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海皇现世
    “喂，法则，我有多久没有出去过了？”卡俄斯懒洋洋地半躺着。
    “三万七千三百年”依旧是那么刻板到冷漠的声音。
    “这么久了啊……”卡俄斯眼中闪过一抹难得的惆怅，却是灵光一现，下一秒又是一副懒怠的模样。
    “塔尔塔洛斯也该去找我的阿瑞斯了吧”卡俄斯浅笑，创世神的容貌比法则更久远，那是真正的绝世，哪怕厄洛斯继承了他的本源力量，最美的男神却也抵不过创世神嫣然一笑。
    “……”
    没有得到法则的回应，卡俄斯也无所谓，毕竟塔尔塔洛斯封闭冥河之后，他每次睡醒，连出去逛逛都做不到，也只能折腾一下法则了。
    不过这次，大概是有好戏看了，卡俄斯隔着虚空看向了正在炼化力量的赫尔墨斯，嘴角挑起了一抹弧度，显得神秘莫测。
    创世神开创世界，建立神系，他可以创造命运，却毫无兴趣。
    夜之女神尼克斯三化身之一便是掌控命运的定数女神阿南刻，因此如今的命运线由她独自孕育的命运之神摩洛斯以及姐妹摩伊拉掌管。
    摩伊拉是命运三女神的统称，三位女神在命运的纺织线下，进行自己的工作。长姐阿特洛波斯掌管死亡，负责切断生命之线，二姐拉切西斯负责决定生命线长短，而年幼的克罗托跟平常一样在观测未来的命运之线。
    一道蓝光瞬息就到了命运三女神的面前，阿特洛波斯感受着命运的牵引，念出了他的名字——深海之神彭透斯。
    面对这位跟五大原始神平起平坐的初代海皇，命运三女神也只有恭敬。
    “彭透斯大神，命运指引了您的到来吗？”
    彭透斯浅笑，蓝发蓝眸，却象征了深海的沉静优雅，身上的那份尊贵远不是宙斯和波塞冬那区区四代神能比拟的。
    “摩伊拉，我想寻求命运的方向”
    “……”
    阿特洛波斯听出了彭透斯话中的坚持，但命运的方向又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呢？
    “彭透斯大神，兄长尚在沉眠，您贵为三大域主之一，命运不是我们姐妹所能窥测的。”
    “摩洛斯沉眠了？”一般来说，神祇除非是活得太无聊或者是毫无留恋，大多只会选择沉睡，毕竟沉眠没有一定的刺激是不可能醒来的。
    “是的。”
    “多久了？”
    “二代神王被打落塔尔塔洛斯之后，兄长彻底封禁了命运的彼端，陷入了沉眠。”
    “二代神王……克罗诺斯吗？真是好奇能把乌拉诺斯赶下台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啊……”
    严肃如阿特洛波斯都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好奇？那可是父子间的神王之战！这位大神说的好像是有趣的游戏一样，还把凶残的克罗诺斯说成孩子，果然三大域主没一个好相与的！
    彭透斯气度良好，完全不把三姐妹话里的送客之意放在心上。就算摩洛斯沉眠了，他也必然要把他给弄醒！
    深渊监狱，哪怕曾经是尊贵的二代神王，兄弟姐妹，几乎只要是不服从宙斯的，都被打下了塔尔塔洛斯。他们完全无法抵抗深渊的侵蚀，生而为神自然是骄傲的，无法逃离，大都也都选择了沉睡，克罗诺斯也是如此。
    彭透斯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陷入沉睡的二代神王。希腊神系的一贯传统就是尊母，但排辈还是跟着父神排的，所以名义上克罗诺斯也算是他的侄子了。眼前的二代神王容貌英俊，自带着一种时间神力沉淀下的魅力，睡容没有了曾经的冷酷残忍，反而显出更多性感。
    克罗诺斯，被自己深爱的妻子推翻的你，会有什么样的梦呢？
    彭透斯知道沉睡状态下的神祇会自发在周身形成神力加护，但他作为古老的深海之神，又是天定的三大域主之一，神职神格的加持下，实力远不是被囚禁在深渊日复一日被消磨神力的克罗诺斯能比的，更何况还是沉睡状态下的他。因此，彭透斯直接伸手将克罗诺斯封禁在蓝色水球中带走了。
    塔尔塔洛斯能感受到深渊的一切变化，他却没有对彭透斯的行为有丝毫的阻拦，一双黑眸静静凝视着蓝发神祇离开的背影，眼中一片深邃。
    摩伊拉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再次看见这位古老海神，毕竟都说了兄长沉眠了，但毕竟得罪不起，这位大神要看就看吧，看完了大概就死心了。
    克罗托伸手一道神光，引彭透斯进入命运神殿的另一空间——命运之神摩洛斯的神殿。
    躺在床上的摩洛斯继承了定数女神阿南刻的黑发，但只有亲眼见到过这位神祇的神才知道，那双眼睛是一双堪破命运的虚无之眼，也是彭透斯找他的原因。
