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恶向胆边生禁案州官犯逆 勇自血性出广武汉墓逃生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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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光生、冯晋春两人听何常箭口风不善,不知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想问又不敢问,一齐看秦日征。秦日征与王侁是老相识,早年驻扎黄河禹王渡口时一个大营里处过半年,虽没并肩打过一次仗,却是关系熟稔。
    王侁道:“刘大人、冯大人审得好案!”刘光生道:“下官处置是有些情急鲁莽,望大人见谅。”王侁道:“梁大人,你看呢?”梁继宏道:“此案原是简单,依下官看来,这火不象是王小六所放。”刘光生笑道:“梁大人此言有些差了,先前你也在场,王小六供认不讳,现下何出此言?”梁继宏道:“火是他放的,这不假,不过我怀疑背后有人指使,横加逼迫,他是代人受过!”冯晋春冷冷道:“梁大人的意思是,我与刘大人又造了起冤案不成?”
    话音未落,底下有人道:“好个临危绝断!当日刑场就险些命丧你手,心中没鬼,何以三番两次下毒手!”
    “王小六是被人指使放了火,他是冤枉的!”州兵阵营中有人喊道。
    台上台下顿时炸了。
    秦日征嘿嘿笑着,当台一抱拳道:“哪位兄弟可证明王小六是冤枉的,站出来亮个相。有冤申冤,怕什么!”人群一阵静寂,突地州兵阵营中一位矮个军士,脸上布满泪水道:“诸位大人,王小六和我要好,事发当日曾和我说起,有人给他三千大钱,让他乘我们与禁军挑起事端时放火。”秦日征道:“那又是谁指使王小六放的火?”军士咬了咬唇角,突地指了禁军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军士道:“是他!烧成灰我也认的!”
    一时两边军营乱了套:
    有人骂道:“奶奶的,竟是禁军指使,害得小六白白送了性命!”
    “你他娘的是人吗,要放你放,为何要指使别人!”
    禁军这边亦骂:“火是王小六放的,何苦嫁祸于人!”
    “血口喷人,我操你州兵的娘!”
    “再骂一句试试!”
    “骂你怎的,怕你小兔崽子不成!”
    “打!”
    顿时,两伙人齐齐站起身来,踢飞脚、抱大腿、使绊子打成一团,围观的人群发一声喊,纷纷避让。
    “不好了,当兵的打起来了!”
    “都给我住手!”刘光生大怒。一伙人哪里肯听,堂上跪着的黄世雄和关叶琼两人本已腿脚发麻,跳下台连吼喊带叫骂方才将各自军士咋唬住。
    王侁指了台下怒声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军容,竟在此丢人现眼!”秦日征道:“你们这伙狗娘养的,快快给我整了队伍回营房,凡今日闹事的,一律关三天禁闭!”刘光生道:“关叶琼,将州兵带回去,同样关禁闭!”两伙军士怒着脸,懒懒散散排了队伍,便要出场。
    梁继宏突道:“范谨远!”对面人群中早等得不耐烦的范谨远从怀中掏出一把起火,对曹北峰道:“老曹,快快点了!”曹北峰等一伙人正看热闹,愣道:“这是何意?”范谨远笑道:“一会包你看出好戏!”曹北峰笑道:“有好戏看,老曹自是乐意,放这个还不容易!”
    一刹时,场外数支起火突地吱吱两声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划出数道弧线,叭叭叭爆响!
    众人尚自愣怔,校场外河谷对岸的林间涌出一队人马。
    梁继宏道:“谁也不能走!”
    刘光生道:“梁大人,孟浪了吧?”秦日征道:“梁大人,这是何意!”梁继宏笑道:“这伙野丘八,不服管束,怕要闹出事来。今已有雁门关杨老令公派出他的七个儿子率兵前来压压场子。”秦日征怒道:“这又不是谋反,压什么场子!”回身对王侁道:“王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王侁愣了:“这……何大人,这是?”何常箭笑道:“坐下,没我们的事,我们看戏便可。”王侁道:“看戏?什么戏?”何常箭道:“老梁唱什么戏,我们就看什么戏!”
