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职业化的审美很独到
    丁丁哥身边虽有王子范儿的美男，仍掩饰不住对我的热情，他笑盈盈地对我说：“我以为Tony把我忘了，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有两个月了吧……淼淼，来认识一下——怎么说来着，蛋白质男孩——你们同事还这么叫你吗？”
    哪有，我挠了下脑袋说。还蛋白呢，早被你变身成巧克力了，还是特硬、蹦牙的那种。
    转而我对小王子说，我随丁丁哥也叫你淼淼吧。我是Tony，丁丁哥哥的粉丝。
    淼淼冲我温婉一笑。那种笑容我没见过，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丁丁哥说：“我看你们俩倒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气质上有某种契合，接触多了一定会有共同语言。有些地方还可以互补。我其实是很欣赏你们俩的，现在像你们这样的男孩太少了……”
    我看见丁丁哥伸手去抹小王子的下颚，那儿有一块颜色，许是刚才卸妆没干净。丁丁哥摸男生的脸蛋的手势特别自然，一点没忌讳，仿佛是一种职业习惯。
    丁丁哥给我拿了瓶可乐，问：“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北京男孩怎么样了？叫什么来着？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啊您说小飞呐？
    “对，小飞，跳现代舞的那个，他现在还好吗？”
    嚯，他可惨了，被人刺了一刀，回老家了。现在在老家办了一所跳健身操的学校，蒙钱的。
    “是吗？”丁丁哥显得颇为惊讶，“为什么呀？”
    为情所困呗。
    “你们这些孩子……”丁丁哥惋叹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毕竟小飞和他没多大关系。
    丁丁哥对淼淼说：“那男孩长得也挺帅的，不过和你是两种类型，虽然都是舞蹈演员。Tony你说是不是啊？”
    我说，嗯。
    我知道小飞和淼淼不是一种范儿，但说不好不同在哪？倒是丁丁哥说了句：“学芭蕾的在气质上和别人不一样。”也算是一种归结吧。很含混的理论。
    学芭蕾的在世人眼里多少有点娘，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
    芭蕾圈子里即便是最爷们的，在人们眼里也过于纤巧和柔弱了，比如，那么讲究身形，穿让人腻歪的紧身裤，甚至传说他们定时要褪光身上除头发眉毛以外所有的毛发。没办法，就像王尔德说的那样，艺术追求的精致和柔美总是让人在性向上引起猜疑。这里头还有个文化环境和文化认识的问题。打个简单的比方吧，比如，我们公司的男生大多有用香氛的习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在其他环境下，哪怕是上海这样的国际都市，这种习惯，恐怕也很难为男士所普遍接受。夏季的地铁里充斥着刺鼻的汗味就是一个证明。
    在我们广告业界，男生修手也是很普通的事，这和某些国家风行男生涂透明指甲油还不属于一个层面的追求。而涂指甲油，透明乃至粉色，在日本那样的国家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关于男生修手这件事，我想在中国极有可能被视为异端，甚至遭人诟病，甚至为人所不耻。其实想白了，这和剪发、剃须、修脚甚至掏耳朵、洗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人类清洁自己美化视觉形象的小伎俩。在某些文化落后地区，甚至对洗脚、刷牙都很不理解，这又当如何解释？
    我在写前一章节时曾有过犹豫，要不要写我去“蒂凡尼”修手的事？闹不好会引起阅读者的误解，甚至的反感，因为在大陆，对有些事的认识远没到文明、进步、宽容的程度，可以以人性的角度参透事物的本身，以艺术的眼光去发现事物的美学价值。后来我想，既然要白描这个时代，就不应该刻意回避什么，而要把最真实的细节展现给大家，否则，若干年乃至十数年后，人们将无从回望这个时代的阡陌经纬，无法通过时代的细枝末节乃至某个印记去理解“一斑”和“全豹”的关系，无从知晓这个世界曾经经历的那些事。
    当然，人的认识是循序渐进的，也总是有时代的局限。到目前为止，我对日本男生中普遍存在的修眉、涂指甲等行为同样很难认同。但我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认同。也许几年后，我就很看淡这些事。总之，要奉行一个原则，不要对身边发生的事过早地妄加评论乃至怒目抨击，存在即是合理，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用中国人的老土话说，公吃馄饨婆爱面，各有所好，由着他去。再说，当时是异端，后来是潮流的事屡见不鲜。
