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蛮·残魂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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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魂
    阿世在剧烈的疼痛中惊醒,入眼的白茫茫一片让他一瞬间忘了剧痛,可转眼间,他就抱头疯狂嘶叫,打着滚从床上到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也许快要死了,脑中的疼痛再没像往常一样,可以在他的狂叫中退去,反而缓缓加剧,仿佛有把手锯在脑中不断拉动,头痛欲裂,让他几乎窒息。
    房门被猛地撞开了,急促的脚步声在阿世的嘶哑叫声中隐约可闻。
    “小郭,帮忙按住他,我来打止痛针。”一个冷得掉渣的女声响起。
    一个看来大约二十岁的男子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满地打滚、满衣尘土遮去了衣料本色、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走近他,笨手笨脚地执行命令,……
    足近半个小时,在女护士的指点下,小郭终于把阿世按在了墙脚,……
    阿世终于平静下来,小郭吃力地把瘫软的阿世放回床上,厌恶地看了看那蜷缩成一团的黑色,下意识地用力拍打自己的衣裤,这才随着女护士出去了。
    充斥着碘酒、麻醉剂之类的混合气味的走廊上,寂静无人,窗外烈日之下,苦楝树上知了无聊地唱着千年不变的、令人烦躁不安的调子。
    小郭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问走在旁边的女护士:“张姐,咱这儿怎么收了了这么一个人呢?他的家人也不见个踪影?”
    张姐停步看向小郭,还算清秀的脸上的古井无波微微一闪。
    “小郭,这世界,不是你眼中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你理解不了的不幸。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在这里,以后你会见得更多的。你哥应该告诉过你,以前我的脸上没有这么冰冷。”
    “张姐,我,不明白你的话。”
    “没关系,你明白这件事就行:那个男子本来这里就有问题,”张姐指指脑袋,“可昨天,他大哥拖着锄头追了他一条街,给他脑瓜来了一锄,他的几个族兄送他到这里后,就回乡下去了。不是每个人都都有你那么好的父母和哥哥。”
    小郭一脸惊愕地看着张姐,半天没回过神来。
    张姐微微一叹,“我,还是劝你哥哥给你换个工作吧。”说着转身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家
    病床上,阿世没有见到走廊上那一幕,即便看到了也不懂,他从来见到的家,除了那昏暗的屋子,就是此起彼伏的责骂。此时他的梦中,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年轻的黝黑脸上不时浮现痛色,眉头皱了又展。
    暴怒的大哥从矮凳上蹦起,满脸涨红,阿世立刻条件反射地意识到不好,撒开脚丫子就跑,却没想到他的举动更让大哥的怒火升腾,直至烧尽本就没几分的理智。
    大哥冲向墙脚,一把操起人高的锄头柄就追出门去,口中怒吼不断,“让你反对我!……让你胡说八道!……”
    屋里二哥好久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拔腿追了出去。
    当跑得老远的阿世回身观望时,正好看到二哥拉着大哥的臂膀在纠缠……可是,他很快就惊呆了!
