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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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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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你这幅木棉花已经画三年多了,画上的墨迹厚度可以破世界纪录啦。”李晓琳进门就粗鲁地踢掉高跟鞋,随后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享受冰冻可乐的快感,嘴巴仍百年如一日地讥讽着埋头作画的我。
“上次帮广告公司做的画稿拿到钱了,一会请你吃饭。”我微笑着不理会她的嘲笑,继续手下未完的工作。
“终究是你对我最好,下午陪那天杀的黎天宇去招聘会,瞎跑了几小时后命都跑掉半条,结果他接个电话就把我甩开自己跑了,我累的差点儿回不来了,苦命啊我。”
“天宇不打算继续读研吗?”把工作台粗略收拾下,再泡了杯茶也窝进沙发里。想着大四了,是应该计划未来的事。
“那件事双方家里还没妥协,现在只能先考虑眼前要解决的生活问题,他的想法是让我继续考研,他先一步踏进社会,初步先这么定下来,以后的事看形势发展再作打算。”说着她眼神显然暗淡下来,想必个中烦恼更堪比这刻表现的云淡风清。
我捧茶慢啜着,为着她的暗然神伤只尝到茶中的苦涩,为何生活事或者感情事的跑道上,总会突然弹出各式各样的路障,令人防不胜防摔得头破血流。看着她低垂着眼睫,满脸愁色,似乎是在抵抗命运或试着适应中选择,然而处于旁观的我,却只能够默默予以支持。
时间默默流走,沉默半响后,她换上一脸掩饰愁肠的轻快笑意,说:
“下午挤得一身汗臭味,我去洗洗,然后找个高级地方把你吃到吐血,嘿!”
“你不怕会胖就尽管放马过来。”
“哎哎呀,姐姐我今天饿的凶狠。”她带着微笑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哼着小曲进入浴室。
我放下茶杯,半躺靠在沙发里望向窗外,不由得想起当初遇到李晓琳的情境,慢慢笑意涌进我的眼角,一扫之前的暗然。
和李晓琳很巧合是同校同界生,她法律系,而我只是美术系的一个小画匠,原来两个毫不相关的两个人,都适应不了学校集体宿舍的生活,选择租房外宿。
当初我决定租公寓时并没有想过跟其他人同居一屋檐下,只是我与她的第一次接触比较戏剧化,然而也戏剧般走到一起。记得那天房东领着我参观完房子,刚签完租赁合同之际,一个披着满头青丝,脸挂汗水的女青年冲进来,开口就一句:“我来租房子的。”
我和房东先生同时怔住,努力消化着这个突变,此时的李晓琳看上去给人很冒失的感觉,同时也很直白。
“对不起,这套房我已经租下了。”我表示房子现在的所有权。
“没错,我刚把房子租给这位小姐,真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房东先生微微尴尬一笑,显然之前他急着租出去,忘了到底约了多少人来看房子。
然而李晓琳却没有选择退让,拉过餐椅正坐着我们对面就作自我介绍:
“我是S大法律系学生今年大一,我不习惯过着狼般的群居生活,所以急着找安居之所。这里是两房一厅,我并不介意合租的。看你应该也是S大的,同学之间要互助帮忙,这位同学希望你能让一间给我。”她边说边擦着脸上的汗水,掏着自己的证件以便我们确认,满脸通红带着诚恳的样子不禁令我失声一笑,这么个粗枝大叶的人,实是可爱。
“我是美术系的,所以另一间房我正打算作画室,不便与人合租了。”
“好姐姐,好同学,你就让我一下啦,如果不是太急,我就用不着投胎般赶过来。这两小时内找不到房子,我就被逼要跟坏蛋同居了,帮帮我嘛!”她激动地握着我的手,神态变换间也透出焦急和执着,不由得有点犹豫,这样的人很有意思。
“我看这位小姐就捎个方便吧,两个人生活也不会孤单。”房东似乎也给她打动了。
我认真细看这位执着的同学,标致的小脸上荡着水灵的大眼睛,灵动中带着朝气,应该是个活泼好动之人。心底下禁不住丝丝犹豫,这几年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如果有人突然的介入,自己是否能适应,但眼看着这么灵气的眼睛,却又难以拒绝。
“我比较习惯安静,你能做到吗?”
“我以未来大律师的信誉担保,一定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习惯。客厅随你支配作画室。我也不随便带陌生人回来。而且我就是为了能安静学习才独立的。”
看到我的松懈后明显在她的眼神里看到希望的署光,使之整个人看起来一片明媚光色,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心湖不由得泛起悠扬的暖意,看着她散发出来动人的气息,那是我渴望已久的,也从未拥有过的。
“那希望我们能成为和睦共处的室友,合同上你也签个名字吧。”我最终没有拒绝她。
安于宁静淡然的我,活泼灵动善解人意的她,平淡的日子里,有着适心的关怀,忧郁时的谈心,在这温謦小套间内生活了整整三年多,而即将面对着就业或再度深造的选择下,各自带着烦恼,怀缅过去的心情对面将来的一切,互相对望的眼神里,都透露着释然,不舍。
人生总离不开悲欢离合,或许只是时候未到,然而我总是经历着。
别人曾说拿平常心去对待死亡或离别,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我一次又一次经历着,一次更一次的伤心着,或许此时的我已经习惯了,面对和晓琳将要的分离,除却那些难舍与伤感外,我更希望是一个新的开始。
晚饭后和晓琳漫步在小区公园内,夜里的风清爽宜人,朗朗明月影照城市的绚烂,看着变幻莫测的灯光,想到安妮写的比烟花寂寞,就如人生一闪而过,呼吸着快乐痛苦,感受着冷暖饥饱,某时寻不着从何而来的寂寞空虚,然后独自怀伤自舔,某时不期而遇的简单快乐,一扫生活带来的疲倦之态,到最后人往往觉得自己如蝼蚁般生活着,感受着众生的一切,然后最终剩下什么?