    我们把主题再扯回来，我真真是不知道艺术对人类性向的影响是什么。是芭蕾这门艺术影响了人的性格，还是人改变了芭蕾的艺术气质乃至艺术属性？以前听小飞对我夸夸其谈，说芭蕾圈子里同志比例非常之高，在欧洲某些芭蕾表演团，甚至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同志。这种风尚渐渐也影响到其他艺术领域，比如现代舞，爵士乐……但鼻祖肯定是历史悠久蒙着岁月浮尘的芭蕾。起初我以为小飞开玩笑，唬我这样的门外汉。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漂泊在加拿大，陡然发现这不是瞎话，在某些知名芭蕾舞团，同志关系非常普遍且近乎公开。至于有没有达到百分之八十的高比例，这是另外一回事。我以后还会写到被称为“世界八大奇观之一”的尼金斯基，他是沙俄时代一位非常杰出的俄籍波兰裔芭蕾舞蹈家，他的恋爱传奇也像王尔德一样有趣。我不知道他的故事会给读者朋友带来怎样的认识，尼金斯基将向人类证明了什么？！
    王尔德认为，爱恋是一种至高的境界，非达到一定的审美高度，无法认识它的美；而芭蕾是一门至高的艺术，非达到一定的文化境界，无法去理解和欣赏它。也许，在这一点上，两者正是有了某种契合……
    淼淼的娘不是呈现在表面的，他的日常举止非常大方，绝无扭捏。但在以后的故事里，你们随着我的描述一定会发现淼淼不是我们通常接触到的那类男生。我也是这么看。但我恳切地希望你们不要先入为主，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这个男生，以为他天生就是个另类。你们一定要理解他的职业，带着较高的文化境界去看待他的行为举止，因为世界上毕竟有许多事物许多层面是我们所陌生的。我当时的直觉是，淼淼是个感情细腻而浪漫的人，这样的人是很容易投入一段感情的。他对男性的审美是职业化的，而且很独到，同时他也很自恋，虽然这都是成长为一个合格的TONGXING恋者的先决条件。
    我和丁丁哥聊天的时候，淼淼一直没说话，可以理解为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甚至近乎寡言。但在这过程中我与他一直有眼神交流。我时不时和他有对视，用眼睛来获取他的态度，而他也同样以眼神来回应我。那是一种彼此都能读懂的语言。
    我把公司找模特的事跟丁丁哥说了，还顺带着说大E的事特别重要。
    丁丁哥说：“找什么呀，你自己上了。”
    我说，开玩笑。
    丁丁哥对淼淼说：“你还不知道吧，Tony曾经为我做过秀场呢，很有星相的，自带气场，要不我也不会这么说。那天穿我设计的藏风宫廷装，把场子里的人都震了。”
    哪有，我谦虚地说。那阵子，“哪有”成了我的口头禅，凡是不想承认的事，都以这话抵挡，跟一盾牌似的。我说我那次是被丁丁哥“抓了壮丁”，整一个赶鸭子上架，不被人笑到，没给丁丁哥丢脸，已经阿弥陀佛了。
    淼淼说他想象不出我这么潮的范儿，穿藏服会是什么样？直觉是蛮好玩的。
    丁丁哥给他解释，说这套服饰的设计理念就是民族元素，时尚品格，模特的气质要和服饰元素形成反差才好，而且是需要裸上身，需要一个大个子、有体格的男生——Tony快一米九的个字，太理想了。而且他腰扁，还有好看的胸腹肌，正符合我的要求，也秀了Tony的好身材。
    我发现丁丁哥话蛮多的，尤其是说到本行，滔滔不绝，让人插不上嘴——
    “淼淼，什么时候让Tony给你展示展示，他腰部那块真的很好看，又扁又长。当然，和你们芭蕾舞演员对身材的要求不一样，你们要求胯高、腿长，其实，以我的眼光，或者说标准的审美，男性就应该长Tony这样……
    我抢白：不会吧，这么冷的天，你不会叫我再光一次膀子吧？
    丁丁哥说：“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有机会……我觉得Tony其实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偶像型明星。可惜入错行了。”
    淼淼一味地微笑。
    我说，我觉得现在挺好……
    这时候淼淼突然冷幽默地说了句：“不愿意牺牲色相啊……”
    我看了他一眼。
    丁丁哥嘟哝道：“什么旧脑筋……这么点孩子懂什么色相不色相。上帝造就了你的美貌，给了一副不可多得的皮囊，就应该奉献出来供大家享受。”
    丁丁哥说他理解找不到好的模特的苦恼，他说他那套花大心思的“宫廷装”，当时要是没遇到我，也就不打算拿出来展示了。他说：“Tony，不管你愿不愿意为公司牺牲，反正你欠我一次——你答应为我俱乐部拍一张代言广告的。”
    我嚷道，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讹我啊，不带这么的！我转而对淼淼说，丁丁哥哥的形象广告可不是光拍脸的，你懂的。
    淼淼即刻回复我：“我不懂。”挺坏的。
    丁丁哥笑着说：“这小子怎么这么赖，我几时讹过人？我是讹人的人吗？认真地跟你说，你要答应，以后来我这里，全免单。”
    淼淼说：“他在你这里做了美黑，走在路上就是活广告，不给你拍代言，你也得给他免单。”
    我没想到淼淼会替我说话，高兴得几乎想抱他，但一下子没敢太粗鲁，只是和他心领神会地对笑了一下：哥们，我太欣赏你了，说太对了，我都成行街活广告了，还好意思收我钱吗？
    淼淼说：“要收也不给。”
    丁丁哥一味地笑：“俩小流氓。”
    我对丁丁哥说，自从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给人拍“平面”了，那帮摄影师都他妈不是好东西，好生猛哦……
    我看他们的表情挺愣的，便说，不说这个了！
    淼淼闪着眼睛问：“真有这样的事？”
    我说，不哄你。
    丁丁哥说：“在我这儿你用得着担心吗？”
    我说，反正我发誓了。
    丁丁哥对淼淼说：“这孩子想问题挺偏激的，你发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