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千年忆，在钧天寂裂，雪落无声。纵然寒怯，凭他一顾，我亦从今爱雪。
    绿绮长廊的尽头，是海芋飘香的逍遥居。
    每天，她都习惯性的顺着两侧水濂潺动的绿绮长廊从一边走向另一边。如此反复。她很执着，他也是。
    他嗜血，她恃血！然，命运的转轴就是要生生的将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捆在一起。彼此折磨。
    “馨姚，你没有事吧？”他不再称呼她为天尊，低低的问候她。叫的是她熟悉的小名。
    “呵，我能有什么事，不老不死的。君昊，恭喜你，又得称心助手！”她躺在竹制的卧椅上，冷冷的答。
    “馨姚，你……其实我也不愿意走这步，是子晟逼我太甚！”郁君昊淡淡的解释，他知道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哦？那他在仰圣殿上冒犯于我，你岂不把他碎尸万段？”凌人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弑师的罪孽够他背负一辈子了。我不会轻易的再责罚他，他并不知道残雪盟的天尊居然会恃血，念他是初犯，就没有追究。”
    “你可真仁慈。”
    郁君昊将目光转向逍遥居外，水光滟潋。水濂并排延伸的绿绮长廊，飘荡着海芋的清香。海芋是很神奇的植物，它能抑制住血腥味，在逍遥岛四处游荡着浓烈的血腥味，
    馨姚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依恋这种植物。
    “你的嫁依神功大有进展，我想玄真到死都不会明白，他的弟子何来的力量。能斩杀他和月玲珑于‘银涟’剑下。是你把自己的力量暂时的移转到子晟身上，然后通过黯
    然销魂大法掠去他的心智，让他毫不犹豫的帮你杀人！”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郁君昊有点无奈的回过神来，目视着卧椅上的少女。
    “其实要你杀玄真，你也狠不下手！所以你才借助子晟的手……好一计借刀杀人！曾经的情同手足，最终你还是不能放过他，无论他为你舍生忘死过多少回。我要是玄真
    ，我也会心灰。在处理月玲珑的事上，他已经对你绝望了，要不他也不会离开逍遥岛！”
    “够了……够了……当初我就不该因为一时的贪念让他去苗疆找寻仙芝灵草，我不知道苗寨有奇怪的习俗，仙芝灵草是要佩带在地位尊贵的出嫁女子身上的。”
    “想想，月玲珑的天姿国色穿上嫁衣一定美若天仙。可惜了，没有等到她和玄真完成百年之好的仪式，你就命人剿灭了苗寨……玄真穿着新郎的衣饰一定很英俊……这辈
    子他和她都不会忘记逍遥岛送去的大礼。你还嫌不够，非得逼的月玲珑离乡背景，下嫁泉州白家，才能如愿。”
    “你非得搬一大堆的陈年旧事来恼我么？馨姚？要不是因为仙芝灵草能解你恃血之症，我也不会费尽心机，错失爱将。”
    “舌灿莲花。为了我？你可真会抬举我。只不过想让我不再恃血后将我卷入纷争，屠杀更多的无辜吧？”馨姚很不耐烦。
    “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演戏。”她又补了一句。
    “呵，就算是吧，你又能怎么样？你要杀了我么？你是有这个本事，不过没有这个能力！天尊。”
    馨姚没有再接口。他比起郁君昊来又能好多少？明明有本事去劝阻他的孤注一掷，却偏偏没有及时出手，他对她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的管理着残雪盟的一切。这些本来是
    她的职权范围，她没有很好的履行职责，却徒生满腹的唠叨，并且时有时无的讥刺他。
    “对不起！”郁君昊最终妥协。
    “要知道你很在乎玄真，我不会狠下杀手。”
    “在这时说有用么？无可挽回！君昊。好好安置子晟吧！”馨姚倦倦的说。
    “是，有雪沥在照看他，应该不会有事。”
    “你总是很武断，想用权力买断别人的感情，君昊，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谢谢天尊提醒，我出去了，你安心静养！”
    馨姚想起子晟的话，原来不只是仰圣殿，逍遥岛上的每一寸空间都是“亘古的寒冷”。
    她困倦的闭上了双眼。
    （八）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
    夜神在静谧的古城里徘徊，恰似游魂。多久没有踏足这片自幼成长的土地？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他的记忆有些的模糊了。唯一不忘的是那夜的血色成就了一个叫夜神
    的杀手。昔日白衣飘飘，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少年意气。而今，归来的夜神，一身玄黑，几乎要同黑暗融为一体。
    他在水木香苑外逗留了一会儿，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再也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子晟……”有人喊他，“怎么来了也不进来坐坐？”
    “姑娘认错人了！”他背对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转身欲离。
    “纵是沧海桑田，我也不会认错，你只要一个背影，我也能在灯火阑珊处寻得你。”
    他放弃无谓的解释。
    “依依，你还好吗？”他象征性的问候一句。
    “我知道你一直不好。”
    “呵，我能有什么不好？”他自嘲的笑笑，行尸走肉，无忧无虑，甚至能带着微笑的假面看待残酷的周遭。
    他不再客气，步入雅阁，阁内陈设如旧。几年的光阴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
    “依依，为何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不小了。”
    “子晟……”
    “看来你也很偏执！”他依然是没心没肺的笑笑。
    “我再为公子弹奏一曲吧？”
    “好！”
    柳依依不复曾经的光彩耀人，一袭素白同昔日的翡翠碧裳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有些寡淡更显苍凉。弹的依旧是《今夕何夕》……
    谁能长伴汝？
    空你一生执。
    醉笑陪君三万场，
    猛悟今夕何夕。
    推枕惘然不见，
    来时陌上初熏。
    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
    懵懂不知红尘。
    ……
    夜神带着玩味的兴致欣赏着。
    曲终，人散。
    “子晟，都放下吧！”女子还是用一贯静如止水的声线。
    他猛的回头——
    “生无可欢，死又何惧？”
    “玄，都放下了吧？”
    “阿月，真想和你再一次饮马缥缈溪畔，放歌莽莽青山……”
    银涟刺入胸口，这一刻，他醒了，她也醒了。执迷的惟有他和她。
    白紫苏在一侧撕心裂肺的哭喊。
    “子晟，她出家了。”柳依依说了一句。
    他沉浸在思绪里。
    “不想去看看她，解释清楚吗？”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曷不若相忘于江湖。”他回了一句。
    提剑，转身，一袭黑衣，淹没红尘，他要知道的只是她的一个消息，从此，了无挂念，也许白紫苏早就放下了。
    “子晟，明天我也要嫁人了。”
    声音飘荡在夜空中，逐着他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