    冯晋春凑了刘光生耳边道:“刘大人,情形不对吧?”刘光生鼻子冷冷一哼,不再言语。
    不大一会,约有四五百人马进了场内。当先一人红袍黑甲,年约四十八九的红脸汉子,后面是杨延平彭树元两人。余后几骑,却是清一色银袍银甲武官打扮。那红脸汗子挥了马鞭道:“杨延定、杨延辉守了西面,杨延郎、杨延德守了东口,杨延昭、杨延嗣守了正门,延平,老彭我们上台见王大人何大人!”
    围观百姓一阵嘈杂,纷纷道:“这伙子年轻武官便是杨家七郎,当真威风凛凛,一门虎子。那红脸汉子想是杨老令公吧?”
    有人笑骂道:“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杨老令公有那么年轻么?那红脸汉子是武胜军统使潘美潘大人!”
    “你见过?给大伙说说。”
    那人得意道:“大郎杨延平自是熟。西首那个圆脸汉子,黑粗眉的是二郎杨延定,使一口弯月大刀;那位细瘦个头,留一丛小胡子的是三郎杨延辉,使三节钢鞭。再看东边,那个眉清目秀、脸若桃红的是四郎杨延郎,使两把三尺双枪;和他一块那个圆头圆脑,老似笑着的是五朗杨延德,使一把开山斧;再看正门那边。”有人笑着打断他:“我们认得了,那是老六和老七,都使长枪!就听你么!”
    潘美三人上台施了军礼:“何大人,我可是把老令公七个儿郎都带来了,算交差了吧?”王侁奇道:“潘大人,你怎的来了?”潘美道:“我从黄河西岸率兵东上,以备辽人南下,到了雁门。恰杨家儿郎率军进驻忻州,老令公身体不适,便自作主张率队前来,顺便也看看热闹。”
    台上闹哄哄的挤了一群官员,台下百姓却是看得稀奇:这忻州城突地涌入如此多官员,实是少见,想是要发生些什么事,便都瞪大了眼睛。
    “啪”何常箭一拍惊堂木道:“梁继宏!”梁继宏道:“下官在。”何常箭道:“本官命你重新审理此案!此案明显事涉州军禁军,别人来审已是难以料理,实该避嫌。”冯晋春道:“那我等告辞。”秦日征站在台前道:“黄世雄,给我整队回营!”
    刘光生已隐隐觉得一股寒气,看眼下这阵仗,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莫非是要审禁案?当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牙一咬道:“众位军士听令,回营!”冯晋春道:“关叶琼,你耳背,听不清刘大人说话么?”三人突地意识到大变在即,手下军士都手无寸铁,须要乘势出场回营,取了兵器。若有险情,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冲出忻州,投奔北地辽境,方保得性命。
    “谁也不能动!”梁继宏道。
    底下两队军士闹蒙哄了,有胆大的叫道:“诸位大人,我等该听谁的?今日看来抗命是死,遵令也是死,容大人给小的们指一条活路!”黄世雄见秦日征一使眼色,站在禁军中大吼道:“我等自然听秦大人的,姓梁的算个鸟!走,回去都给我扛刀枪去,不见被围,莫要被人剁了饺子!”说着,领头冲人群外走去,身后军士亦纷纷跟了。
    梁继宏道:“范谨远,曹北峰,要你们吃干饭么!”范谨远曹北峰两人突地拧身上前,将毫无防备的黄世雄一边一个架了臂膀。黄世雄怒道:“要反了么,兄弟们,给我上!”禁军兵士鼓嚷着往前冲,突地眼前一排黑压压的刀枪逼在胸前,杨延嗣笑道:“杨延嗣在此,我看你们谁敢动!”
    秦日征喊道:“何大人,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潘美上前一把将秦日征的手拉住:“秦大人,这晴空朗朗,谁人反了,如何这般暴燥脾气?听人说,一趟禁贩秦大人要坐收数万大钱红利,收钱的时候听说秦大人笑容可掬,可有此事?”秦日征心一凛,一阵恐惧感突地涌上,浑身不禁微微战粟,好不容易克制住,强笑道:“潘大人,何出此言!”潘美冷冷道:“秦日征,我就怕老令公手软,所以才换了我来。你做的事,别以为天衣无缝,缝大着呢!老天爷睁着两只眼哩,王八蛋,前线将士流血卖命,你们却在军需里私贩铜禁,你也不怕天劈雷轰了你!”刘光生大骇,道:“潘大人,必是有人要陷害秦大人!”潘美道:“刘大人,你尚自泥菩萨过河,难保自身!”
