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庭白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些的惊讶：“卫虞？”
    卫虞淡淡地一点头：“是我。”也不等纳兰庭白招呼，自己坐了下去。
    “有事？”纳兰庭白沏了一杯君山银针放在卫虞面前。
    卫虞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眉骨——这是他觉得麻烦时的惯常动作：“是因为独孤亦行。”
    他想起鉴灵的话。
    “小行前些日子的一蹶不振是因为纳兰庭白。现在，纳兰庭白有些夹杂不清的意思，而小行的心结还没有打开。但是，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也知道那些事儿。洛颜又资格不够，所以，卫虞，现在只有你能够去和纳兰庭白说话。问一下他的意思，如果不是真心要好小行过下去的话，劝他放手。我不想小行再受伤害，相信你也一样。
    “——我们实力强大目空一切，除了强者不屑注目，而弱者接近我们的目的也是多半不纯。但小行不同。他热情，顽皮，单纯而又真诚，用最真实的一颗心对待我们，不吝付出，不计回报。这是一份即便古人也不多见的诚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被感染。为了这一汪净水不会干涸，卫虞，请你去和纳兰庭白谈话。”
    卫虞自嘲地摇摇头，又破例了。只因为鉴灵的那番话而动容。是的，的确是舍不得让那只小狗儿再受伤。
    “小行么？”纳兰庭白眼睑急剧地下阖，笑容中带着深究：“传闻中卫虞高傲得不屑插手任何事情，现在竟然会为了一只独行来找我。看来，他的魅力果然不小呢。”
    卫虞拿起桌上青花缠枝牡丹纹的白瓷茶杯抿了一口：“小行的魅力是很不小。他是世上最亮眼的南玄珠。纳兰，你怎么对待别人的我管不着，但如果你不是决定要长久地收藏这件稀世珍品的话，就放手吧，不要毁了他。他值得这世上最精心的呵护。你已经伤他够深，如果还心存一点点情分的话，就给他以后的无忧。”
    纳兰庭白沉默着转动小指上的尾戒，低低地叹口气：“让我想一下吧。”
    卫虞放下茶杯站起身：“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是我，”他顿了顿，“和鉴灵共同的意思。”
    哦？居然还有鉴灵么？这小狗儿的本事还真不小呢。
    纳兰庭白将自己仰放在宽大的沙发上。真的有点不舍得放手呢。可是，难道就要因为这些些的不舍得而将自己绑定一生么？
    他看着自己白皙修长养尊处优的双手。左边是心动，右边是自由，要舍弃那一边？真真一个让人痛苦不堪的抉择呢。
    而且，小行的态度……很决绝啊。想必是下定决心要了断了。难道这次还要他低头么？更何况，小行他必不会像那次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原谅。这可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呢。
    他是这世上最亮眼的南玄珠。值得这世上最精心的呵护。
    如果，他真的，有这么好的话，那么，自由，和所谓的面子，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是不是？
    纳兰庭白平生不曾等过人，更不曾有等而不得的空茫慌乱，所以不知伤得有多重。但是，劳动了卫虞大驾，想必是很严重了。虽游戏百花，于这等事却是毫无经验，不得章法之下，只得将左是右非一并叫了过来。
    右非人还未现身，那一把动听的嗓音已经华丽丽地响起：“哎呀，白，这次这么快就想人家了？人家好感动！来，抱一个！”明黄色的纤丽身影出现时已经挂在纳兰庭白脖子上了。
    纳兰庭白捏捏右非细如凝脂的粉腮：“瞧你这急色的样儿！阿是难道没有满足你么？”
    右非白生生的脸上晕出了一片潮红，娇羞地一低头，眼角处余光似怨似嗔地瞥了一眼左是，声音柔柔地拖长了音调：“他呀——”意犹未尽地消了后话。虽然只是两个字，但那变幻无穷的语调愣是让人听出了隐藏在其中的千言万语。旁人听起来是暧昧，而当事人则只会怒发冲冠。
    左是的嗓音喑哑了几度，面上似笑非笑：“非儿，你是想让头发少一点，还是脸上多一点？我很乐意效劳。”
    右非受惊似的将头缩入纳兰庭白怀中，细细的嗓音带上了颤抖：“不要！不要！阿是好可怕！……白，你可要为人家做主啊！阿是他整天恐吓人家……人家柔弱的心灵都承受不了了……”
