媒体上看过太多关于不良婚介的报道，加之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曾经义愤填膺地跟我说起过她在一个婚介网站上的遭遇，说她自己花了钱没成事不说，还招来了好长一段时间无休止的骚扰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恐吓。所以，我深信不疑地相信了她说的话：“婚介就是赤裸裸的坑蒙拐骗大坑。”
    有前车之鉴，我就得另辟蹊径，我在孤立无援中犹豫煎熬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理性战胜感性。我私下去了报社，在《成都商报》广告部交了600元广告费，刊登了一条35个字的征婚广告。办完这事后，我自己都在嘲笑我自己，觉得我自己变很可笑、变的现实和实际、变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三天以后，我在去上班的路上特意买了一份《成都商报》，到了公司就躲进我的办公室，好不容易才在那份《成都商报》第22版无数广告堆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我那一条字数可怜的征婚广告。我当时就有一种白花了钱的感受，在浩海如烟的广告堆里，我那区区35个字的征婚广告会有哪个注意和看得到啊？但我还是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真是事若关己呢？兴许也真会有人海里捞针。再说花钱登征婚广告的又不止我一个，既然我那35个字的征婚广告被埋没在众多征婚广告堆中，那就说明像我我这样的还不少。不管咋说吧，我猜想现在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人会看见我这一条“大龄剩女”的征婚广告。虽然我特意表明“非诚勿扰”，但我还是期待有更多的电话给我，不然我那600元就花的冤枉到家了。
    我沦落到了自己花钱去给自己偷偷登征婚广告的地步，这事说来也是一件可悲又可笑的事情。但我也实属无奈，我得面对现实和实际，给自己寻觅一点希望的机遇和可能才对。我曾经有过大好的芳华岁月，但那个时候我就傻乎乎地站在路边，弄不清楚我要去的那个诗的远方在哪里。为此，我好可惜地拒绝过好多愿意搭载我去追寻远方的快车。现在我依旧想去那个诗的远方，却没有人再愿意搭理我了，我就只有站在路边给人家摇手示意，看有哪个合适的看上了我的容颜和一身装扮，并且还要人家愿意停下车来和我搭讪几句，经过人家一番细致考量，当然我自己也愿意，才能一拍即合。我时常懊悔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和傲视群雄，后悔过去总以为自己花容月貌和天资聪慧，天底下就不乏有太多的俊男帅哥和优雅绅士供我俯视，幻想着有哪一天，就会有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满意到无可挑剔的俊美帅哥优雅斯文地向我走来，跪求我的芳心萌动。现在想来我真是太傻，傻得有些不可理喻地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芳华岁月和得到幸福的机缘，傻得叫我的那些父辈阿姨和亲朋好友们，以及我身边的好同事和曾经最要好的同学闺蜜都不再愿意再搭理我了。
    所以，我现在才这样不敢向任何人袒露心里的急切，偷偷地去了报社花钱给自己做征婚广告，想起这些我都觉得丢人现眼。我现在明白过去那些梦幻都是虚无缥缈和自欺欺人，我的芳华岁月已经失去，我就算是一朵再美丽的花，也临近凋零残败，俊男帅哥和优雅绅士就是每懵懂少女的一种奢望，过了那个美好年轮还痴心妄想就是傻子。但是，再怎么说我还是相信缘分，相信异性之间的第一眼感觉。我当然希望能给我电话联系的男士和我有这个机缘，更愿意能和我见面的那个男人有那种第一眼的眼缘，要是真能这样也算我很幸运了。
    我注意到在报纸上刊登征婚广告的还真不少，好多征婚条件还是不一般的优越和夺人眼目，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那天在报社广告部就领教过了。报社广告部墙面上有明码标价，普通征婚广告就有1600元、1200元、600元和400元一条之分，所不同的就是有字数和字号区分限定，另外还有字迹粗细和登载在报纸上的位置之分。总而言之，就是你花钱多就显眼，你选那一种标价就给你放在那一种标价的位置集合。当然，你也可以刊登整版的征婚广告，不过标价高的惊人，10万起步到20万，区别在于你所选定的见报日期和你对版面的要求有关。今天仔细一看就更明白了，身份显耀的成功男士都集中展示在广告栏的最醒目之处，那些花够了钱的富姐靓女们也并驾齐驱与之匹配在一旁，像我这种600元和400元便宜的，都被甩在了最下面末尾的角落里，相形见绌的效果显而易见。
    我发现有一些富丽堂皇的征婚广告还很有意思，想必水分也大，其中不乏有：