    如今这个世界，再无什么人知道他和摩洛斯也曾是挚友，可惜几万年的时光哪怕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二代神来说，也有些久远了……
    看着沉眠的神祇，彭透斯轻叹口气，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乌瑞亚，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赫尔墨斯！”一道风一样的身影闪过，径直走向正在感悟本源的生机之神。
    赫尔墨斯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顿时有些无语，额头青筋直冒。
    “阿瑞斯哥哥，你的宫殿没有水果吗？”就算是战神，也不用这么一副饿死鬼的模样啊！他怎么记得阿瑞斯的宫殿里各种食物都是最新鲜的？
    “不要小气嘛，你要是爱吃回头把我宫殿的全拿走都行啊”阿瑞斯摆摆手，显得无比大方的模样。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在你宫殿住一段时间。”阿瑞斯无比淡定道。
    “出事了吗？”赫尔墨斯有些担心。
    “没事儿，就是赫柏那家伙跟母神告状，还跑去找父神，说我应该把本源给她，结果死缠着住到我的宫殿里了。”讲真的，好歹是他妹妹，就算不看在母神的份上，作为男神，也不好意思去打女神啊。所以阿瑞斯忍了把赫柏扔出去的冲动，干脆跑到赫尔墨斯这里来了。
    “抱歉，都是因为我。”闻言，赫尔墨斯有些内疚。
    “这有什么？她是我妹妹，你也是我的弟弟啊！赫柏就是任性了点，要是她来烦你，直接扔出去就行。她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本源力量哪里是她这个小小的青春之神能掌控的。”阿瑞斯语气淡漠，比起跟赫尔墨斯间的亲昵，对赫柏就显得冷漠了。
    赫尔墨斯闻言浅笑，还真是阿瑞斯哥哥能说出来的话，对于赫柏他确实没有一点好感，毕竟他只是私生子，母神又柔弱，完全没有背景，还跟赫柏同为二等神，因此赫柏常常对他示威。为了阿瑞斯他可以忍让，却还是会厌恶这个永远任性蛮横的青春女神。
    “阿瑞斯哥哥想住多久都可以，不过怎么不去找狄俄尼索斯哥哥呀？”
    “别提了”阿瑞斯光听见酒神的名字就浑身一激灵，他可不想再被迫看一场兄长的”狂欢”了。
    看阿瑞斯满脸抵触的模样，赫尔墨斯就有数了。
    阿瑞斯自从跟深渊之神切磋，好吧，被人家单方面揍了一顿以后，对于神力和神技的锻炼更用心了，以至于还没有完全掌控本源之力的赫尔墨斯天天被迫陪练。美其名曰帮助掌控本源，虽然说确实让赫尔墨斯彻底炼化了本源之力，但天天挨揍，就算如今作为生机之神，可以迅速补充生机，神体很快就可以恢复，但天天被打的鼻青脸肿，赫尔墨斯真是欲哭无泪。
    以至于当阿瑞斯某一天又想出一个新的格斗技巧想要跟赫尔墨斯练一下的时候，却被神侍告知自家生机之神出门了，归期不定。
    阿瑞斯本来就不是一个闲得住的神，要不是被赫柏占了宫殿，又不想被其他神祇打探本源的事，他也不至于天天找赫尔墨斯对练。
    于是，战神大人把弟弟虐跑了以后，又跑去找自家大哥了。
    赫尔墨斯对于阿瑞斯的小孩子性格也清楚，所以先去了海界。他的母神迈亚本来只是一个海仙女，如果不是跟宙斯生下了他，也不可能获得风雨神格，勉强成为了一个三等神明。而且他的祖父是十二泰坦之一灵魂之神伊阿珀托斯的长子阿特拉斯，却因为提坦之战被他的父神罚去擎天。如果不是他出生只是一个二等神，宙斯绝不会对他有半分宽容，但如今一跃成为本源神明，他必然要为母神和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摩洛斯啊……该醒了”
    命运神殿中，深海神力澎湃无比，克罗诺斯的神格被硬生生地取了出来。以深海之神的意念和时间神格为牵引，呼唤沉眠的命运。
    黑发神祇睁眼的时候，眼中毫无沉眠多年的混沌，反而一番清明。
    “彭透斯，这么多年，你依旧执着那亘古的高山，反抗命运。”一句话，听不出是喜是悲，却满是看透一切的淡然。
    深海之神看着自己醒来的挚友，不由浅笑“摩洛斯，我也没有想到，遵循命运的你，会纠缠于注定败亡的时空”
    “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摩洛斯无奈，看着床脚被彭透斯硬生生取出神格却依旧没有从沉睡中醒来的金发神祇，俊美无俦，眉间却带着连少年时期都未曾有过的安然，不由眉眼温柔。
