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为徒那几载》原版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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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说的初稿其实是一部一万字左右的短篇,在大纲写完后我便想把它改编为长篇小说。
只是在写作途中,我渐渐把这部小说写变了味,又因为断更了许久导致我再往下写的欲望全无。
我写作前前后算来也有两年多,这两年成长很少却续续断断的依旧坚持着,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写作。
我现在把这部小说原版短篇发布出来作为这本书的结尾,短篇和长篇中有很多出入的剧情和改动的人物,但大体并无不同大家看到时无需疑惑,我知道这个ending不完美更充满遗憾……
题记:
泛白的骨节死死抓着身旁的岐月剑,宣墨看着门外被钉在木桩之上,满袍血红的胜林夕,饮下的毒酒在肺腑里翻滚着,搅得他内里天翻地覆。
他一双凤眼藏着淡灰的眸子,暗暗的雾色下,眸子里溢出了两行血泪。
他就那样与那人遥遥跪着,盯着那人那颗暴露在外早已腐烂的心脏,宣墨可笑道,
自己大概会死不瞑目吧。
愿来生羡阳东挂,
岐月将永世西沉…
一、
在一脚踏入黄泉前,宣墨忆及平生,想起自己当年救过胜林夕一命。
宣墨感言,自己平生没欠过这人什么。可自打这人出现,就貌似是来报复他的。
当年,被救活的胜林夕次日悠悠转醒之时,胜林夕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对宣墨说的感谢,而是叫了宣墨爹娘一声师兄师姐。
宣墨无语,他爹娘早已退隐江湖多年,不想自己的一念之善,竟活生生给自己找了个小师叔回来了。
刚醒来认亲就罢了,谁知爹娘让他此后和胜林夕住在一间我放里,直到胜林夕病好为止。
他家中这些年算不上富贵,唯有帮镇上人做做驱邪降妖的杂事来度日,家中没有空余卧房,宣墨也就理解了。
可是这盛夏的天,胜林夕那是第一次出山历劫,被一千年魔兽伤的很重,狭小的床上他稍微动一动,胜林夕就能因被碰着伤口醒来。
要是他无意扯住了胜林夕的衣角,胜林夕就能疼得呲牙。
再加上他总是厮混市井,夜半而归时身上多少带着些酒味,胜林夕那么清心寡欲,出尘脱俗的样子,自是闻不惯的。
只是胜林夕从未和他抱怨过,但宣墨都知道。
宣墨从他爹娘那了解了往事,知晓胜林夕是在三岁那年被凌仙派掌门人,也就是被宣墨的祖父在胜家庄捡来的。
爹娘说胜林夕是少有的天灵根,天赋极佳,方入门派就被掌门收做嫡传弟子。
胜林夕从小寡言,却和他们很是相亲,在门派中也有了三四年的情谊,直到他们离开凌仙山。
既是他爹娘的故人,爹娘又待他亲如手足,宣墨也起了关照之心。
望着自己的这个没正式认过的小师叔能早日病好,他晴夜里就睡家门前的老树上,雨夜里就在门槛前眯一夜。
他不敢进到屋子里去,一个是怕吵醒他爹娘,二个是怕惊着了胜林夕。
可笑当年,胜林夕问自己要出去干嘛时,他还老不正经地答他出去找姑娘。
胜林夕是个很慢热的性子,来了他家之后,不知为何对他这救命恩人总是冷淡淡的,对着他多年未见的故人,自己的爹娘,却总能笑得像个吃了密的小乖乖。
胜林夕晚上容易饿,宣墨察觉到了。
而且胜林夕挨不了饿,每每总会蜷缩着身子到墙边,默默皱着眉却不张口和他说话。
宣墨只好夜半归来时,给他在街上买点什么带回去。
第一次宣墨带的是盛夏里流行一时的酸梅凉糕,可胜林夕看了一眼宁愿挨饿也不吃,他道:“不喜酸。”
第二次宣墨带的是镇子上的油泼辣面,可谁知胜林夕也拒绝道:“不喜辣。”
宣墨质问道,“你不喜酸,那我阿娘每日做的酸梅汤酸的牙疼你能一喝喝两碗?
你不喜辣,那我阿爹做的油泼辣面,红辣子裹满了面条,你都能咽的下去?”
