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下)觅商道老东家北上大同府 哭生世宫兰杏幸入天延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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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大厅内沉寂了。刘掌柜笑吟吟地暗暗点头,不语。
    范忠庭咚地当地跪下,贺云鹏范理阳亦相随跪倒。
    “爹,各位掌柜,忠庭知错了。”
    刘掌柜笑道:“少东家,你爹所言实是我商辈中人之性情操守,这才是真正的为商之见、为事之见、为人之见,原是让你等既为商必先学为事为人。这实是老东家一备循循苦心,你们要明白。”
    范忠庭点点头道:“多谢爹,多谢各位掌柜。我等必以各位长辈指教为宗旨,先做人后经商!”
    范成德点点头,端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就是这个理。切忌要克了年轻不更事的冲动念想,将这世界看得浅了轻了,为人要庄重诚实,为事要谨慎竭力,为商须以为人为事为根基,时刻记着商海凶险无涯,有不可料处,有不可欺处,防微而杜渐,有备自无患。”
    李树春起身,抚了抚须发,道:“这是老东家的一片拳拳盼想,更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殷殷渴念,自是希望你们早早立起这个摊仗来,守得住旧业,更能创一番新业,该是你们这一代人出来效力的时候了。老东家这一番敲打,就是希望我天延村范家商铺不光要后继有人,更要有发扬广大的凌云之志,免了后继无人、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就我代州府内,上一辈打下偌大基业,却被后辈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真真应了富不过三代这个谚语的有多少!这是一番告诫,万不可走了那条道,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来。”
    范忠庭,贺云鹏及范理阳三人这才恍然大悟,莫不为范成德的适时教诲而顿生感触。
    范成德挥挥手道:“你们且起来。各位掌柜的话你们要时时地记在心里头,做事要细细衡量、认真比照,虽说我商家为利,却不可忘了这自利之前有国利、人利、事利,一旦趄越,商道败落不说,做人也就到头了。”
    见范忠庭尽自抿了唇角,不停地眨着眼睛。范成德一皱眉道:“有什么话,各位掌柜都在,说出来大伙听听。”
    范忠庭咬咬嘴角,心里自琢磨了一番,一侧眼见身后范理阳、贺云鹏瞪大了眼睛看他,便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爹,这位掌柜,我等原有个想头,不知合不合适?”
    范成德不耐烦道:“有话你就快说,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
    范忠庭脸一红,道:“这半年来,得爹和各位掌柜支持,云鹏兄弟前台料理,理阳兄弟出主意想办法,姜大哥和兰杏妹子帮衬,这‘天香居’饭庄儿总算在大同立了门面,前番投资业已全部收回,却虽有近三千两利润儿,今借这个机会,我们斗胆请求爹:这三千两银子可否暂不回缴?”
    范成德听着,唔了一声,道:“这是为何?”
    各位掌柜均惊奇地看着他们父子俩。
    范忠庭道:“我们想在大同另设铺面,开间当铺。不知爹和各位掌柜是否同意?”范成德眼光与诸掌柜对视了圈,将身子往椅背一靠,道:“当铺?说说你的理来。”
    范成德道:“不知爹和诸位掌柜来时,可曾注意到沿途有百姓南下的动向?”刘掌柜仰头一思,与范成德对望一眼,道:“是有此事,如此冷天,竟有拖家带女的一路北出雁门,沿道儿倒不少,这与开当铺有什么关系?”范忠庭道:“刘掌柜,据传,内蒙草原内讧,一个王爷兴兵作乱,不容汉人聚居他处,竟将那本已世代居住经年的汉人百姓赶出,朝廷虽已起兵平乱,为避兵祸南下汉民不在少数,大同府内御河桥北岸官府已开出一片空地,收留安置。可怜这等百姓,一路南来,抛了房产,弃了土地,他们可怎生讨得生活,不过随身带些贵重物,若在御河桥北开间当铺,将那百姓手中暂不需物件抵入,换得些银钱,备生活之需,待宽松些再行赎回,别有富裕人家,银钱无着,故兼存款之项,这实是便民利民裕民之举,我们算得一笔帐,连开铺资产需八百两银子,余下二千尽作盘银,不足我们自想办法。不知爹和众位掌柜的意思……”
    正在低头吟茶仔细聆听的范成德眉棱突地一挑,迅即恢复平常,喝一口将那茶碗往桌上一放,指着范忠庭,对诸掌柜大笑道:“你们且听听这小子怎生说话?当日开这‘天香居’便是你等主意,那二千两本钱本有一千五百两便是云鹏兄弟名下的,赚了利儿自是你等后生们的,莫非怕你爹来此要收你利润不成?”