    纳兰庭白含笑拥着右非，胸膛起伏。看看左是骤冷几度的脸，拍拍身边：“阿是坐。”又揉揉右非顺滑的发，“非儿就不要拿阿是寻开心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呢。”
    “人家哪有——”右非不满地撅起红艳的唇，眼睛里得意的笑却是骗不了人的。
    “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教我，嗯，”纳兰庭白艰难地想着措辞，“去追求一个男人。”不管怎么说，还是说出来了，纳兰庭白松了口气。
    “啊？！”左是右非讶异地张大了嘴，难得意见一致地对视一眼。
    刚刚没听错吧？他们群芳丛中过，点香不盈袖的妖王大人要追求一个人？还是个男人！这消息绝对不是一般的让人难以接受！
    纳兰庭白苦笑着看两人一脸不置信的表情：“难道我想追求一个人就那么不可信么？”
    左是迅速回神：“呃，不是，这样子很正常。任何人都有追求人的权利。”他想了想，“是那只独行吧？”
    纳兰庭白点头。他早知道这两人绝对会将他在人间的情况摸得通透。
    右非突然揪着纳兰庭白的衣襟，削瘦的肩膀抖动，趴在他胸口哭得无限委屈：“白，你喜欢上了别人，不要人家了么？可怜人家从一千多年前就跟着你，为你上刀山，下油锅，把人家的所有都给了你……现在你就厌倦了人家，喜欢别人了么？白，你好狠心，你这可教人家以后还怎么活呀……白，人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要抛弃人家……”一咏三叹，末了还拖了一个华丽的尾音，当真是哀戚动人，令闻者潸然泪下。
    那两人完全将右非精湛的表演当空气，左是皱皱眉：“可是，我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目光不由落在了右非身上。纳兰庭白目光一亮，也盯住右非。
    被两人热情持久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右非抹抹无有眼泪的眼角，眼儿一瞪：“都看着我干吗？我会有那样的经历么？”
    也是……于是众默。
    右非眼角骨碌碌转了两圈，突地笑道：“我有办法了。”
    纳兰庭白精神一振：“什么办法？”看右非但笑不语，醒悟过来，“非儿想要什么？”
    右非媚眼瞥向左是：“这个计划阿是可要全程陪到底哦。”
    纳兰庭白微笑着道：“这个自然。我的事情阿是从来都会负责到底的。”
    ——就这样，堂堂妖王左使被那两人三言两语拖下浑水，偏还发怒不得。人家两人的理由可是正大光明充分得当得很。
    右非这才悠悠道：“他现在很生气，所以你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招惹他，但又要让他知道你在他身边，关注着他。那么，就发挥你‘透视’的特质，一直一直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距离他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让他可以轻易地找到你，但又不会老能看见你。如果他对你的注视无动于衷，基本上就可以说明你没戏了。要是他又不安，你就一直这样，沉住气，等他过来找你，这件事就九成九可以成功了。”
    第十三天，纳兰庭白终于带回了好消息：“他要和我‘斗牛’。”
    “斗牛？”右非眼睛一亮，开始了天马行空般瑰丽的想象：“啊！英勇无敌的艾尔胡列，缪拉农场的愤怒公牛，血色与明黄交织出惊险血腥和美丽崇高，力与美纠缠出一场华丽的死亡之舞！哦！这是多么的刺激！又是多么的壮美！”
    左是不屑地嗤他一声，冷冷地开口，打断他的幻想：“斗牛，又称三人篮球，街头篮球，每队至少三人，比赛规则不若一般篮球赛那样严格，给了队员更多的发挥余地，与西班牙的斗牛半点边也搭不上。”
    “咳咳！……”右非被噎住，干瞪眼。
    纳兰庭白好心地抚着他的背顺气：“非儿这可是怎么了？咳得这样厉害，是生病了么？这可不好办了啊，我还指望着你跟我搭档呢。”
    “搭档？”右非睁大了眼睛，不置信地指着自己挺俏的鼻子，“我？打篮球？你没开玩笑吧？”
    纳兰庭白笑嘻嘻的：“当然没开玩笑了，我可是很期待看到非儿的表现呢。”
    左是闷笑着看右非难得的吃瘪。
    右非溜他一眼，突地笑语如花：“当然没问题！我可是个很有情有义的人呢，对于白的事情袖手旁观只有狼心狗肺之徒才做得出来。所以，阿是，你也会跟我们搭档的，是不是？”说完还特地拿小鹿斑比般纯洁的眼神看他。
    左是脸上铁青地点头。那表情，就像一下子吞了十七八个臭鸡蛋。
    这右非，把话都说到那份上，将他的退路完全堵死，能不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