    大哥布满血丝的眼恶狠狠地地瞪向阿世,那如狂暴的野兽怒视对峙中的猎物时的仇恨与冰冷,让阿世的心下意识地一颤。
    随即,大哥快速转身,一脚踢中二哥下身,又趁二哥弯腰带呻吟时,锄背狠狠砸在了二哥的后背,二哥伏倒在地再无动静。
    阿世呆站原地,直至大哥拖着锄头来到三米开外,才惊回了神,狂吼一声,转身就跑…
    阿世越跑越慌,他觉得自己的腿就向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可大哥粗重的喘气声和锄头与地面的碰撞声总是近在咫尺,让他不敢有半丝停顿。
    渐渐地,阿世的头脑一片混沌,只余一个念头:跑,往前跑!…意识开始模糊,双脚只是惯性地机械前跑。偏偏,鬼使神差地,一股脑恨冲上心头,缓缓放大,狂奔中,阿世破口谩骂。
    “你个老男人…在外边找不到女人…回家找我撒气…”
    “就会指挥我干活…自己…躲在暗处…偷看寡妇…”
    “你个老男人…害得老婆子对我…一点都不上心…只给你找…女人…”
    一路上,经过的村民震惊于大哥手中耀武扬威的锄头,更震撼于阿世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骂。
    阿世记不清这一切如何结束,只恍惚记得自己面前一堵墙一会清晰一会模糊,接着脑后剧痛,就再无知觉。他没到拖着棍子、绳子赶来的族人,也没听到族长的训斥:“木情,世情是你亲弟!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不能理智些。”更没看到老婆子拉着族长和族人,哭求不要追究大哥的责任,一切都是世情自作孽,而老父亲在一旁怔怔无语。
    治病
    阿世出院了,却病重了。
    大哥说:家里没有闲钱让阿世住十天半月的医院。
    老婆子说:家里很多农活,需要阿世帮手,阿世不能长时间住医院。
    从此,小镇上多了一道寂落的身影,路边、街脚、田间小路、某家窗外…阿世往往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无视皱眉的行人,怜悯的眼神,不满的责骂…
    时光,不识忧愁,不紧不慢地前滑。一年,很快过去了,阿世的平静生活也被打破了。
    阿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少,更多时候,他顺手抓去镇上某家的鸡、另一家的鸭、猫或者狗,趁某户不小心时溜进屋里去拿点东西,还兴致勃勃地拉住一群七八岁小娃,跟他们“交流”盗窃的经验,…
    村民们终于忍无可忍了,齐齐要求送阿世去治疗。
    于是,两三族兄揣着凑来的一叠薄薄纸币,领着阿世踏上治病之路。
    没有人真正清楚医治的经历,只看到归来的阿世,在变本加厉。
    那两三族兄被询问起,都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钱哪…
    阿世一家也怒了!
    一天大早,阿世妈直直立在一位族兄的屋后,扯开了嗓子。
    “你个天杀的狗娘养的,跟你那死去的老婆子学啊,那不守妇道的贱人,欺负得我家老头病恹恹…你个小兔崽子,竟敢私吞我儿子的治病钱,…你个寡妇生,没人教的坏东西…”
    她的骂声响遍小镇,一直持续到傍晚,当目瞪口呆的众人把那暴跳如雷的族兄阻拦劝说住了,大伙散去回家吃晚饭,四周一片沉寂时,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角的唾沫,施施然回家去了。
    所谓爱
    阿世从来不懂什么是爱,就像他总看不懂秥子一家一样,秥子很小就死了爸爸,一家人明明住着漏雨的泥屋,屋中却总是传出欢笑声;农忙时节,秥子妈在小镇上穿街走巷,从北到南借牛车下地干活,可阿世总能看到悠然牛车上谈笑正欢的秥子兄妹。
    亲情,咫尺天涯。
    爱情,是只有电视剧里才见到的镜花水月。
    浑浑噩噩的世界里,见了东村的婚庆,看了西村的喜事,阿世朦胧感觉到:女人,自己也想要!
    可是,他渐渐愤怒了:大哥三十好几了,老婆子相一门亲吹一门,何年才轮到自己?
    直至老婆子也快绝望了,开始“问询”起镇里村外所有的寡妇。
    于是,阿世简单的头脑中有了一种微妙的直觉:大哥和老婆子总是看不惯秥子妈,有事没事地找些莫名的理由谩骂一番,他们,不怀好意哪!…
    于是阿世开始自觉地附和老婆子和大哥的谩骂。
    “哼,电视上说了,年轻是最大的资本!”阿世出乎意料地冒出这么一句箴言。
    同时,他也学着蹲在大哥看不见的无人角落,偷窥来来往往的女人、寡妇。
    一年又一年,秥子妈的容颜已然老去,还在独立支撑着自己的家;镇上男男女女来了又走,没人看懂阿世眼中的含义;小镇西南的大街上又多了一个寡妇,阿世如闻到美味的苍蝇般飞了去瞧,可惜,那寡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阿世依旧一人游荡、发呆、喃喃自语。
    痛
    这样的生活似乎永无尽头,至少,阿世看不到,小镇上的人们也没想到。
    小镇早已习惯了如此的阿世,即使偶尔有父母拉着雀跃不安的小娃,用一种或怜悯或教训的口吻,指指点点着,“瞧,那就是镇西北的桃世情!他的头脑有问题,千万别靠近他,更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那寂静的夜里,没人听懂那昏暗屋里阿世的惨叫声,因为,它如同阿世的存在一样,已经成了习惯。
    头脑不清,但阿世的感觉比常人敏锐。
    痛,深彻骨髓!
