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无魔 70、单身狗别搞成好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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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单身狗别搞成好基友
这一年,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
我的人生履历,以此为界,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年的,刚满26岁的我,将要正式为人夫。订婚仪式安排在悉尼举行,时间在中国农历新春前后。那会儿地处南半球的澳大利亚,正是炎热的大夏天。
届时,亲友团将从四面八方向悉尼聚拢,规模虽比不上当今明星的盛大婚典,但对于一个普通的职场男生,一个浑浑噩噩的穷小子,应当说,已经很隆重,很被重视了。
正待启程,我的好寓友迈克突然起了变故,说去不了了。于是,原先说好的两个伴郎,只剩下陈昊一人。小迈克泪眼汪汪跟我说对不起。我虽觉得惋惜,却表现得很大度。遇上这种“背信弃义”的事,陈昊不鸟他了,拉长脸指责迈克做事不地道,“关键时刻能看出友情在一个人心里到底有多重”。我不让陈昊这么说,朋友一场,不在乎一时一事,再说,谁都会遇上临时有事的情况。陈昊说:“伴郎单边,这就叫什么事啊?!”我也觉得只有一个伴郎,缺胳膊似的,但临时补一个显然来不及了,签证那边没有十天半月下不来。
“单边”就“单边”吧,我说,没了伴郎,我这辈子就不娶老婆啦?
我和陈昊从上海出发,Sally则从澳门赴悉尼。说来这事也蛮怪的,按理该双宿双行,但是没办法,Sally生意上的事让她无法与我同行。这么走,两路交锋,会合悉尼,也是她定的。
陈昊是做伴郎的最佳人选,未婚,模样好,矮我一头,关系特铁,从哪方面看都再合适不过。既帅又不至于抢了新郎的风头,我对他十分满意。上了飞机,陈昊挺安静,抓本英文原版小说静静地读,比我一个劲睡觉有型多了。真希望飞机上有哪个好姑娘看上他,发展成一段“夜航之恋”,但这个航班大多是空外婆,一登机我就失望了。没戏。
没戏的旅程是多么枯燥啊!
“红眼航班”清晨抵达悉尼,屹风大哥早就等着接机。他是我表哥的同学,曾经在京城做跨国旅行,之后去国澳洲。在澳洲发展了有十几年,屹风大哥继续干他的老本行。一拨一拨,把老外往北京、西安、成都拉,让他们乐呵呵心甘情愿地从口袋里往外掏“道拉”。如果说,什么叫“四两拨千斤”,屹风大哥的经商风格就是。他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自己却从来不北京悉尼两头飞,光坐在自家回廊的藤椅上,抽着烟,晃着腿,看着《悉尼日报》,于悠闲中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调停风云大把挣钱。我在悉尼订婚的那些事,极琐碎,全靠他打点,他不慌不忙,光靠打手机就把一切搞定,可见人脉有多广。我表哥对屹风大哥也深感佩服,不止一次对我说,“这也是一种活法”“这也是一种经商风格”。依我看,这是一种优选后的“活法”,去芜存菁。屹风哥哥活得通透。
屹风大哥把我们带到下榻的酒店,留下助理跟我们接洽,自己就走了。助理叨叨叨向我们介绍未来几天的日程,听完之后,我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整个安排滴水不漏,一切都那么严谨,跟总统做国事访问似的,连分秒都替你掐算好了。临了,还给你留下打印精美的“日程一览”,一式多份,中英文对照。
送走屹风大哥的助理,我找酒店把我和陈昊的西服给熨一下,明天一早好用。完了就带着陈昊去逛悉尼城。虽然一晚上都在飞,但此刻我们一点睡意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兴奋,也许是还年轻,毫无疲倦感。
我们沿着帕拉玛塔河,步行到悉尼歌剧院那儿。陈昊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贝壳建筑,好激动,一个劲拍照,每一帧照片都拿我当麻豆。
现在再看那照片,那时的我好年轻——比现在略胖,整个人鼓鼓的,看不到明显的骨骼,脸腮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削,肌肤里仿佛充满了蛋白质和荷尔蒙。照片里的我穿一件超宽松的白背心,胸前是切格瓦拉的黑白头像,共产革命先贤的凌乱卷发布满了我的前胸。肩带只有一指宽,跨肩敞到肋骨以下,稍一动作,就有大招,马甲线事业线阔背肌什么乱入眼帘。好几张照片我的NAI子都露在肩带外面,俏皮地挺立着,有点神气活现的架势。现在,我已经不可能穿成这样上大街了,不是不自信,而是过了这年龄段许多想法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炫耀的心理渐渐淡薄了,摆酷也不再采取这种方式。
几年前,短裤还不像今天这么风行,但我已经走在潮流前端,开始穿短裤了。膝盖以上三寸的那款,加上新季的运动鞋,这一身在当时绝对拉风,大长腿的优势完全显示出来。我从照片里才记起自己曾经是这副酷炫的模样,戴着彩膜偏光镜,徜徉在悉尼街头、帕拉玛塔河畔。
太阳有点厉害,我和陈昊找了个有遮阳伞的地方,买了冰激凌来吃。
我心血来潮地问,小昊,你真的是CHU男吗?
