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不如相忘 第一章 此情埋没随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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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邑王朝三十五年,阴历七月初八,皇帝嫁女,举国同庆。
连遇之端坐于庭院中,抚琴长歌,一曲《相思赋》潺潺而流,婉转缠绵,一旁的听者无不沉醉其中,心生感伤,都知她心中念谁。
“今天是他的大婚啊。附马爷?他会喜欢吗?”连遇之嘴边泛起嘲笑,手下的琴弦却越弹越急,似要崩断。
身为兵部尚书的千金,她也算得上是家世显赫,容貌虽不能倾城倾国,依然顶着“京城三大美人”之一的头衔,才艺文华亦不输给身在皇家那位娇滴滴的公主,凭什么会输?输给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的一道圣旨。她恨,可是又能如何?
满朝文武似乎都知道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和太傅的公子唐衍廉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大人也早已达到默契,只待选个良辰吉日成了好事。却不想在年前的皇家宴上,天邑皇最宠爱的五公主司婧悠对唐衍廉一见倾心,一颗待嫁闺中的女儿心从此对他魂牵梦萦。天邑皇苦于爱女的执著,最后无奈棒打鸳鸯,一道赐婚的圣旨将二人就此分离。
连逸升和唐笑天同为两朝元老,不论朝上朝下关系都颇好,也乐见两个孩子的好事,赐婚的事他二人也向天邑皇周旋过,无奈天威不可憾动,最终只得眼睁睁看着儿伤女悲,徒叹一声,造物弄人。
贴身丫鬟容屏自小陪伴着连遇之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格。自得知皇上赐婚之事以来,连遇之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也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一如既往照常生活。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常倚窗望月,怔忡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容屏了解这个小姐的心性一向刚强,怕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日间才表现地若无其事,其实她心里比谁都苦。看着眼前日渐消瘦的身躯,容屏真担心再这么下去她一不小心就会香消玉陨。
正当众人沉浸其中,各有所思时,一声尖锐的“圣旨”到,打破了庭院原有的寂静,所有人齐刷刷跪拜着迎来旨意,纷纷猜测这道圣旨意欲何在。
连遇之浑然没有听清那个公公在宣读什么,只在最后隐约听到好像赐封她为玉瑶郡主,请她起来谢旨还恩之类。在众人的簇拥下,连遇之接下了那道来自天邑皇的安抚圣旨。待那传旨的公公走后,她悠悠说了句:“我要这虚名何用?”顺手把圣旨丢给呆立在一旁的容屏,撇下众人扬长而去,只留一地馨香。
连逸升看着爱女离去的背影,无力叹息一声,将容屏手中的圣旨接过,好生安放。连遇之刚才那句无心之言要是落入有心人的口中,不知道又会给她惹来什么麻烦。世间最难预料之事莫过于儿女情长,事已至此,他只希望女儿早日走出这个阴霾,重拾笑脸。一会他就要携带家眷去太傅府参加婚宴,至于遇之便以身体不适无法出席为由帮她挡去那些流言蜚语,二则也是怕她见景伤情。
容屏看小姐负手而去急忙跟上,生怕她想不开做出有损自己的事情。身为母亲的季筱夕虽心疼女儿的遭遇和消瘦,却也无可奈何,但愿时间一长,她的情伤能慢慢抚平,这是她做为母亲目前最大的心愿,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将来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归宿。
双双叹了口气,季筱夕面带忧虑地对连逸升说:“老爷,该去太傅府了,不要误了人家的吉时。遇儿会想明白的,依她的性子咱们也无需担心过多,免得她还要为我们担心。”
“嗯。话虽如此,我就是担心她会把自己憋坏了。从来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这事对她打击很大,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让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去应对?遇儿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那些话传到她耳朵里总会让她难堪的。”连逸升眉头深锁,缓缓吐露担忧所在。
“我早就吩咐下人不要在府里乱嚼舌根了,遇儿那么清冷的心性,若是听到恐怕也是一笑置之,并不会在意的。老爷无需担忧这些,我们能做的就是当做没事发生过一样,尽量不在遇儿面前提到那人那事,相信过段时日,遇儿就会淡忘了的。”季筱夕柔声宽慰道。
“能如此就最好不过了。”连逸升微微点头,复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过去吧,以免落人口实。”二人备好贺礼,出府坐轿离去。
容屏端茶进书房,连遇之正专注地看着一本经书,听房门处有响动,便知是容屏过来了,头也没抬地说,“容屏,将茶放下就行,你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小姐……”容屏嗫嚅,“老爷和两位夫人去太傅府了,三个少爷也一早就到那帮手去了,只留下小姐一个在家……奴婢为你不值。”
连遇之放下手中的经书,淡笑,“你这丫头,为我不值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见连遇之面带笑容,容屏诧异之余也心疼道:“小姐,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其实奴婢知道你晚上都睡不着觉,心里一定苦着呢。唐少爷对这小姐这么无情无义,老爷夫人和少爷他们还是非不分跑到他府上贺喜去了,全然不顾小姐的心思。”说着说着,语带哽咽。
连遇之知道容屏素来对自己忠心,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情比姐妹,她是真的关心自己,便也不想隐瞒她什么,柔声说:“我不笑难道哭吗?要是真哭了,你们还不得担心死啊。这事不能怪衍廉,你要知道不是他负我,而是皇家负我。他那清风一般的人物,进了皇宫深院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想他一定也是不喜欢的吧。”连遇之婉叹一声,继续道,“公主爱上了他,非他不嫁,皇上心疼女儿,降旨赐婚,天底下谁敢说个不字?我不是输给了公主,而是输给了高高在上的皇权。所以我无话可说,因为这是命,我反抗不了。这下你明白了?”
容屏点头表示理解,连遇之含笑看她,“以后这事莫提了,也别有什么怨言,我谁都不怪。你也别为我担心了,府里人多嘴杂,万一说了什么不敬的话被传了出去,朝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尚书府呢,谨言慎行还是好些。可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小姐就是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唐少爷是没福份,才不能抱得你这个美人归。将来小姐肯定会嫁个比唐少爷更优秀的姑爷。”容屏一脸崇拜,郑重道。
连遇之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开来,多日来的阴郁心情,随着这个真心的笑容破茧而出。连遇之在心中自语:“衍廉,往后你我见面便是萧郎陌路,此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窗外的天空越发晴朗,一如连遇之此刻愈加清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