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彼岸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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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棠斋。
婉儿看了看她的房间,:“妹妹很是懂得装饰,清新雅致,耳目一新啊。”若熙辞道:“若熙只不过想学学娘娘的皮毛而已。”婉儿笑道:“看来妹妹又得到皇上的垂怜了。”若熙羞赧,低头不语。
这时,太医送来药剂:“请美人按时吃药。”江美人只道:“搁在这儿吧。”婉儿问道:“妹妹怎的,身子不爽利?”
若熙道:“无大事儿,就是进来吃了些荔枝,上了火,御医所送来此清热的药剂罢了。”说着,若熙便端来喝了一口。“咳咳,”若熙便被呛到,放下了碗。
婉儿忙拍拍若熙的背:“妹妹当心啊。”若熙皱着眉,道:“呛了喉,好生酸苦。”婉儿道:“这清热之药剂,顶多甘苦罢了,怎会酸苦?”若熙瞪大眼,道:“这药剂一直就是这个味道啊。”
酸苦?红花?……皇后这次可能因为若熙的东山再起,定当比以前更加提防了,该不会在平日的药剂做手脚吧?婉儿看着这碗药,端起来闻了闻,咂了一口。果然不出所料。放下了碗,吩咐道:“药以后就别喝了。饮食仔细些。”
若熙小心问道:“难不成这药剂有问题?”婉儿道:“如今你又得圣宠,树大招风,以后可得处处仔细了,明白吗?”若熙似懂非懂:“有人要加害于我?”婉儿道:“这是红花,记住它的气味,往后自个儿多长个心。”
若熙小心尝了一口,似是无心问道:“娘娘怎么知道这是红花?莫不是也被人……”婉儿不语。
婉儿走后,韦氏从侧门进来。若熙连忙作揖,“娘娘。”韦氏嘲道:“看来,昭容娘娘未必对你坦诚相见啊。”若熙不知如何做答。韦氏又道:“算了,她的事儿本宫也没兴趣一一知晓。你还是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好好侍奉皇上吧。”若熙只能道:“是。”
突然,婉儿被韦氏传到甘露宫凤池。
这是婉儿第一次踏入凤池。甘露宫沐浴的地方多了。皇后有凤池,妃嫔便是平日去的牡丹花房。婉儿打量着凤池,横梁上飘荡着白色的帷帐,看不清房顶上的绘画。走上前去,进了帷帐,池子的四角立有四根很粗的漆金大柱,刻着各式的凤。池里冒着热气,但仍能看清池底刻着的凤凰,在波光粼粼中折射出游离轻摆的幻影。
韦氏听到外面的通传,转脸过来,“妹妹,你来了。”婉儿拜道:“娘娘千岁。”
韦氏不紧不慢道:“这池子里的水都是骊山运来的山泉,听说可以驻颜回春呢。这一进来,就像泉水都被吸到身子里了似的,真是个好东西。本宫琢磨着这么大的一池子水,所以让妹妹也来试试吧。”
婉儿有些不解,忙道:“承蒙娘娘抬爱,这里是凤池,妹妹哪敢越礼?”
韦氏只露出头在外面,看着婉儿。“今日只有你我姐妹二人,不必拘于礼数。”接着,韦氏朝侍婢们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上官婉儿见韦氏此次如此低调,不像往日的作风,似乎她也不想存心要与自己争锋相对的样子。莫非此次皇后会有私人之事欲找我谈?
“说实在的,其实本宫也看出妹妹有意退居宫外,是想远离后宫是非吧。如今,加之那群不懂事的女子兴风作浪,你我二人一直处在一种微妙的关系之中。其实我们之间也就那么一层纸,谁也不想先去捅破。本宫想,说破了就没事儿了。”
婉儿知道韦氏应该是说江美人之前惹来的种种不快,但自己跟皇后之间那些隔阂又岂是一言就可以道明的?但既然皇后此番有心调和,自己顺着她的意思便是。
“想想这命运也真是微妙,二十年前,我们在少阳宫本各侍其主,现在竟然都在侍奉同一个男人。其实这些年,你我做的一切,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留住皇上罢了。”
“娘娘跟皇上几十年的情感,妹妹哪敢相提并论?”