    台下一阵叫嚷,众人回身,见梁继宏走下台,在两堆军士四围捡一条粗枝条划了两个大圈,将军士们圈了一处,回身对军士一拱手道:“众位兄弟,此事与你们无关。我划得此圈实为保护你等性命,望你们切莫出圈,事毕我自然放了你们回去。但若有哪一个不听,敢越出这圈子半步。出一个我杀一个,出两个宰一双!”
    军士们原地站了,交头接耳起来。有人道:“梁大人,我们听你的就是。我们其实早知道这忻州当官的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不敢言声而已!”
    “苦了王小六,他是奉命办差,要灭了五台县郑大人的口!不想事办了,却被一刀杀了,当官的心都让狼吃狗啃了!”
    “梁大人,将这些食兵血的贼官斩了!”
    “这兵也当得窝囊,我等情愿随杨家将上雁门关和辽人见阵仗去,也比现下这般不死不活的有滋味!”
    “听说知州大人和通判大人争妾,一人甩手就是两万大钱。娘的,我等当兵卖命,在他们眼里竟还不如一个贱女人值钱!杀了狗官!”
    梁继宏走上台,道:“你们听听!你们知道你们做得什么事?”刘光生脸色煞白:“梁继宏,我从你一进忻州城就晓得此行不善,你想把这忻州官场搅翻,想做沽名钓誉之辈!”梁继宏道:“刘大人,忻州官场与我何怨,各位大人与我何仇?我梁某人做官,虽位卑职小,却明白一个道理:官,自民中来,自应到民中去,食朝廷俸禄,当为朝廷分忧,为治内百姓谋福。可你们为官为人实是龃龌不堪,置朝廷律令于不顾,在军需里贩禁谋利,胆敢以身试法,实是猪狗不如!”
    刘光生大怒道:“梁继宏,你一个小小七品县令,竟敢在此咆哮公堂,辱骂本官,来人呀!”边上几个衙役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上前。
    何常箭啪地一拍惊堂木,道:“刘光生,你居然还敢自称本官!”刘光生道:“何大人,本官何罪之有!”何常箭道:“我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来人呀!”
    台下人群一阵涌动,纷纷往开让道,后面军士押了三四个人来,郑向农打头,身后跟了耷拉着头的姚林院和何振邦。
    一上台,郑向农将一叠帐纸递给梁继宏:“梁大人,这是小人的供词。近两年,刘光生指使威逼我在军需贩禁,月月一趟来住雁门关。如我等不从,举家老小性命系于一身,实是不敢不从。我深知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事发,每次摊给我五千大钱我都一分不敢动,埋在我县衙的床下。这是各次军需往返贩禁细帐,每次输往北地边境最多一千三四百斤,最少三百余斤,共是十七次,共计九千四百斤铜!”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大哗!
    刘光生铁青着脸,突地一阵怒吼,从猝不及防的郑向农手中抢过一叠帐纸,看也不看,大口往嘴里吞吃!
    “好一个贼!”潘美一个箭步将刘光生放倒在地,死力往开扳刘光生的嘴!
    “小心,梁大人!”何振邦叫道,猛地将梁继宏身子一扭,嘴里一口鲜血,喷了梁继宏一脸一身。秦日征狞笑着从何振邦身上拔出短刀:“姓梁的,你不叫我活,你亦活不成,拿命来!”
    台下两拨圈内的军士被台上场景激得纷纷起身,杨延平挺枪高呼:“谁敢越出圈子,格杀勿论!”范谨远、曹北峰提刀大吼:“坐下,坐下!”
    台上乱成一团。秦日征挺刀朝梁继宏扑过来,梁继宏急躲。两班衙役亦看得呆了,何常箭大怒道:“给我剁了这丧心病狂的狗官!”