    懒得看他那副模样，彭透斯不由道“我给你的沉眠带来了礼物，作为回报，你知道我要什么。”
    “决定了？哪怕他对你依然不会有丝毫爱意？”
    “几万年，如果不是凭借着我对他的思念和曾经的记忆，我或许也早已跟你一样了……”
    “……”听到这话，摩洛斯沉默了，他们都是一样的，哪怕与世界为敌，与法则抗争，也绝不会舍弃那份重逾生命的爱意。
    “诶，把他的神力气息给我吧，我会为你寻找命运的轨迹”
    彭透斯伸手，一道山峦的气息涌出，没入摩洛斯的掌心。
    命运之下，阿南刻主宰，摩洛斯掌控，他循着那份微弱却被护持多年依旧完好的神力寻找那位本该早逝的神魂。
    海界，迈亚看着成为本源神明的儿子，心中是欣喜的，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赫尔墨斯，母神不求你坐上那个看似光辉的位置，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在这个神系，亲情永远是淡薄的，却一向都是尊母的。因此，母子间的关系反而是最为亲密的，迈亚虽然柔弱，但作为泰坦一脉擎天神阿特拉斯的长女，她自然是有眼界的，她明白如今自己的儿子得了本源，必然要成为争夺神王的眼中钉。
    “母神，我明白的。”他不希望自己的母神担忧，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奥林匹斯已然开始波涛汹涌了。
    母子俩亲密地聊了会话，赫尔墨斯为了保证自己的处境也只能让自己的母神帮他联络那些泰坦一脉和海皇的支持。他祖父那一脉的兄弟早已被他的父神投入塔尔塔洛斯，如今留下的大多也只是代神或是如他这般的五代神了。可他的祖母普勒俄涅虽然只是大洋神女，却是海皇俄刻阿诺斯非常疼爱的女儿之一，只要能得到祖母的帮助，那他至少能在神王之争中保存下来。
    迈亚也知道这个时候母神对于自家儿子的重要，因此哪怕她再愧疚见自己的父母，但为了儿子，她也不得不去见了……
    迈亚跟赫尔墨斯正说着，却发现一道土褐色的神力倏然没入儿子的身体。看着昏倒的赫尔墨斯，迈亚顿时大惊失色，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赫尔墨斯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他仿佛是一个过客，却能真实的感受着大地上生灵的情绪，仿佛他们相伴而生，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沉静过，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存在，而他自己也不过是这存在的一部分，完全不必为自己的命运烦忧，因为一切都是注定的。
    这种心境很奇妙，他从未有过这么宁静的感觉。作为一个私生子，母神柔弱，他们只能依赖父神那么微薄的喜爱存活下来。赫拉有多少次想杀他？阿波罗他们的母神至少也是父神的妻子之一，背后有掌控本源的泰坦神为后盾。而他们母子只能靠宙斯才能生存，因此哪怕他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却只能跟随宙斯，做一个”乖巧贴心”的儿子。
    可是跟随在宙斯身边越久，他就越来越厌烦。宙斯风流，跟众多女神纠缠，做过他妻子的有七位，他凭借着所谓神王妻子的名分，跟众多有背景的女神结婚，从而获取支持，利益平衡间坐稳了神王的位置。
    赫尔墨斯讽刺地想：如果不是赫拉获取了婚姻神格，以宙斯的个性最多是多一个妻子罢了，神后神格根本不可能拿出来。
    这些都是让他曾经无比厌恶的记忆，可现在想来却只有淡淡的惆怅，毫无其他。
    赫尔墨斯不明白这里是哪儿，只是这么随意地走着。远处的海洋看起来格外地幽深静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色，湛蓝得仿佛最透明的蓝宝石，没有如今海洋的波涛，却显得格外深邃多情。
    他仿佛着了魔一般，只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片海域，只是一瞬间就到了海边，海水没过他的脚踝，他只觉得像回到了母神的怀抱里，却更加温暖。
    躺在礁石上，从他的角度，两个少年身影在沙滩上被落日拉的格外悠长。只一眼，赫尔墨斯就能确认那是两位还处在少年期的神祇，尽管如此。他们神力之强大也远不是他的父神能比拟的。
