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非收起了一贯的巧笑，重整容色，娓娓道来：
    “你也知道纳兰庭白一直在用‘透视’看你的事情吧？在‘透视’的基础上他又加用了‘凝光术’，因为他说这样可以看得更细致一些。他瞬也不瞬地看了你四十七天，这样的折腾法子即便是鸱鸺也受不了的，更何况是他？
    “蛇本就是阴生性生物，不喜欢长时间暴露在光下，所以视力对光很敏感。他就那样每天每天地穿过太阳光看着你，眼睛便渐渐觉得不适。
    “十六天前，他对我说他的眼睛又酸又涩又疼，我还没来得及认真检查，他闭上眼，从眼睑缝里流出了两道血泪……再睁开眼时，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刚失明时，他很狂暴，什么人也不让近身，抓到什么砸什么，砸完了便坐在一地的狼藉中拼命扯着头发痛苦地低吼：‘小行，小行，我该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吼完了又发狂，没有东西砸了就用法力攻击墙壁，要不就伤害自己……
    “八天后他慢慢平静下来，我试着问他要不要跟你见一面，他说不用，你已经不要他了，现在他又成了这样，不想让你因此负疚或是别的什么，并严令我不能过来找你。
    “可是他终究还是变了个人，正常的情绪少了很多，每天大段的时间都是沉默着发呆。我不想他一直这样下去，就瞒了他过来找你。我过来并不是要强迫你一定要如何去做，你该怎样还怎样就好了。只是不想这样地瞒着，两边都痛苦。”
    独孤亦行咬紧了下唇，突然道：“你说的危险……指的是什么？”
    右非眸中露出一抹狡黠是笑意，语气依旧温和：
    “纳兰庭白和鉴灵本是极好的朋友，千年前因为某种原因而突然反目。最后纳兰庭白做了妖王，经历离开了妖界。内幕很少有人知道，但他们的敌对关系只要是一千五百龄以上的六届中人都知道。
    “纳兰庭白这一通折腾下来，一身修为至少要打个对折。鉴灵绝对不好放弃这么好的复仇良机，随时都可能有所行动。
    “单只他一个我当然不怕，但还有一个左是……”
    “等等等等！左是？”独孤亦行疑道，“左是不是你们的人么？”
    被打断了话，右非倒也不恼，继续道：“左是鉴灵原是最好的朋友和最忠实的支持者，名为结缡，当初是坚决站在鉴灵那边的。鉴灵走时，结缡为了保护当初跟他们同一阵营的伙伴的安全，所以才留住了纳兰庭白身边。左是这名字便是那时候纳兰庭白赐给他的。
    “虽然他一千多年来办事认真，从未出过差错，也从未有过二心。但是，纳兰庭白跟鉴灵在他心中谁更重要一目了然。‘斗牛’那天他的话你也听见了吧？如果鉴灵说让结缡帮助他杀了纳兰庭白，相信结缡是连犹豫一下都不会有的。
    “我和纳兰庭白抵挡住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没问题，可是如果是两个都来的话那是半分胜算都没有的。只能落得任人宰割的份了。”
    右非难得规规矩矩地只是把事情叙述一遍，没添油也没加醋，甚至连句感叹都没发。讲完后独孤亦行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独孤亦行心乱如麻。脑袋里乱乱糟糟的，像是有一列接着一列的火车轰隆隆碾过，又像是变成了炮火纷飞炸弹齐鸣的战场，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里震痛非常，难受得几乎要爆炸。他低吼一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谁能过来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办？
    纳兰庭白，纳兰庭白，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走得那般的决绝，无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我好不容易死心了，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
    我好不容易懂得了把心托付给自己最安全，我以为我做到了，可为什么这颗心还要被你牵动，为你心痛？
    我不要这样子。这样子很痛苦，就像是用刀子凌迟着自己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可是……你既然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执著？为什么要因为这点执著把自己弄到这般地步？
    我不要！我不要！
    纳兰庭白，你这个大混蛋，你就吃准了我放不下你是不是？
    可是，我是真的放不下你啊！我努力了又努力，努力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是，依旧无法把你放开……
    纳兰庭白，纳兰庭白，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何种地步才甘心？
    独孤亦行蹲在地上，双臂夹得紧紧的抱着头，原本挺拔欣长的身子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还在微微颤抖着。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呐！右非嘴角勾出一抹复杂莫名的笑，眼神柔和下来，怜悯地看着独孤亦行。又想到了家里的那位，不由叹口气，这两人，还真是绝配呐，只是苦了单纯的那个。
    右非蹲下身，轻抚着独孤亦行墨黑的发，声音极其温柔：“小行。”
    独孤亦行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斑驳，眼睛里也是两汪的水，眸子空明得不含一丝杂质，茫然得如同迷失在森林里的小鹿，怔怔地看着右非道：“什么？”
    右非脸上绽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勇敢一点，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好了。”
    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么？可是，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独孤亦行的眸子里渐渐聚起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