    众衙役这才醒悟过来,让过梁继宏,待要上前拦秦日征,见他眼中冒火,口鼻歪斜,竟似一头猛兽,骇得众衙役手脚不听使唤,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秦日征刚扑前,不防脚下突地被站着的姚林院一个绊子使来,身体重重栽倒在地!姚林院叫道:“疯了,疯了!”已是呀地怪叫一声,死死将秦日征压在当地。
    何常箭道:“给我乱棍打死!”王侁道:“何大人,手下留情!”何常箭道:“此种卑顽奸险之徒,留得什么情,乱棍打死!”众衙役提棍便朝秦日征击打!
    秦日征兀自怒骂不息,大叫道:“好,打得好!”猛地一棍击在头部,至此声息皆无!
    刘光生眼看即被众人擒住,趁乱突地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
    “小心,有凶器!”
    刘光生阴阴一笑,突地一扬手照自己心窝插去,顿时鲜血飞溅,命丧当场。
    一番征战,血染台堂,一干人众无不惊惧恐骇,竟都似木偶般僵立当地,作声不得。
    何常箭嘿嘿一阵冷笑道:“来人,将两个王八蛋拖出去喂狗!”
    冯晋春早已吓得瘫在当地,裤角下稀稀落落浸得湿透。何常箭一挥手,两个衙役上前拖起来,直奔台下,少时已是血淋淋呈上人头。
    台下围观百姓及众军士大张了嘴,有胆小得早捂了脸不敢再看。
    好一阵,何常箭道:“此案亦已了结,原是州城内这三个贪赃枉法之徒,不遵刑律,贪婪成性,知法犯法之过,与诸人无干,本官赦你们无罪!”
    台下众军士百姓忽拉拉跪倒一片:“谢何大人、梁大人为我等除此之害!”
    何常箭道:“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饶。”众人亦是一惊,不知何常箭如何处置,便纷纷屏了呼吸,静听下文。
    “郑向农,姚林院,罚你二人随杨家儿郎北上雁门,充军两年。可服本官之判?”郑向农、姚林院两人忙跪地谢恩。何常箭又道:“若立功勋,我自会让你们官复原职,若稍有差池,畏敌不前,数罪并罚,难逃一死!至于州城参与此事,不或州军禁军一律剥了现有军籍,全部北上雁门关代州至杨家麾下听命!”
    众军士听了,高呼道:“谢何大人之恩!”
    一时,山呼海应。
    一出雁门关,沿北地大漠掠过的猎猎朔风肆无忌惮地撞击在群峰叠嶂的勾注山上,瞬间被撕裂得四散扬洒,势头大减。雁门关外,一条青石板铺就可容两辆大车并行的马道顺越来越宽阔的山涧而下。两边山脊上如曲蛇般的长城蜿蜒西去,城墙上旌旗在风中忽啦啦扬飘,隐约可见沿垛口笔立值岗的大宋军士手中寒光凛凛的刀枪在阳光下射散着星星点点。
    忻州禁案震动朝野,知州、通判、禁军都统三巨头竟被一锅烩,忻州官场自此散架。太宗皇帝震怒之极,严令河东路安抚使何常箭彻查,凡州内涉案官员一体追究罪责。何常箭等人坐镇忻州,权衡利弊,上疏朝廷,建议朝廷变通处置,得到朝廷默许。何常箭遂代忻州知事令在城内贴出告示,明令各衙凡涉案大小官员务必在三日内到州衙自首,上缴与贩禁有关的非法所得,逾期以重罪论处。不到两日,衙门内外自首官员络绎不绝,武胜军统领潘美挂帅,率杨家一干人马及李沅等军士设仓纳钱,忙得不亦乐乎。三日内先后共有一百三十余位官员自首,竟占整个忻州官场领俸十之八九,上缴所得有四十八万大钱,加上州衙清仓共计二百余万大钱之巨。
    众人不由惊呼:忻州官场彻底塌了!
