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佛奈我何 31、雾天,能见度亮起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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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雾天,能见度亮起警报
迈克的老爸让我棒打鸳鸯,不是我下不去手,而是没理由。
凭什么说那小姐姐配不上我们家迈克?无论套用传统观念还是现代观念都说不过去。你说小姐姐比小迈克大,传统的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呢。那姐们正好比迈克大三岁。
用现代观念说事儿,就更不是事儿了,姐弟恋是当今的时尚,从社会学角度看,剩女比例太高,黄金剩女是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大不安定因素,必须以适当的方式予以化解,而目前行之有效的唯一办法就是打破男大女小的婚姻常规;从生活实际看,迈克这种90后宝宝,就该找个成熟的强势的能照料他饮食起居的姐姐当老婆。还有,尤其是我,不适合说年龄这事儿,我要是说了,肯定被迈克回一棒子:“你老婆还比你大7岁呢!”这么怼我,我不吃瘪嘛?
小姐姐家境确实不算优渥,爹妈是开小杂货铺的,就是卖烟卷卖三两块钱黄酒啤酒的那种,顶多捎带着销一些辣条、速食面什么,可这能是理由吗?反正我觉得不能。李嘉诚当年家族式微,他爸还供不起他上学呢;乔布斯更惨,叙利亚移民的私生子,一出生苹果爷爷就把小苹果给了人,养父也就是个蓝领。反正当今业界大亨,上财富排行榜的,没几个出生于殷实家庭。纵观全世界,一个样。
娶老婆,姑娘好看自然是最好,优选优生对下一代负责。可万一没达标,你能说是次品?你敢说?!你要敢说,我管你叫三个月爸爸!再说,她跟迈克有眼缘啊。我们那么多人去“巴黎春天”,一起在柜台上刷卡,比迈克高的、壮的、帅的都有,怎么别人都没对上眼,偏偏她就相中了迈克,迈克也喜欢上了她呢?人和人眼缘是最重要的。虽然那小姐姐眼睛拉过,脸上有青春期留下的痘坑,可小迈克不在乎啊,照样把香吻贴上去,还吻得啵啵的,一点不打折扣。这是我亲眼所见。反过来想,人家真要长得跟奥黛丽·赫本似的,还轮得上你?!早就找富二代嫁了。
唯一可以说的是那小姐姐中专学历。而今中国不是讲究学历嘛。我几次试着说这事,想看看迈克的反应。迈克说:“中专挺好,女博士我还看不上呢,到时候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就知道啃书本。那书本能管饱?还得我伺候她。”这是迈克自己的价值观,别人再灌输他什么,不管用。再要说,迈克揽着我脖子呛我,“我也没多高学历,就是个二本生,好意思说人家吗?”这话我听着郁闷,在公司我也是没学历没文凭的,而且众所周知,这话怎么也轮不到我说。
所以,这事棘手。迈克他爸托付我的事儿我看多半是完不成了。
那天,陈昊跟我说,迈克俩晚上没回公寓了。我一愣:不能吧,这小子有这胆?过后一想,我对陈昊说,这事我们就当不知道,别在他跟前提,该回来时他准回来,就跟小狗似的,出去撒撒野,早晚还是要回家的。说过后,我心里挺着急的,怕迈克他老爸这会儿电话我,问他儿子的情况。我是照实说还是蒙他?蒙老人家的事我还真没做过。
可巧,小昊跟我说这事的当天,我在公司过道里见到了迈克。
算起来我有日子没跟他照面了。几天不见,我发现这小子的脸色不对劲,白里透着青,不是正常色儿。迈克天生脸白,过去,在太阳底下,脸蛋跟透明似的。以前,我常取笑他,说你那么薄的脸皮,哪个姑娘敢亲啊?一嘬就破了。由于脸皮薄,生性腼腆,他还特能脸红,一红就跟碾碎的桃花瓣,粉粉点点的一片。可那天,我见他小脸蛋白里泛着青灰色,当时我就心疼了。
我太知道男生的脸色怎么会成这样。纵欲过度呗。什么劳累都不能累成这气色,除了体内的精气消耗太多。他拍拖才多久啊?就两天没回公寓,怎么就成这德行?那姐们这就很不厚道了。要男生不能要得太多太狠。再说,小迈克才多大?22啊。你怎么就不能多照顾他点。我们几个寓友都把他当小弟弟看,重一点的话都不带说他。公寓里难得有个体力活,搬个家具提桶水处理个垃圾袋什么,绝不会差他干。我们知道他弱,在家是父母的宝贝疙瘩,是个富养的男孩,哪像我们,摔摔打打过了20年,瓷实。他要帮着干活,我们总是对他说,一边去一边去,有哥在,轮得着你吗?我们不能让他觉得外头的生活苦,没在家在爸妈跟前舒服,要不,要我们这些挺牛逼的哥哥跟他住一公寓干吗?大家各自租屋不是更好吗……可是,我们疼也白疼,让给那小姐姐去作践。
就冲这一点,我对迈克的女友有看法。
……站公司的过道上,我对迈克说,你们设计部最近忙啊?