面对宣墨的质问,胜林夕穿着一袭白衫,眸子只是淡淡地望着他,望着望着眼中泛起了一层雾,良久无语。
这神情让宣墨回想起前几日,他问爹娘他们当初为何要离开凌仙离开祖父时,他爹娘的神情。
也是这样似是夹杂了许多前尘往事的眼神,有如一阵风烟自思绪中胡乱搅起,最后化为悠绵的良久无语。
宣墨不再多问什么,带给胜林夕的宵夜从桂花糕,红豆糕,莲蓉酥到打乳酪,莲子汤,藕合饼…
基本上方圆所有的点心宣墨都换着花样给胜林夕带了个遍,生怕胜林夕会吃腻了哪个。
等到胜林夕吃完宣墨就翻着窗户要走,胜林夕后来会问一句,“你要出去。”
宣墨就摆摆手,“嗯”了一声,轻飘飘乐在在地去睡他的老树枝丫。
一个夏天困下来,宣墨觉得他都快和那棵老树产生感情了。
二、
宣墨爹娘的修为高,却从不教他修练。只是宣墨感兴趣的要命,他爹娘只好给了本基础的经书让他自己个儿瞎琢磨一二。
从他们这往前走不到十里路就是一座千年的枯坟山,所以邪祟妖魔作怪的不少,总有些仙家杰士去那送死,胜林夕也就是在那附近受了重伤的。
宣墨的爹娘也曾告诫过他,此地界一无仙门驻守,二他并无修为在身,所以让他千万轻易招惹不得那座山。
宣墨打打撞撞十几年,在那附近混熟了,不去招惹那山里的邪祟,他就在附近的林子里瞎转悠。
而这些年此处地界太平也是因为那枯坟山虽不安分,但好在四周山林灵气重也压得住它。
宣墨自此找到了一项赚钱的买卖,就是做个引路小童,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有勇无谋的仙士引进去,待他们被吓的魂飞魄散,命悬一线,哭着惜命的时候再把他们带出来。
而条件就是他们要教些自己仙术。
这些年来地道的不地道的人他碰见了不少,交得朋友也不少,学得仙术也杂七杂八。
他归总了这么些年,终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仙法寻出了一个共点,最终自通经脉,有了些灵力。
这些,他爹娘皆不知道。
交得朋友多了,约会聚酒也多了,宣墨不明白爹娘为何不肯教他,不过他另辟蹊径,觉得这样靠自己也并无不好。
他常和一些仙士夜里出去寻些邪祟,长点见识,这些年懂得了不少仙门的法器,布阵的思路,修炼的门道。
而一直等到大概入秋时,胜林夕才能下床走动。
彼时金桂飘香,秋高气爽,粉荷未败,却已有粉粉荷莲摇曳生姿,青山悠远,江水绵长。
如此大好之景,所以宣墨的爹娘让他带着胜林夕出去散心走走。
散心走走,就是胜林夕身姿挺直走在前,宣墨无精打采走在后,犹如一条废狗。
无聊至极,宣墨毛病犯了,忆及爹娘曾说过胜林夕的修为不浅,他开始搭话。
和胜林夕搭话也得找个时机,他左思右想怎么开头,走了神竟一个不注意撞上了前面的人。
胜林夕转神看着他恹恹的样子,“你觉得无趣么。”
宣墨挠头心道和你这么个闷葫芦在一起,自然无趣。
再说,光走路不聊天这算哪门子散心,他岔开话题,“嗯…我听爹娘说子衿君修为颇高。”
胜林夕,字子衿。
宣墨第一次叫胜林夕的字,叫的有点咂嘴,不知为何,总是想起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胜林夕依旧面无波澜道,“一般,只是化神一阶。”
宣墨茫然点点头,“嗯,那确实一般。”
到了晚上宣墨和几个仙士朋友聚在一起时,宣墨提及白日之事,问他们化神一阶是怎么样个修为,说家里有个化神级的尊者如今在他家住着。
几个仙士如遇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不敢置信,“子没,你可知当今修仙界三大天骄为谁?”
宣墨摇头。
仙士朋友道:“这三人乃皆出自已屹立了数年来的第一仙门凌仙派。而天骄之首乃当年一人力压群魔的凌仙派掌门陈榭朔。”
宣墨面无波澜地点头,心中却诧异自己的祖父原是这么个人物。
仙士朋友又道:“这第二位嘛…唉,暂且不说了…”
“不说?”宣墨疑问,“有何说不得的?”
却见仙士朋友为难的抿了抿唇,半晌道出一句“仙家禁忌”来。
“而这第三位,”仙士忙补充道:“就是同上二位一般已至化神阶级的羡阳尊者,胜林夕。
这世上修行到化神级的也只这三人了,对了,子没兄方才说,如今一位在你家?”