冰激凌是蓝莓味的,撒着干核桃颗粒。
陈昊被我吓一跳,差点被核桃碎末呛到:“干吗?”
我笑着说,我唯一的伴郎要是是个假雏儿,情何以堪。这事很搞笑。
陈昊嘴角挂着冰激凌液,几乎是愤怒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不去幼儿园找一个来当你的伴郎。”
我说,我干吗要去幼儿园找啊?我就认定你了。我认定你是我身边绝无仅有的雏儿。
陈昊脸唰地红了:“你怎么那么确定?”
我狡黠地笑着,这不能告诉你……但凡小男生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还处,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对他说,小迈克虽然年龄比你小,但早就不是。交女朋友后没多久,我就意识到他不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也许只是一种感觉。没有理由。
陈昊说:“真他妈不要脸!”他认为我不该去关注迈克还是不是。
我才不关注呢,我关注那个干吗?我说。从他言谈举止中,点点滴滴,不经意就流露出来,想拒绝作出判断也难。
陈昊磨叽了一会儿说:“赶紧给我找个女朋友吧,别让你兄弟痛苦得太久,早一点让我也体味一下你和迈克都体会过的幸福。”
我说,急什么,会有这一天的。我告诉他要找个中意的伴侣绝不是靠我,也不能靠任何人,要自己努力。
天热,冰激凌化得快,陈昊一面抹着满是冰激凌的嘴,一面问我:“你真的很在乎?”
我说,什么啊?
“你的伴郎是不是雏?”
当然不是,我说,要是在乎,你十岁之前我就替你买保险了。
“什么保险?”
我说,CHU男险,管贞操的。保险公司一路监督,还在你床头装监视器,不让你越雷池一步。
陈昊一脸迷惑:“真有这险?”
当然没有,我说完笑出鹅叫声来。
在外面玩了那么久,晒了那么久,回到酒店,不冲个澡是躺不下来的。在我意识中,一个男生必须是干干净净的,身上永远有浴液的清香,这和喷香水的意思不同,汗味夹杂着香水味比汗味本身更糟,而浴液的味道会让人有一种非常透彻的清爽,尤其在这样的夏季,一天冲两次甚至三次澡都不谓夸张。于是,一回酒店,我便抓紧洗澡,并打算小睡一会儿。毕竟一晚上都在旅途,两天一夜身子都没有平着放下,而往后几天的安排还是蛮累人的,该养精蓄锐的时候还得养精蓄锐,不可任性。
按屹风哥哥的说法,这一晚我将和陈昊“同房”,嗤,这话说的,该叫“同屋”,我赶紧纠正,或者叫“做室友”。他说,订婚前,不让我和新娘见面。甚至晚上Sally的航班到,都不叫我去接,而是交待了自己太太去接机,而且中午的时候就替Sally把房开好了。那是一间高标准套房,也是我们订婚典礼后的“新房”。我琢磨,这是屹风哥哥存心要为我们制造一点小浪漫,而我也乐意接受。一想到,这事搞得跟揭头盖似的神神秘秘,不免有些兴奋。可陈昊认为这样的安排很狗血。他后我一步洗完,见我已经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着,便从他的床上把脚伸过来,轻轻踹哦:“嘿,你还是去那边睡吧!”他已经不止一次撵我回“新房”去。
当时,我已经迷糊了,见陈昊搔我,又有赶我走的意思,便翻了个身说,就这点小浪漫,你还不成全我?别闹,抓紧睡一会儿。
陈昊嘀咕,说昨儿在飞机上也没见我少睡,“这可不像你,平时精力充沛得跟牛似的”,他说:“哥们,天还没黑,外头还是大太阳,你真能睡着?”
叫他这么一搅合,我的那点睡意顿时跑了,睁开眼睛说,不然呢,这会儿干吗?
“就不能和我吹吹牛?”上海人把闲聊、唠嗑叫做“吹牛”,跟四川人说“摆龙门阵”、北京人说“侃大山”一个意思。
吹什么吹啊?
平时,话兴正浓,可上班时间不允许“吹牛”。遇到有时间吹了,比如此刻,屋子里就我和陈昊俩,还没什么正经事干,可一时间又仿佛找不到话题——这是常有的事。
陈昊嗫嚅了片刻,说:“网上说,一个男生到了二十好几,还没女友,还没和女性交往——你懂的,这个交往指什么,对健康特别不利,弄不好还会落下病什么——你说这话有科学依据吗?”
我没笑话他,继续闭着眼睛:你说呢?你不是二十好几了还单着吗?你的健康有问题吗?
他默了半天,嘟哝道:“反正……反正我感觉是挺不人性的。”他说他相信有违人性有违自然规律的事,都不是好事,还举了“西点军校”的例子,说军校每逢周末雷打不动都照例放假,把那些二十郎当的士官生都放出去泡妞,打炮,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觉得这个做法有科学道理,特人性化。教官们都认为,度完周末回来,学员们不仅没有累成死狗,反而精神投入,心无旁骛——书上这么说的。绝不把男生憋成苦哔。”
我笑了,我说,你于是对比出自己的生活特别苦哔,过得特没人性?那你给自己“放假”呀,军校生周末都可以出去浪,你干吗不去?又没人拦着你!