“那些只是你们看到的而已。我们本来有四个孩子,被太后赐死了两个,你也知道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韦氏用水抹了脸,像是不想被婉儿看出她表情的变化。接着又道,“现在剩下安乐,长宁两个。在卢陵的十几年里,以为会在那远离政局的地方过一辈子呢。直到有一天,长安突然来人说接我们回去,显又被立为太子了。那时候,显还被吓得不行呢。”说到这时,韦氏竟然笑了。“到了宫里,我发现已经留不住他了。后来,有这个美人,那个才人的,我都无所谓了。有时候,其实挺羡慕你的,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留住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哦。”
婉儿打量着韦氏,又下意识的看看自己。“娘娘,您的美丽会在血脉延续中不断支持存续下去。安乐公主,长宁公主,她们现在不是最美丽的女人吗?您不再是一个人,有她们,皇上,韦姓家族……多么完整的生命。”婉儿顿了顿,道:“也许,没有生育可以多换来几年的青春吧。可是,母亲去世之后,我已孑然一身,倒像是没了牵挂。如今,我也不想自己活得太累了。”
婉儿的叹息让韦氏感到惊讶。韦氏道:“看得出来,你的心也不在皇上。”婉儿有些窘迫:“其实,这些年,对于我的事,朝中朝外都有很多说法,我不想否认。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我能有几分真意呢?”
韦氏听着觉得有些难过。显如今对自己的那些传闻也从来不闻不问的,便道:“你似乎也看得懂我哦?”婉儿道:“婉儿用了一辈子侍候别人,反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韦氏却道出了自己的野心:“今时今日本宫才明白当年武太后为什么要从太后做皇上了。她有那个能力,可以获得这无上的荣耀。而且,一切都是唾手可得的。”
婉儿只得假装没有会意,道:“太后娘娘的智谋和刚毅,少有人及。”韦氏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是在劝本宫退?你也知道本宫肩负着韦家的命脉,根本就不可能轻易放弃。过往的妃嫔,就算再有能耐,权倾一时,光耀门楣,又能怎样,最终随着红颜老去,一切皆空。本宫不想重复这般宿命。”
韦氏将目光锁定在婉儿身上,“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才干,我们大可以找到一个完美的共生方式。”婉儿明白韦氏这次是在让自己效忠于她。淡淡一笑,摇摇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为女皇做了些什么?内掌诏命,不是一个后宫女人应该做的事情。”
韦氏打断了婉儿的话:“可如今,你还不是在皇上身边辅佐政事。”婉儿分辩道:“这不一样。至少,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后宫,受皇上的庇护,度过残生。”半晌,韦氏终于道:“看来,今日你是不会与本宫共浴了。”顿了顿,慢慢地说出:“这样,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一番交锋。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成败得失,各凭本事吧。”
婉儿淡淡地说:“婉儿明白。”韦后遂浅笑道:“跟你讲话很舒服,政局之外,我们还是可以很融洽的。”婉儿淡笑:“一切随缘罢。”
“随缘……”韦氏转而道:“那么,谁是你今生的缘分?”
“人生苦短,婉儿不敢奢求。”婉儿感伤,曾经会为了与贤一闪而过的幸福,选择用生命来见证。后来她渐渐明白,其实还有比那幸福更宝贵的情感,而这份情感恰恰会让她无论如何都要选择活下去。“一切只像过眼云烟,什么也没有留下,却罗织起一生的情感。”
“但求随缘吧。”韦氏亦叹道。自从自己被蒙蒙胧胧地嫁入李家,显成为了她生命中的男人,他给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和荣誉,连同一生的情爱、母爱、权欲,都因他而生。
会因他而灭吗?
婉儿在韦氏沉思结束后,道:“《佛经》有云: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韦氏爽朗地笑道:“看来,这正是你我的写照。彼岸观花,各自羡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