迈克说:“还行。”
我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那是你忙。”迈克调皮地回我。
嚯,也对。那阵子,我总有对付不完的情感纠葛,就像上辈子欠了许多人。有时候,下班晚,人乏了,心绪也不好,就想一个人独处,找个酒吧发发呆,顺便整理一下情绪。有时则是去剧院看话剧或者找阿叶打理一下头发什么。算起来,我确实连续几天,回公寓都晚。
以往,回得晚,总能看见小昊、迈克他们在起居室穿梭,不知道在闹腾什么。那会儿,起居室必是灯光大亮,音箱也开得特别闹,以至于邻居来敲门,请我们放低音量。可那种生活状态让人感觉挺开心,回公寓有种温暖的感觉,这是我决定在上海扎下的重要理由。那些晚上,如果兴趣好,我们会煮些东西吃,多半是速冻饺子自嗨锅什么,但就这东西几个人还抢。要是冰箱空了,干脆出去宵夜,喝酒聊天说段子……不知从哪天起,我回来,起居室只有一盏昏黄的夜灯为我留着,所有的门都关了。我估摸他们都睡了,要不就在网上,于是,也不打扰他们,独自回屋,心神暗暗的。
对于公寓里的变化,我有我的理解:只有男孩才三五成群,当他们变独立了,有意识将自己封闭起来,那么,意味着他们即将成为男人……
迈克嘴滑,倒打我一耙,我不消跟他掰扯,说,要不晚上小昊、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想K歌也行……上一次去歌城是什么时候?怎么都有小两个月了。
“今天不行。”迈克不带思考地回答我。“今天真不行,凯瑟琳刚从济州岛回来……”
凯瑟琳就是那小姐姐,迈克的女友。我知道她独自去旅行的事,于是说,不是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吗?
迈克腼腆地冲我笑了下:“我们……都半个多月没见了。”
我想下说,我替你跟她请个假?
“那倒不用。”迈克说。
那这样吧,你把她一起带过来,我们还在“御香海”。
默了好一会儿,迈克才说:“我试试。”
看得出,他好为难。
我把晚上的安排跟小昊说了,小昊立刻骂我“神经”:“干吗你?我们哥儿几个吃饭聊天,有她什么事?”
我说,小昊,厚道点行不?哥们再怎么好,能有老婆亲?再说,带老婆参加朋友聚会也是应该的,今后会是常态。
小昊存心跟我拧:“怎么就不能比老婆亲?”
去去去,我一挥手:少冒傻气,你能替他生Babe?能让他把信用卡交给你花?瞎说什么呀。到这年龄,老婆就是第一位的,将来你也一样……别把话说那么狠,给自己留条路你。
小昊愣了会儿,说:“你也有老婆啊,也没像他那样把兄弟撂一边,见个面都难。”
我那是老婆不在身边。我老婆要在,谁搭理你们?我快速冲他竖了下中指。
小昊嬉皮笑脸地揽着我:“谁知道你啊,没准偷着乐呢,自在得跟安乐王似的。”
乐你个头!
下班后,我们在“御香海”定了座,四人。小昊说迈克晚上未必会来。
我不信。
我和小昊大约7点来钟到了“御香海”,不久就接到迈克的短信,说抱歉我来不了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迈克顶喜欢“御香海”的牛肉刺身,一次能吃两盘。可是他说他来不了,不来了,要我们替他多吃些。
…………
我关心奥斯卡·王尔德是怎么被告上法庭的,因为这事关乎隐私。那么苟且的事一般不会曝光,一旦被放到法庭上晒,就意味着一切都穿帮。在当时那样一个年代,也意味着名誉扫地,是地地道道的“社死”。
这样的事穿帮,我知道,对于一个社会名流,一个要面子并还打算继续要面子的贵族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别说是他奥斯卡·王尔德,就是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是被人指认搞了什么不该搞得事儿,也会觉得天塌下来。除非奥斯卡能驳倒众议,把流言归于诽谤,让自己解脱得一干二净一清二白啥干系也没有,否则,他完蛋。
鲁超哥哥告诉我,揭露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弗雷德的父亲昆斯伯里侯爵。
我愕然。
亲人相煎,父讼子孽。
那个晚上,我和鲁超哥哥一起去宵夜,沈姐没一同去,说自己正写在兴头上。作家写作,一旦兴头来了,文思就跟潮水一样,不可断流,于是,我们也不坚持。
记得那晚我和鲁超哥哥在一起吃的是“辣子鱼”,那是剧院附近的一家蜀菜馆,生意挺火的。一锅鱼和红辣椒让火煮着,麻麻的香气特诱人。其实我不爱吃辣,更怕麻辣,但那天,吃什么已经无所谓,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聊聊天,把故事说下去。
…………