他撅起嘴说:“你这么说就没劲了……”
我知道,像陈昊这样的城市小白领,虽然周末也“放假”,那就是回到公寓,和同一公司的男生窝在一个屋檐下,补觉、打扫卫生、洗一礼拜积攒的脏衣服,完了上网打打电游什么,充其量给自己做一餐合口味的。一礼拜都在公司附近餐馆对付,其中必由几餐是汉堡可乐,逢到周末,打死他们也不去街上找吃的了。他们不会去寻找刺激,不善于利用这段自由支配的时间,去解决生理问题,没这个环境、氛围,也没这个途径这个胆略。他们甚至不给自己创造艳遇的机会,比如泡吧、喝咖啡、看夜场电影什么,因为从本质上他们不相信“艳遇”的合理性——但凡诡异、离奇、意外的事往往充满风险,天上掉下的往往不是馅饼,而是能砸破头的砖头。对于荷尔蒙旺盛的他们来说,女人是个暗黑系谜语,是一个依稀恍惚仅供幻想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和那个依稀的存在间隔着多大距离,因为中间太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们顶多有几个好基友,就像今天一样,聊聊女神,聊聊对女神的向往什么,聊聊单身狗的凄苦悲凉暗无天日情急鸡荒,充满了望梅止渴聊胜于无的自嘲精神。聊深了,他们中间有些人不知不觉就产生了别样的暧昧,这就是所谓的“基情”,那也是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脆弱得像一架纸风车一样,不堪风雨。这种“同病相怜”者之间的所谓基情,说到底,也就是个“情感寄存”,好比投个硬币,在车站、超市租个临时储物箱,两三个小时之后就是别人的了。或者说,临时起意搭个顺风车,说不定哪个转角就下车,各奔东西。
单身狗的生活多半是这么闷骚着,弹指一挥间,许多年就这么“闷”过去了,“宅”过去了,年龄也熬到了二十七八——陈昊比我还大一岁,可不是二十七八了嘛。眼瞅着“好基友”迈克有了准媳妇,而且打算离公司而去,谱写了一曲重色轻友斩袍断袖的壮烈悲歌;他最依赖的Tong也名草有主,过完这一夜就该正式成家了,没法继续和他歃血为盟结为死党,再伙着喝一个杯子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就不像话了,于是便有些莫名着慌,但终不知道慌的是什么?
他的人生仿佛完全失去了坐标,如同离群孤雁江心一叶天上的鹞子,倍觉飘零,倍觉无望。
我理解陈昊,这是单身狗的常规病,我时常问,那你为什么还不找女友呢?
按理说,迈克有了“巴黎春天”后,陈昊受到刺激,得到启发,或者说受到挑战,应该脑洞大开立马着手寻找女友,哪怕屡屡碰壁,撞得头破血流,那也是一种努力,一种不甘。哪个男生没有竞争心,哪个男生不好胜?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可是——
陈昊眼神特别无辜地冲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晕!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陈昊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找女友,而他至今还是单身狗,完全是因为在这件人生大事上,他没有做过任何努力。
陈昊告诉我,他曾经交往过一个女生,但闪分。这事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旧事他不大愿意重提,听起来是那女生嫌弃他学历不高,收入不好,家庭也没什么背景,这一类男生是没有什么发展前景的,充其量算个“经济适用男”,至于还有其他什么不合适,陈昊没说。女生用刻薄的语言伤害了陈昊的自尊。
为了不让我刨根问底,陈昊贼兮兮地蹿到我床上,贼兮兮地问我:“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他要我跟他说说。
我像被蝎子螫到一样:这怎么说啊?!
他不饶我:“说说嘛!对我还有秘密?!”
我说,真没法说。
他说有一回我差点就对他说了,被迈克这小子一打岔,突然就翻篇,没再继续。当时因为有迈克在,他虽然非常想知道,也没好意思追着问。毕竟三个人在场,和两个人的场合气氛是不一样的,话题也不完全一样。
我说,有这事?哪次?
他说,“那次——”在公寓附近,法国佬开的餐馆,我们三个都喝了酒。
我脸热热地否认,不可能不可能!
我再怎么喝酒,也不可能跟你们俩骚年小子炫耀自己的床欢啊!可陈昊坚持说有。
“现在只有我们俩,多好。以后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几乎来搂我脖子了,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无奈之下,我决定忽悠一下他。
我说,你去看看门外有没有人。
陈昊笑我神经,说:“即使门外有人,屋里说什么也听不见。再说这里是澳洲欸!”然而他还真去看了,回来时一下子蹦到我床上,仿佛终于得到了大师的允诺,要跟他开讲禅宗真经了。
柔软的床弹了好几下,突然就把我想好要说的“密宗”……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