    省级机关处长离婚男48，儒雅温和才华横溢，名车南门花园洋房独居，一女国外，寻优雅品质女1388195XXXX。我好笑，不就离过老婆的裸官一枚嘛。
    知名房地产董事长离婚男43，儒雅睿智豪爽，豪车花园别墅洋房多套，寻娴熟端庄气质有缘女1398056XXXX。这位董事长能把儒雅和豪爽搭在一起就不觉得牵强？中间还夹带上睿智，叫人联想奸商！
    优雅白领未婚女27，高干家庭，大型公司管理高层，孝顺懂事车房优，觅成熟稳重上进男，1882804XXXX。白高高的典型。
    法人代表离婚女40，美貌气佳，自营多家养生会所，跑车洋房独居，寻重情负责上进男1398053XXXX。这样的富婆，还真难寻觅不花心的男人。
    这样的高配男女，一条一条左右呼应，聚首在一起都是稀世绝品，随便捡两条一碰都是完美绝佳的配对，人家的1600元和1200元才真是值得。
    我的600元看起来就惨不忍睹，那天在报社广告部，一看那个广告女就是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天，看我选了600元的，一副嫌弃样给我一张纸，说：“你自己写哈，600元的就35个字，标点符号和数字都要算一个字的哈！那里有范本自己看。”我看那些五花八门的范本，想了和算计了半天才憋出一行35个字来：
    未婚女36，1。68，硕士注册会计师1300811XXXX非诚勿扰。
    现在再看我这寒碜的35个字，心里顿时灰心丧气的凉意。出于好奇，我细品那些和我一样被甩在角落里的倒霉蛋。最后一条比我还简约，应该是标价400元的：
    急征30-40女友，条件优厚面议1300811XXXX。
    我突然感到十分惊讶，这人的手机号码竟然太和我的电话号码雷同，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这一条急征女友的广告也叫我疑惑。急征，什么就急成这样？于是，我便把别人想的复杂，急征女友，是异性征还是同性征？但一想又认为人家肯定还是男的征女的吧。30-40女友，这跨度也够大的，这人的年龄一定不小了。条件优厚面议，应该是这人不爱显摆吧。但也难说啊，说不准条件一般不好说，就用这样带噱头的字眼来糊弄人？但我的好奇心都在那个手机号码上。
    我正细品和琢磨，我的手机响了，我希望这是我的第一个应征电话！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立即吃惊到一直眩晕和毛骨悚然。正是我好奇的1300811XXXX，我不可理喻和犹豫再三，我不知道打这个电话的是男还是女，他（她）要干什么，是他（她）要应征我，还是想要我应征他（她）呢？
    手机就这么一直响着，最后是那边自己挂断，但接着手机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想必他（她）是志在必得想要一个所以然吧。要命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叫我心里紧张得要命和纠结得不行，我想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叫人心烦和不知趣呢？于是，我把手机调成震动。但是，我内心深处还是有那种向往和期盼，第一、我期盼这是一个男的，而且岁数和我相当；第二、我期盼这个男的能基本符合我心里的择偶标准，而且条件和情况大致与我相仿；第三、我期盼这个电话就是我一生中那个唯一的缘分；第四、我期盼这个男的英俊潇洒，并且诚实可信和讲理懂理；第五……
    最终，我还挡不住吸力和诱惑按下了通话键，我对电话里说：“你好，请问你是谁？”
    “你好，我就是你征婚广告下面最后那个急征女友的人……”我的第一个期盼成了一半，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磁性的男声似曾相识，但何处相识又无从知晓。
    磁性的男声在继续说话：“我姓靳，左革右斤那个靳。请问你贵姓？”
    我被他所牵动，不由自主地说：“我姓游，请问你……你年龄多大了，以前结过婚没有？”我顾不得矜持，直截了当奔主题去。
    “哦，我今年39岁，在成都美术学院当教师，我当然是未婚男青年了……是这样的，我也是刚看见的，你的手机号码跟我的手机号码太有意思了，就算我们有缘吧。哦不，主要是你的职业和我姨妈一样，都是会计师，还有你年龄和我想要的很合适。”他说这话叫我听不大明白了，但有一点叫我心然怦动，那就是我的第一个期盼全都实现了，而且大学教师也算在我择偶标准之内，重点是“未婚男青年”。他还说到了“我们有缘”，这也是我愿意听的，总的说这个开头还算可以。我到现在心里依旧还残存着那种想象中的缘分，对人生中的浪漫还没有完全死心，有这么一点想入非非的奢求也算说得过去。