    半月后,又一道告示贴满全城,严令带罪官员须在三日内上缴非法所得两倍罚钱,便可官复旧职。州内众官员闻听此信,喜不自胜,别说两倍,便是三倍五倍亦自不惜,保得性命已是上苍有眼,何况官复原职。没两日,竟是车拉驴驮缴罚完毕。六百余万大钱,何常箭当即拨付三百万给代州,其余全部解送开封。
    忻州事毕,李沅、范谨质等人随军到代州,范家兄弟俩自是一番深谈。范谨质得知繁峙亲人已无,不免唏嘘感叹一番。住得两三日,决意率少主李沅等仍回伏虎滩。
    李沅等一行人马下了雁门古道,已日近午时。李沅勒马回头望着身后茫茫的勾注山出神,众人亦是感到惊奇,纷纷驻马。
    范谨质道:“少爷,看什么?”李沅微微一叹,扬手中鞭指了山顶长城道:“赵炅有杨家将镇守边关,当真固若金汤啊。谁可破得,谁能破得!”
    代州一行,杨老令公与其妻折赛花并其一干儿郎,众人已是见识,威名自立。当下,众人闻言均是一叹。薛怀固道:“杨家将一门勇将,无人可及。”
    “杨无敌,确实名不虚传。大宋得此一门虎将,北地无忧。”
    范谨质有心扯开话题,指了远处苍翠的群岭,笑道:“少爷,你看这景色!”众人便顺了手势看那景色。回望雁门关,远处叠嶂峰峦,苍翠如海;近处,涧深流急,鸟鸣花香,犹如泼墨画境。
    李沅笑道:“这实是天下绝景!”范谨质道:“少爷,何不来上一首!”李沅抚了下唇,陷入沉思。范谨质看那神色,却是像极了李煜,心下不由一阵感伤。忽听李沅吟道:
    “秋城望断松如雾,飘渺联骖处。斜阳残霞勾注外,但有琼花无穷、照楼台。杨柳条灌频相见,唯恨离人远。欲将幽事寄飞雁,争奈无情秋风、絮翩翩。”
    竟是一首《虞美人》。
    众人纷纷叫好。
    李沅道:“比起父亲来,我何及他老人家一分!范大哥,多谢你当日从火中抢出父亲的手稿。想这天下后世,人间许记不得南唐有无皇帝李煜,史册自有李煜这绝世词圣之位!”
    说完,扬鞭催马,直往山下奔去。众人紧紧驱马跟随。
    到了山下,李沅指了前方数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道:“那可是广武村?”范谨质道:“想是杨老令公说的广武村,到了此地,已近辽人地界,我等要小心些。”唐天河道:“少爷,那是什么?一堆一堆的!”众人望去,见村北方圆数里竟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巨大封土堆,绵延不绝,好似一眼望不到边。薛怀固道:“莫非正是传说中的阴馆汉墓群?”李沅道:“汉墓群?如此集中么?”薛怀固道:“在南地时曾听人言,这朔州极地本为汉代雁门郡阴馆县治下,此地依山傍险,雄踞雁门关,在汉代历为屯兵扼守、兵家必争之地,汉王朝在此设县置郡,抵御匈奴贵族南下,历代吏官便驻守此地,死后葬于此,日久便成此墓群。传说多是县治官吏及富豪人家之墓。”闻言,众人莫不愕然,望着累累墓丘,不由肃然起敬。
    二十余人靠近村落,下马牵缰步行。四下里却不见一个人影,死气沉沉的。“少爷,那边有个老人,我去问问,寻些吃食。”老人坐在一座破败门楼下,呆呆地看着一伙人,嘴角一咧,好似在笑又象是哭,却不言语。
    “大爷,此地可是广武村?”范谨质毕恭毕敬地问道。连说三次,那老人只是嘿嘿地笑,竟是个聋子!范谨质失望地摇摇头,见身后门洞开着,正想进去问问。忽听薛怀固道:“快快上马,有辽兵!”