    他甚至无法睁开眼,可大哥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昏黄灯光下二哥战战兢兢的木棒投影,却从眼缝里不断地清晰映入视线,刺激着他的神经。
    打架,他从没赢过大哥!意识到这一点,阿世想到了逃。
    他冲向门口,可老婆子站在紧闭的门前,那冰冷的双眼,似乎想要把他冰封。
    阿世心中猛地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脑袋上立刻着了重重的一棒。
    疯狂惨叫,阿世眼前开始昏花,双腿站立不住地翻倒在地,抱头打滚。
    死神化为棍棒追击而来,腰、背、腿、头部,火辣辣地疼,所有的痛交集着,冲击阿世剧烈乱跳的心脏,…
    阿世的惨叫蓦地凄厉无比,惊醒了午夜的小镇,大人们宁神细听声音源头,半大孩子惊惶瞪着黑色夜幕,小娃娃哭着醒来。可是…
    血,殷红的血在地面漫延,渗透了房间地面的黄土…痛,很快就麻木了!
    大哥撕下准备封嘴的布条还没派上用场,凄惨叫声已经斯哑低沉了下来。
    小镇茫然着,又睡去了,…
    阿世已经无力惨叫,只有蠕动的喉咙不时传出低微呻吟。
    也许死亡总是可以让所有人比往常清醒。
    此时,阿世听到了门外病弱老父焦急微弱的敲门声,和夹着咳嗽声的绝望低呼,
    “阿木,老婆子,求求…咳咳…求你们,别再打了,别打了…阿世只是个孩子,孩子啊…求求你们…”
    阿世眼中忽然一热,一滴浑浊的泪缓缓滑落,渗入泥土,与血渍交融消失了。
    似乎,他明白了:什么是家。
    他睁开双眼,望向手中棒子欲落的大哥,瑟瑟着缩进墙角的二哥,和门边漠然不动的老婆子。
    张张嘴,他很想问什么,可是,一记木棒狠狠击在了他的嘴上,隐藏了所有疑问。
    阿世忽然不再觉得疼痛了,忙起身四顾。
    他看到了地上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似乎很眼熟,细一看,就呆在了半空…
    那,竟是自己!
    可是,人怎么能这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呢?
    “世情,别看了,跟我走吧!”一个醇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阿世回身望去,更加惊骇,那是…那竟是秥子死去十多年的爸爸。
    “你,你…”阿世惊惶倒退。
    “世情,不用惊慌!现在,你和我一样是个死魂,你死了才能看得见我,明白吗?这里再不是你留恋的地方,跟我走吧。”
    “我,我…我死了吗?”阿世喃喃问着,却没再理会念子爸,固执地看着地上那蜷曲的身体,连还在发狠地挥动木棒的大哥也无视了。
    好久好久,阿世忽然轻幽幽地问出了被打断的问话,
    “老婆子,我是不是你儿子?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二哥,你也像大哥一样恨我吗?为什么?他让你残疾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打我,为什么?”
    “大哥,为什么你这么恨我?为什么那么狠心?”
    夜,静默无言。
    良久,醇厚的声音又起,“世情,你家的事,我也说不清。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是神的一个错误,他们给了你一个残魂,还送你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
    “残魂?……我,不懂!但我不想让害我的人好过……我会看着他们,看着……”阿世头也不回,看着房中的所有人,喃喃低语。
    秥子爸轻叹一声,身影慢慢在空气中淡去。
    游魂
    阿世仍然是游荡着,只是再无人见到,而他,学会了忧伤!