阿弗雷德的父亲是个脾气暴戾的苏格兰贵族,他热衷做的一件事就是致力于业余拳击规则的制定和推广,后来,这个规则终于以他名字命名,即所谓的“昆斯伯里规则”。除此之外,这老家伙没什么值得社会景仰、市民称道的长处。以现在的认识,阿弗雷德的父亲也是个不务正业的老混混。昆斯伯里侯爵对自己儿子和奥斯卡交往开始没怎么在意,甚至觉得波西交上了社会名流,会给他好的影响,也挺给自己长脸。渐渐,老侯爵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对劲的理由是由于两人过从甚密。你说,一个男的和另一个男人见天在一起,那叫什么事儿呀!那时,有关奥斯卡和波西举止亲密的传言不断传到侯爵的耳朵里。十九世纪,大多数人对同志没什么概念,甚至还没有出现“同志”这个词,老侯爵对两人的关系心存疑惑,但一时难以定论。
一个冬天的午后,伦敦下着鹅毛大雪,老侯爵乘着四轮马车,泥水四溅地来到位于市中心摄政王街的皇家饭店,那里灯火辉煌,酒香四溢,完全感觉不到户外的寒冷和潮湿。老侯爵进入饭店后,看见名人奥斯卡和自己的儿子独据一桌,相谈甚欢,于是,就找了张临近的桌子坐下,借以观察他们的动静……
…………
鲁超哥哥的故事引人入胜,仿佛把我带到了皇家饭店那个特定的场景里——豪华的水晶灯,洁白的英国瓷餐盘,带金色流苏的羊毛桌围,以及奥斯卡和波西被红酒洇染的双颊……尤其故事本身颇具悬念,让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事会怎样离奇地发展。
鱼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眼看锅里的杂什就煮烂了……
后来锅熄了。
…………
奥斯卡发现昆斯伯里侯爵来到饭店,大度地让波西去把他父亲请过来,一同喝一杯。波西犹豫了片刻,照办了。这事大出老伯爵意料。出于礼貌,老伯爵答应过去和他们一起同桌共饮。
老侯爵的贸然出现,丝毫没让奥斯卡紧张,反而显得更加张扬。他吐着烟圈侃侃而谈,不时妙语连珠。他的学识和风度很快得到了老伯爵的赏识。
那次之后,老伯爵昆斯伯里对儿子说,他收回以前对奥斯卡的不友善评价,并认可他是个具有人格魅力的聪敏绅士。
然而,事情并非到此为止,一个意外事件让性格乖戾的老侯爵再次站到了儿子的对立面。
…………
鲁超哥哥说,这就要说到奥斯卡的为人品性了。一切悲剧都是性格的悲剧,奥斯卡·王尔德的特异性格,决定了他势必要在这场道德战争中扮演一名悲情勇士。
鲁超哥哥说,奥斯卡天生有一种艺术家的狂妄和自负,他曾经有一句话非常著名,“艺术家没有伦理上的好恶,艺术家如在伦理上有所臧否,那是不可原谅的娇柔造作。”
我听不懂这句话,问鲁超哥哥什么是“臧否”?
鲁超哥哥向我解释,说:“这句话其实在翻译中借用了中国的成语,完整的应该是”陟罚臧否”,”陟罚”就是奖惩,”臧否”就是褒贬。那意思是,作为一名艺术家,不该在伦理道德问题上说三道四,说这是对的,那是不对的。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做道德评判,谁给你这权利?别逗了……往深里说,所谓伦理道德都是虚伪的东西。艺术家应该凭借自己的内心行事。就是这种深层意识,使奥斯卡成为一个天马行空、极为自我的人,他鄙视所谓的社会规范、伦理道德,觉得这些根本就是狗屎,是人身上残忍的枷锁。”
你知道得真多。听鲁超哥哥说这些,我不由打心眼里佩服。不过——
好深奥,我说。我的确认为,这一类道理,对于我,很难消化。
“其实,开始我也不明白,研究了很久,才稍稍有点懂。”鲁超哥哥说。“但是在剧本里我还是把这段话删了,因为太不可解,也不符合现代语境,而我们的戏剧是要面对大多数人的,他们都是现代人,是现代意识和现代思维。为我删剧本的事,编剧还跟我干架,吵好凶。但我坚持我的看法。”
那次以后,我曾经去查过这段话的英文原文,我是一个较真的人,尤其什么事没懂,非把它弄明白不可。但我没找到。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不可能像鲁超哥哥那样,在这上头下那么大的工夫,再说也没必要。它对于我来说,仅仅是个故事而已。
鲁超哥哥说,奥斯卡还有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艺术家应该对邪恶与美德一视同仁,因为“邪恶与美德都是艺术家创作的素材”。事实上他不仅这么想,这么看,也是这么干的。在和阿弗雷德的恋情日见弥笃的同时,他还和许多相貌俊美的男孩有着不一般的交往……奥斯卡从不在邪恶与美德中间做选择。
奥斯卡说,一生只爱一次的人是肤浅的,他们把那叫做忠贞不渝,我却叫做习惯性懒惰或是缺乏想象力。情感生活的忠贞不渝就如同智力生活的一成不变一样,简直是承认失败。
哦草,这放浪不羁的老东西!
能不被告上法庭吗?
能不杯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