    “游老师，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如果你不反感和愿意的话，我们是否可以见一面？恕我直言，我是真有急事要求你的。”这人说话还算礼貌客气，就是话语中透着一种固执，还自以为是得很，说话也不会拿捏一下。还你年龄和我想要的很合适，我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主要是你的职业和我姨妈一样，都是会计师。他这是赞许人都不会，还有事想要求我呢？那得看我愿意不愿意。
    我对他说的话耿耿于怀，心里也犯起了倔强脾气，就毫不客气地端起架子冲他说：“怨不得你怎么着急呢，这就是你急征女友啊？也恕我直言，我是诚心实意征婚的，你是急征女友弄起耍的是不是？请你非诚勿扰！”我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些后悔，我现在已经说不清缘分到底是什么，以前我也有犟不过我爸妈的时候，也在爸妈的训斥和诓哄下去相过几次亲。在那些相亲中，也遇见过第一眼感觉很不错的，有了那第一眼不错的感觉，心里也不乏闪现过希望的火花。但接下来对方就自以为是了，不是说话不沾边、不靠谱，就是一粘上就犯贱、跟你自来熟，说那些你最腻味反感的话，叫你心里起初的那一点眼缘也好、感觉也罢，立即荡然无存，让你心里泛起的那一点希望顿时云飞烟灭。我妈那时还说我是异想天开的幼稚，并且滔滔不绝地数落我说：“人家对方刚跟你接触，哪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喜欢和想要什么，那都是人家说话在试探、在小心翼翼地讨你喜欢，你不给人家对方机会，不给人家对方第二次、第三次约会的机会，哪来你什么缘分啊？你一口就否定了人家对方，也就是在掐断了你自己可能得到的缘分，断了你自己的路子，我看你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要总这样，有你自己在黄河边躲着哭的时候！”
    我妈跟我说这话都是有道理的，我也是受过一次刺激才弄明白我妈说的这些。
    去年中秋节，我妈又一次强制我去相亲。那男的小我三岁，说话还些结巴，一见面就叫我“游姐”，听着就那么别扭，话没说两句我转身就走。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一对穿着得体的年轻夫妇，牵着他们的孩子向我迎面走来。我注意到那个男的在一直盯着我，嘴角边还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我也觉得这男的眼熟。我一下想起来了，他是钟阿姨单位上那个主任秘书，姓刘，好多年前我们还相过一次亲。那次就是眼缘和感觉都不错，不过我心里还是嫌他有那么一丁点儿邋遢，就见过那么一次也就算了。当我和他们就要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站住了，并且很有礼貌和客气地招呼我说：“是小游吧，你还好吗？”
    看着人家现在已经比翼成双还有了孩子，我却还被逼着去相亲，那情形实在叫我心里尴尬和无地自容。但我还是强作笑脸回应他说：“哦，是刘秘书啊，还好、还好……”
    他们的孩子仰起笑脸，冲我稚嫩的叫道：“阿姨好，阿姨好漂亮……”
    我也不知道是咋的了，竟然伸手去爱怜地摸了摸他们孩子的小粉脸，说：“你们孩子好乖哦！”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满是酸楚。
    刘秘书跟我客气，给我介绍孩子的妈妈，说：“这是我爱人小张，我现在已经不在成华区了，前年我调到市政府办公厅，都好就行。你以后工作上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到市政府办公厅七处找我，我们那里专管外资企业协调工作。”
    刘秘书说话很客气、也很得体，原来的那种邋遢样全都没有了。当他们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忍不住转身又多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看见他爱人正和他说着什么。他爱人身材苗条，模样还算可以，但我自信哪儿都不会输给他爱人，我想那个时候要不是我过分地挑剔，也许现在刘秘书身边的爱人就应该是我。
    刘秘书的爱人在爱昵地拍打着他，想必刘秘书是在说我什么。看着刘秘书爱人那副卿卿我我小鸟伊人的模样，再一想刘秘书见我时最初嘴角边那一丝轻蔑的笑，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房。刚才刘秘书说话的客气和得体，在我心里一下就变了模样，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输得很惨。
    那天，当我真正领悟了妈妈之前说那些话，我也明白悔之已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