    范谨质大惊,翻身上马,果见东北方向平地一团黄尘卷起,从尘雾中涌出一股劲骑,全是斜肩翻羊皮夹、头戴凤狐尾脊的大辽兵将,直望这边驰来。
    “怎么办?拼了!”唐天河便要拔刀。薛怀固道:“我等非兵非将,不过是些百姓,想来不至于受害。你们先护定少爷,看情形再说。”范谨质拨马靠近李沅,手里紧紧按了刀柄,回头蓦地发觉先前那门洞里忽地走出一个人影,朝这边望了一眼,搀着老者进了门里。
    不一刻,那伙辽兵驰近,隔了三五十步停下。范谨质细细一数竟有八九十人之多,内中数人不住朝他们指指点点,不时传过一阵笑声。一骑马驰过来,远远叫道:“你等是什么人,可是宋军奸细!”薛怀固催马上前:“军爷,我等均是过路百姓,不是什么奸细,进保德州,路过此地。”那辽军道:“不是奸细?我瞅着都像,不是宋军奸细,竟一人一骑马,挂了兵器!”一拨马头,冲身后一伙辽兵道:“兄弟们,你们看像不像奸细?”
    身后一阵哄笑:“像,太他娘的像了!”有人怪叫道:“你们这些汉狗子,没一点天良,今是辽境之人,不知明又回了南地,谁晓得你们是什么人!”
    “废话少说,把马留下,留你们性命!”
    众人一听,不禁暗暗叫苦。没了马,何时才能到保德州。
    先前辽兵笑道:“没听见么,给爷下马,把马留了此地,步行进村就没你们事了。”见他们不言声,辽兵敛了笑,朝后一招手,身后众辽兵挺枪握刀两翼展开,慢慢围了上来。
    李沅道:“拼了。”薛怀固道:“你们护了少爷,我看看去。”一夹马腹,冲出去对辽军道:“军爷!”话音未落,当头辽军骂道:“叫你们下马,耳聋了么!”手中长枪就马上竟是直向薛怀固当胸刺来!
    “老薛,小心!”
    唐天河道:“兄弟们,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家一齐动手!”
    薛怀固一愣,枪尖已是近腹,忙马上一拧身,长枪擦着腰带掠过,薛怀固反手一把紧握枪柄,用力一拉,叫道:“下马吧!”那辽军已在一顺一带间,滚落马下,爬起来站立当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唐天河带头喊一声好。军士方回过神:“是奸细,弟兄们上啊!”辽军发一声喊,从两边卷了过来!
    “进村!”
    一伙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拨马朝村中奔去,薛怀固挺枪催马斜刺里向冲在最前的一员辽军便刺,辽军格刀相架,不料薛怀固手腕一抖,尽力下压,枪尖已是搭上护心镜,那辽军怪叫一声,一个收势不住已是仰后滚落马下。
    “灭了这个领头的!”
    瞬间十数个辽军围过来,薛怀固冷冷一笑,将枪花甩得漫天飞转,不多时,又有三五个军士挑翻下马。
    范谨质持刀将李沅护了身后,对众军士道:“下马,跟他们近身!”
    众军士纷纷下马,顺村落大街往里撤,尾追而上的四五名辽军已被唐天河率一众训练有素的人马放倒。
    “放箭!”
    范谨质一惊,听得半空里嗖嗖响。
    “少爷,进院!”说话间,涌在李沅前的军士已有三名倒地。唐天河一边抡刀格箭,一边喊道:“进院,他们的箭没法使!”
    街道上乱哄哄的打成一片,纵是有些身手,无奈腹中尚空着,且辽军人多势众,竟是发声喊,齐齐涌集上来。转眼又有几名兄弟已身上中箭,惨呼一声未及倒地,已被一伙辽人围上来乱刀剁了!
    “少爷!”村边,薛怀固舞枪往进冲,被六七个辽军围了,脱身不得。范谨质边砍边翻身退入一处院落,捡起地上碎砖烂瓦扬手疾甩,砸下两三个辽军。痛叫声,惨呼声不绝于耳。两名辽军哇呀呀怪叫着跳上土墙,尚未立脚,范谨质持刀反扫,一名辽军的小腿已被齐生生砍落,血溅当场,一头栽下墙来。另一名辽军红着眼,纵身扬刀跃下,当头便劈!范谨质刀背一扬,撩开锋芒,反手就是一击,辽军应声倒地!
    “少爷!”范谨质大叫,四下里刀光血影,黄土飞扬,众人已是各自为战,哪里听得见?正自焦急,听到左近院里一声细细尖叫:“爹,我的爹呀!”范谨质飞身上墙,见先前院落里地下倒着一人,一个穿短羊皮袍的身影,手中持了一把长扁担同四五个辽军卷了一处。
    “日你娘的,女人也这般身手!伏了她,给军爷领赏去!”一伙辽军叫道。
    范谨质悄悄下墙,慢慢贴近辽人身后,手起刀落,将一名辽军砍翻,闯进人围,抡刀便砍!