    夜色散去,阿世眼看着大哥和老婆子把那具破烂的皮囊放在了放在了屋子前的空地,孱弱的老头子无声软倒在墙脚。阿世飘落老头子身前,伸手欲扶,手却径直穿过了老头子的身体。
    阿世愣了,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心立刻被堵住了。
    炎日当头,数不清的苍蝇哄抢着附在那副皮囊上,掀起微弱的蒸腾雾气。
    阿世闻不到那气味,却看到一些族人被远远吸引了过来,然后一个接一个掩面吐着跑开了。几家一早下地的邻居午间回家连忙把门窗紧闭,出门也远远绕开了路。
    若是往日,能让族人有这些反应定会让阿世开怀大笑,可现在,他只是皱着眉,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众人离开的方向。
    一连数日,尸体无人理会,老头子倒床食不下咽,老婆子和大哥却无事人般忙进忙出。
    眼看蝇虫的温床渐成,阿世的呆滞化成怨怒,夜夜徘徊在大哥和老婆子的梦里,凄厉嚎叫,让他们睡了惊,惊了恐,恐了惧。
    终于,在几个族人的帮助,老婆子张罗了安葬事宜。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可是,阿世依然独自徘徊在小镇,无处可去,无处可想。
    神,也是乐于抛弃的!他们为什么,不承当自己的错?
    不知过了几日,镇上忽然来了一群陌生人,问问走走地,向着小镇西北而去。阿世无所事事地飘荡着跟在这群操着异族口音的人身后,却回到了曾经的家。
    这些陌生人在门外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回了老婆子和两个哥哥。
    人群中有两个亮出了银光闪闪的警章和手铐,大哥立刻意识到不妙,扬起手中的耙子欲打,阴鸷的双眼四处搜索逃路。
    可陌生人的反应出呼他的意料: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封住了所有的挣扎。
    阿世眼中发涩了,看向人群中两个略微面熟的脸孔,他记起了他们是驻扎在他家屋后的筑路工人。曾经,他们筑路需要占用他家菜园的边缘地带,遭到阿世一家坚决的反对,筑路队一日的劳作成果还被趁着夜色给铲掉了。
    阿世一家这一伟大的壮举惹来了武警的枪支,也终于在这一威慑下乖乖接过了补偿金。
    哼,壮举!
    阿世心中冷笑,再不记得毁路那夜的雀跃,更忘了在枪支包围中自己莫名的兴奋,……
    那些外来客在镇中忙碌起来,阿世不知道他们忙些什么,只见到他们与族人手舞足蹈地胡乱比划着,然后,掘坟、查尸,再然后,几辆车子载着两哥哥、老婆子和残尸开往东北的方向,听说那是去市里。
    两哥哥再没回来,老婆子,却在过年前回来了。
    小镇沉寂了。
    阿世落落飘荡着,渐渐避开了那越来越沉闷的“家”。
    离,离
    接近年关了,小镇闹腾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甘蔗林,在阳光下暖暖的冬风中摇曳,风声里阵阵谈笑隐约可辨,与刀斧砍在甘蔗杆子上的笃笃声连绵成片。这是个丰收的季节!
    大街上,粽叶、糯米、红糖、香料…各色年货都摆了出来,连路上行人的神色都带上了春的颜色。一个欢庆地时节哪!
    阿世看出,老婆子犯愁了,为家里那十余亩的甘蔗。他看到她犹豫着把远嫁的姐姐唤了回来,看到她很是罕见地敲开了几户族人的家门,……族人们思虑着,终是答应帮忙。
    阿世理不清,老婆子的无助、族人的善良,他该怨恨,还是庆幸?只好愁眉深锁着飘忽在田间巷里。
    年前两天,镇东的公路上,吱呀一声,一辆大巴停下,一个年轻女孩走了下来。
    秥子?!
    阿世飘身跟上她。他知道秥子很聪明,全镇的人都这么夸她。
    阿世还记得,自己小学一年级念了四年还是留级。可秥子未满七岁开始上学,却年年获奖,到越来越远的地方去上学。
    阿世还记得,秥子是个漂亮而温和的女孩。以前他在镇上游荡,从无人理会,可秥子每次见到他,总是甜甜一笑,口中招呼“世情叔叔”,让他如沐春风。
    “我有很多,很多疑惑,秥子,一定会告诉我答案的!”