    众人哄地大笑。
    贺云鹏急道:“老东家,我等非有此想!”
    范成德收容道:“云鹏贤侄,你们兄弟在一处我实是高兴。还是那句话,原由你们苦苦挣得利来,原有你们指配,我和各位掌柜自是无权过问,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掌柜笑道:“我等老家伙哪有沾小辈光的道理,当初开这‘天香居’饭店没资助你们倒罢了,难为了你们了!打得此番光景,实是不易!”
    范忠庭听得这话,早已喉间哽咽,泪珠儿不住打转,几次想说却是说不出来。
    贺云鹏叫一声:“老东家!”已是伏地不起,范理阳眼里尽自含了泪,却是喜得咧了嘴地乐。
    身后,姜献丰掠了门边站立的刘越昊等人一眼,一齐刷刷地跪了一地,道:“谢老东家和各位掌柜!”
    宫兰杏见这情景,已是坐不住,连忙起身给范成德续茶。
    范成德看了她一眼,略一点头,道:“你等今倒是咋了,这般不经事么?开不开当铺、怎么开,那原是你等的事,我自不过问。不过你们切不可忘了,手里还有李树春掌柜粮款五百两银子,按时本利照付,这是规矩。且问问李掌柜手头是否宽松些,若宽松倒也罢了,到年根儿,却要本利归整重新记利的;若不宽松,早早还了去,你们自想办法。”
    李树春站起来,笑道:“老东家不说,我却要说。少东家,各位小兄弟,我却有这个权利,莫说宽松,就是不宽松,若非众位兄弟边家寨一行,又有老姜和三位兄弟一番大义力挽狂澜,那些车粮早已荡然不存,何来赢利?今借这个机遇,我倒可告诉大伙,今年‘天和成’生意却火,赚得一些银子。今我作主,那五百两银子我再续你们一年,利息照旧,却不似老东家那般本利归整,这驴打滚、利滚利的营生我却做不来,这样可好?”
    一番话,众人又是一通笑,顿时整个大厅内气氛活泛了许多。
    范忠庭等人听得无不血往上涌,激动莫名,纷纷叩了头去:“谢爹(老东家),谢谢各位掌柜!”
    刘掌柜一起身,笑着拉起范忠庭道:“都起来,都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同各位掌柜笑着拉话。
    突地,宫兰杏走到当地,双膝一曲,竟跪立当地!
    范忠庭一怔,道“妹子!”
    范成德亦忙起身,伸手虚扶了宫兰杏道:“你且起来说话,万不可如此!”
    宫兰杏满眼泪花,亮闪闪地,仰了头定定地看着范成德道:
    “范老东家,我宫兰杏本是晋中祁县人氏,家父、哥哥、男人早年出西口奔塞外,原想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却不料命途多桀,身死那苦寒之地,直如老东家所言,意连个尸骨儿都让狼叨狗啃了去。我一妇道人家,本守孝节义,谁曾想一场病故,娘竟离我去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北上寻父寻夫,听得噩耗,只好一路乞讨,却不知何处是个家。原以为这条命随了父兄,被那狼禽叨了去,也自干净,不料却被少东家及各位兄弟所救,想是我命不该劫。我一苦命之人,已无所恋,今只祈范老东家开得一恩,留了我,给我口饭吃。我代死去的父兄爷们给您磕头了!”说着,倒头便拜,已是放声大哭。
    一番话,凄凄惨惨,众人听得莫不心酸。
    范成德自是不住摇头叹气,道:“你且起来,你等晋中商人早已我是晋北商家唯之马首。多少人身死异地,实是我商辈不幸。正是有了那无数老前辈的辛酸苦辣,才有我等如今。你先快快起来说话!”
    宫兰杏流着泪,道:“范老东家,你不答应我却是不起!”
    范成德道:“别是你是晋中商户之后,即是街头流落之人,我亦不会不管不顾。忠庭已在信中提及了你的经历,我亦知晓,虽说我天延村范家祖制不收女人,这个例我自开不得也无权开,不过我每年给你五十两银例,从我帐面直接提取。只要我天延村有这个范家,自有你一口吃食。往后,你自把我范家当了你家便是,这样可好!”
    众人不禁一阵嘘嘘喟叹。
    宫兰杏哭道:“老东家……,爹娘,你们且放了心去罢!”说罢,再次痛哭失声。
    范成德一指,范忠庭赶忙扶起宫兰杏来。
    “你且跟着忠庭,他们时下正缺人手,多一个人便是一份力,我们范家却不讲男女有别的俗套,你尽可放了心去。什么时候想回天延村,我等众人到村口接你!”
    “老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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