    “啊呀!”那女子一声尖叫,肩膀已被一刀掠伤。范谨质道:“靠了我!”那女子靠了上来,两人背靠背。范谨质杀得性起,格开迎面刀锋,就地一个扫堂腿扫倒两人。剩下一名辽军见状,回身上墙,范谨质扬手一块瓦块击去,正打在腿上,那辽军啊呀一声翻身摔落墙下,刚想爬起来,杀疯了的女子抡扁担上去。
    “饶命,饶命!”辽军大叫。
    “你还我的爹来!”那女子抡起扁担照辽兵头上就是一击,当场毙命。后院山墙上又涌上五六个辽兵,范谨质一把拖了她:“快走!”那女子哭道:“爹,爹!”
    范谨质拖了女子跑出院门,见街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军士,却不见李沅。村外尘烟四起,竟是又一队辽兵涌来。
    两人越过街对面一处破门烂院,连翻两处墙头,顺势蹲在一处矮墙下,凝神屏气,街口处一片吵杂声:“给我剿了这村,见人杀人,见狗杀狗!”
    那女子嘴角抽泣着,左肩上渗出一大片血。范谨质道:“不碍事吧?走,出村进山。”那女子拉了他:“往北,进墓群!”
    女子是本地人,自是路熟。范谨质随了她一路翻墙穿院,如履平地。范谨质暗暗称奇,显见这女子一身功夫。渐近村边,掠过一道堡门后墙,见墙外村边两骑马过来,竟停在堡门下不动了。
    “凑近了打,不可惊了人马!”那女子低声道。
    范谨质从地下拾起一块碎砖,扬手扔下堡门。马上两个辽兵朝这边望了望,下马提刀贴过来。刚近堡墙,一名辽兵踮起脚尖往里看,不妨一双手突地拧了脖颈,还未叫得一声,已是没了声息。另一名辽兵正要回身,女子顺手捡起刀朝外猛甩,刀身直入辽军后背,刀把兀自乱颤。
    “上马!”两人跃出墙头,跑过去,范谨质翻身上马。村内传出一阵脚步声,十数名辽军徒步赶来。
    “在那边!”。
    “啊呀”,女子因伤翻上马背还未坐稳,已是一头栽落下来。范谨质道:“快!”催马过来,顺势伸出手臂,将那女子凌空抱起,放置马前,“抱住我!”
    两手一扯马缰,那马咴儿一声,扬蹄直望数里外的墓群方向奔去!
    一口气冲出村落,驰了三四里直进汉墓群。此时,天色灰暗不堪,四下里阴森森的,一眼望去周围全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封土堆,高的约在六七丈,低的也有二三丈,竟似进了迷宫。怀中的女子指了前方:“往北直走,前边连着五座,左数第二个。”
    在第二个封土堆前,两人下了马,范谨质回身四望,周遭一片死寂,孤寂寂的封土堆上野草丛生,荆棘密布,不时有野鸟从边上掠起,尖利一声,迅疾逝得不见影踪。
    那女子死力在马臀上狠击一掌,那马吃痛,远远跑了。
    范谨质这才看清,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清秀,因伤唇角紧咬,紧抚了肩头:“跟我走。”
    范谨质不言声跟了她,转过封土堆在北首四块岩石垒起的香纸炉处停下。女子跪在当地,双手合十,默默地诵了几句什么,起身在一块岩石边边蹲下,用手拂开杂草,底下竟是一块两尺见方的木板。女子不言声揭了盖道:“你先下!”范谨质愣愣地看着黑漆漆的洞口,似觉一股阴惨惨的风从里边透出来,浑身上下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进墓里?”
    女子道:“没鬼,吃不了你,辽兵要来了!”
    范谨质从洞口跳进,似觉站在一处斜坡上。那女子亦翻身跳进,回身将杂草重又覆上木板,缓缓移过来盖严实。
    顿时,范谨质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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