    阿世脑中反复念叨,开口呼唤秥子,可秥子拖着行李埋头前行,偶尔跟路过的族人打招呼,偏偏就没理阿世。
    阿世心中焦急,不停在秥子耳边念叨。
    “秥子,听我说,听我说…”
    “为什么,为什么大哥那么恨我?”
    “为什么老婆子讨厌我?我到底是不是她儿子?”
    “为什么是外族人帮我出了一口气?”
    “你爸爸说的残魂,是什么?”
    “为什么,老婆子的处境并不让我开心?为什么……”
    “秥子,求求你,回答我,笑着回答我!我好喜欢看你的笑…”
    “告诉我,为什么…”
    一道金光闪过,把阿世击飞出十余米,阻止了阿世跟着秥子进入她家。阿世回身几次欲追近秥子,都徒劳无功。只好茫然地坐在秥子家的屋顶上,口中喃喃:“秥子一定知道为什么,一定会告诉我,一定…”
    阿世成了秥子的影子:秥子在屋里,他在屋顶;秥子出门,他紧紧跟随,在她耳边不停地问。他相信,总有一天,秥子会回答他的。
    过年了,炮竹的鸣声响彻天地,震地阿世脸色虚幻,整个影子摇摇欲散。可他舍不得走,只是呆呆听着屋中秥子的声音。
    灯光下,秥子正在给几个娃娃讲阿Q,柔美的声音徐徐盖过电视机的独角戏。
    “阿Q,是值得羡慕的。他总是胜利、得意的,可以想着、念叨着女人,进过城,闹过…那个‘革命’,死前还会唱‘手执钢鞭’,”
    正自语着,阿世脑中突然一个激灵:死!别人都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是死在哥哥和老婆子手下,为什么?为什么…”
    绽放的烟花,五彩缤纷,映在阿世缓缓变淡的身上,阿世却无所觉,耳中传进的唯有念子隐隐约约的声音。
    “残缺的孩子,是最诱人的红苹果,上帝也忍不住咬了一口…”
    残缺?!残魂!
    阿世忽然发疯似的跃下屋顶,冲向秥子。
    “秥子,为什么我是这么死?”
    “为什么我是残魂,为什么?”
    焦灼的声音,带着深切的怨念和愁意,冲破了屋外的金光。
    屋中,秥子愕然回头,望向阿世的方向。
    阿世大喜,刚要冲过去。
    一道灰影挡在了他面前。一个老妪苍枯的脸上,怒目圆睁。
    “阿世,你是个死魂,不要靠近我孙女!”
    阿世急了,飘身四窜,“老虔婆,别拦我!我有很多事要问秥子,你看,她能听到了,她听到了!她一定会回答我的!”
    老妪总是稳稳落在阿世面前,“笨蛋,你现在怨念太深,会伤害秥子的。”
    “喜欢她,请别伤害她,阿世,别伤害她!”
    阿世顿住了身形,惶恐地看着老妪,“伯母,我,我伤害到她了吗?”
    “世情,秥子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现在你的怨念很深,如果靠近秥子,会惊吓了她,她会受到伤害的。”阿世身后熟悉的醇和声音传来。
    阿世转身看向秥子爸,“可是,除了秥子,没人会回答我。”
    “不,会有人的!我会,还有神也会。跟我走吧,别再靠近秥子。”秥子爸的声音和秥子的笑一样,很温暖。
    阿世呆在原地,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才轻声应道:“好,我跟你走。”
    当三道身影将要消失在空气中时,阿世忍不回头望了一眼秥子,却见秥子怔怔望着他的方向,似乎在喃喃自语:“我明白了!神,也要为他的错负责的。放心,你将不再是残魂,下一世,你要好好活着。”
    蓦地,阿世一阵心潮翻涌,两颗泪珠缓缓滑落。
    传说,鬼,是不会流泪的。
    传说,流泪的鬼,已获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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