只能随人自得自知。
“每次在这听着鸟虫的声音,我就想家了。”晓琳极少这般有感而叹,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眼神里流光淡化,抬头望着远方稀薄的星月,半刻后试探着问我:“你从来不提家里,难道你不想家吗?”
我伸手摘下亭外树上的叶子,然后轻轻探着叶片上的脉络,指尖轻抚过一遍,脑海里就影像着家乡里发生的一切,顿时忧郁占上心头,那些过往就如钉子钉在心肌上,永远地扎得令人疼痛,每个呼吸都痛,每个动作都痛,随着岁月推移,由最初滴血的伤口慢慢变成暗藏的伤痕,而现在每次梦回只能令我更加清醒,纵然伤痛还在,那些只是过往。
抛开叶子,同时抛开忧伤,看着它随风飘落在草丛中,然后慢慢吐纳着气息,放松那崩紧的弦。
“我父母六年前就沉船遇难,离开那个地方时,我想我已经是无家可思,无家可归的人。”
六年前父亲带病亲自押运重要货物时,母亲因为担心他身体虚弱,继而跟着出航,却从此再没有回来,剩下还是高中生的我,伤痛的同时还要挺直背抗下父亲去世后遗留下的一切问题,最终几经波折后转校到外婆的小镇里完成高中学业,从此远离了那个伤心的地方。那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就如经历了两辈子,所有的一切善恶都一下子涌到眼前,逼迫着我去选择与解决,令人一瞬间变得成熟,心态也同时在苍老。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想到你家处境不一样,你一直未曾提起,我也不敢多问。只是即将要面对的离别,我想试着帮你分担一点,希望你能放下来,我想能看到你无时无刻的快乐生活着。”她握着我抚过树叶的手,用真挚的眼神传达着温暖与关怀。
我迎上她的眼眸,会心一笑,回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谢谢你几年来的照顾,和你生活的这段日子很快乐,有另一种家的感觉。以后我会试着寻找与接受,所以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必太过于挂心我,因为能认识你,我已经很快乐。”
她放开我的手然后拥抱着我,就像紧紧地抱着我们一起的快乐时光,有着夏日煮茶时的温馨,有着冬日互靠着的温暖,现在似觉惊醒,岁月已过,我们彼此间多着一份亲情。
相拥一会后,她放开我,红着脸,最后瞟了我一眼,边笑边三步一回头地迈向回家的路上,冲着我说:“哼,想当年你还拒绝我呢,要不是我脸皮够厚,你哪里找到像我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同居人。”
我看着故作快意的她慢步跟上去,仍然一脸恬静的微笑。
三年来,从陌生人到知已再到渗入亲情的生活伴侣。
她的不舍,我懂。
我的不舍,她也懂。
因为我们彼此深刻关怀着对方。
“宁静,你应该去谈个恋爱了。”她进卧室前回头对我说。
“嗯,把你家天宇借我谈几天,看看感觉如何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几年从她那学了几分痞性,也只有反攻才能让自己留一尺黄土。
“滚,那小子只喜欢野猫,不喜欢小白兔,你想也别想。”瞪着大眼,佯装着愤怒关上门。
“那只好随缘啦。”看着她关上的门,我轻笑对自己说。
然后在这多愁善感的夜里,闭上眼后又梦回到火红盛放的木棉树下,那里站着那个小小的身形,脸上泛着雅嫩童真,雯诚的看着我,一只画着闪烁大眼睛的纸鹤放在我面前:“听说你病了,这个送给你,妈妈说它会把病和痛都带走的。”
夜半醒来,睁着双眼望向天花,笑意从嘴角泛起。
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那个人,为的是他曾经的真心相待三年之久,又或者是自己一直还在期待着那种有人相伴的日子,还是害怕再次的孤单。
多少年过去了,那三年的时光,我未忘却一分,那个人会忘掉吗?
看着窗外还是黑染染一遍,再次闭上眼,最后在进入梦乡前才想明明记得他是在课堂上送我的纸鹤,而木棉树是我和父亲种在家里院子内的,梦里却把他们连系在一起,虽然透着梦境的奇妙,却显影着恬意。
或许是当年我离开的前夕,在木棉树下埋葬父亲的画时,连同那只可以带走痛苦的纸鹤也一起埋上,梦里才出现这般境况。
多少年过去了,送纸鹤的他会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