    金褐色头发的神祇纵然仍处在少年期，却有一种巍峨高山般的沉静稳重，那蓝发的少年悠然地躺在他的腿上，眼角含笑。赫尔墨斯远远望去，那双湛蓝的眼眸中凝聚了无数的感情，深情到令神仅仅这么看着，都不由得沉醉于那深邃的大海之中。
    他能听见他们的交谈，能感受到他们的每一种神情，哪怕不看，他却能知道，甚至无比清晰。
    他能听到那位蓝发的神祇深情呼唤着一个名字“乌瑞亚，跟我一起去海界，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跟你共享”
    哪怕赫尔墨斯再无知，也知道奥林匹斯神山的由来，是盖亚大神独自孕育的二代神——山峦之神乌瑞亚陨落的神躯化成的。
    他听见乌瑞亚温和地抚摸着蓝发少年的头发，眼中满是包容，却透着无奈“彭透斯，你知道的，海洋再美，我只想远远地看着天空”，他抬头，明知道天空之上未必有他想看到的身影，他却如之前无数次一样痴痴地望着，却没发现身旁的深海之神热切哀伤的爱意。
    赫尔墨斯看着那从未见过，只是偶然听过的传说中的神祇，蓝眸中涌出泪光，顿觉心痛如绞，仿佛有一种刻骨的遗憾。
    彭透斯——深海之神，真正的海皇神格拥有者。在传说里，他成为海皇的那一刻，就将深海完全封禁了起来。整个神系中，哪怕隐居如深渊之神，也总有个塔尔塔洛斯监狱能令神铭记。而这位与五大原始神平起平坐的海皇，却从未现身过，哪怕是那些远古的二代神，也没有几个人听说过。
    赫尔墨斯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因为跟波塞冬关系不错，他曾向自己的海后，也就是二代海皇俄刻阿诺斯之女安菲特里忒打听了才知道连自己岳父都没有得到过海皇神格。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俊美多情的神祇竟是早已成为传说的深海之神。
    彭透斯、彭透斯……
    这个名字，让他好难受。赫尔墨斯只觉头痛欲裂，无数的碎片在他眼前闪过。
    那是少年的彭透斯，含笑多情告诉他，他爱他……
    那是希望他跟他一起去海界，躲避命运的彭透斯，他拒绝了他……
    那是无数年里，日日用深海之力孕养他的本源，只为求得他的重生……
    …………
    无尽的时光里，彭透斯孕养着他的本源，让他的意识一点点恢复。
    他记得彭透斯日日用深海之力温养他的本源，虚弱到蹙眉的样子；
    他记得彭透斯一遍一遍哀伤地问他能不能给他一点点的爱……
    他们一起出生，一起成长，在那个时候，他总喜欢看着天空，可直到最后他才明白原来那是因为深海始终包容着他。他自以为自己沉稳，总觉得彭透斯任性，却原来真正活在过去的是他自己。总追寻遥不可及的，却忽略了身旁最好的风景。
    那天，他本源复苏的时候，他想告诉彭透斯，他后悔了。
    他想陪着他，在这深海！
    可是，仅仅一瞬间，他的意识就模糊了，甚至连一点点情绪都没能留给他！
    赫尔墨斯看着远处曾经的记忆，粲然一笑。彭透斯，我回来了。
    睁开眼，看着迈亚担心的眉眼，赫尔墨斯安抚一笑。“母神，我没事，别担心。”
    “赫尔墨斯，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晕倒？”迈亚有些不安。
    “没什么，只是找回了一点自己的东西。”赫尔墨斯眉眼温和，没有半点高傲，却显得高贵。
    迈亚有些不安，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只是昏迷了一会儿，为什么气质大变，锐气消失了，带来的是山岳的沉静。如果不是太过熟悉，她都要以为面前的不是自己儿子了。
    赫尔墨斯能看出迈亚的迷惑，却没说话。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彭透斯来了，他来找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和苦涩，他欠了他太多……
    告别迈亚，赫尔墨斯并没有急着离开海界，环视着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海界。
    那时的海界，只有深海，山峦永远可以被深海包容着……
    赫尔墨斯回忆着曾经的深海，来到了深海神殿的殿门之前。伸手，山峦神力被牵引，殿门瞬间打开，赫尔墨斯不由得笑了。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为他保留着随意进出海界的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