宣墨想起白日自己竟然对这么个大佬评头论足,不由面泛尴尬地点头,
“嗯,叫胜林夕的。他在枯坟山附近受了重伤,我恰巧路过救了他。”
仙士朋友们不由念及如若能受羡阳尊者点拨一二,那他们修仙之路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厚着脸皮憨笑着,求宣墨把胜林夕带出来给他们瞧瞧。
宣墨听不得好话软话,一脸为难的答应了。
出了门,他就心里没了底。想了会儿后,他叹声气念着如是自己约不到的话,左不过以后避着这些人一些,省的再被他们嘲笑吹了牛。
可宣墨不想,胜林夕竟然点点头答应了。
次日夜里,胜林夕就带着自己的羡阳剑,同他前去赴约。
宣墨看着几个目瞪口呆的仙士朋友,不由讪讪。
胜林夕只道,几月前的那邪祟自己还没处理干净,今夜正好来斩了它的根。
宣墨暗暗啧叹,叹道胜林夕真好狠一人,几月前的恩怨还耿耿于怀,非得把人家可怜巴巴的一缕残魂也收拾干净了才罢休。
不过宣墨第一个扬手道,
“这儿我熟悉,我陪你去。”
“进那枯坟山?”几个仙士回想当初不有瑟瑟发抖,假意可惜,“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们几人就在这附近等尊者,尊者保重。”
胜林夕点点头,眼皮不抬一下的就往里走了。
宣墨是个话唠,进了那枯坟山就嘚嘚说个不停,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可胜林夕却异常谨慎,他握着剑的手心都有些发汗。
陡然一具腐尸直立横冲着撞向胜林夕,胜林夕下意识拔剑,却被人拉到了一旁。
那尸体整个身子血肉模糊的,不知从哪横来,走过之处都散着一股恶臭。
宣墨碎碎念着,“这东西你永远砍不完,他们没头没脑的满山乱窜,只要你不动灵力他们就发觉不出你,你给二毛让着点路便是。”
“二毛?”胜林夕疑惑。
“喔,”宣墨又看了看那丧尸的背影,“虽然他们都长的差不多,但这个是二毛不错。”
胜林夕十分不解,“你给他们起名字?”
“认识他们久了,总得有个名字打打招呼吧。”宣墨想起陪了自己一夏的那棵老树又道:“我家门前那颗柿子树我还叫它阿宽呢。
不然,我睡着它也不好意思。”
胜林夕无语。
二人寻了半天,都没寻到那早该散了的怨魂。
宣墨疑问,“你当真那妖怪还有缕残魂搁这飘着?”
胜林夕面无表情的摇头,“我当日也伤的不轻,所以不大确定。罢了,回吧。”
宣墨“哦”了声。
“你方方要出的那把剑看起来挺俊的。”
胜林夕握了握剑柄道:“当年在历练时捡着的,带回去给师兄们看,说是把上古仙剑。
这仙剑好似认主,掌门便许给我了。”
“本来不就是你捡的。”
宣墨啧了一声,“子衿君怎么时运这般好,捡个东西都能捡到把上古仙剑。”
胜林夕默然。
宣墨又问道:“子衿君好似很怕饿?”
胜林夕点头,“幼时流浪在街头,挨饿挨怕了,便总在心里留了阴影…”
宣墨不敢想象胜林夕幼时的这一段过往,只是曾听起爹娘同他说过。
他感言,天知道在那种风餐露宿,饥寒交迫的境地下,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坚持着活下来的。
“你…”宣墨欲言又止。
胜林夕淡淡,“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日日坐在街头看着街上的糖果点心,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孩童们的嬉戏打闹。还有那么蓝的天,那么轻的云,懵懵懂懂觉得很美,懵懵懂懂想要活下去。”
宣墨听不得,起了一层感慨的鸡皮,挠挠头又转移话题,“呃,其实我时运也很不错的。
不过数日,我肯定也能寻一把比子衿君的还要更好的剑出来。”
后来那剑真的在胜林夕走之前寻着了,当时胜林夕和那群仙士朋友皆羡慕不已。
只不过可笑的是,胜林夕的那把叫羡阳,而宣墨的这把叫岐月。
岐月墨黑的剑鞘上刻着血红色的小篆,正如羡阳银月色的剑鞘上刻着的流金,那帮朋友们不由打趣道:“这可是对道侣剑?”
将命入黄泉的宣墨而今已及而立之年,他灰色的眸子对着刺眼的太阳,躺在美人塌上,忆起自己少时的点点滴滴。
他感言自己从未欠过胜林夕什么,也与这人并无多少瓜葛。
可这人的到来仿佛就是他浮生颠倒的一个起点,胜林夕走后,爹娘不久便离家远去。
他在旧日小屋中等了半年之久,却在次年盛夏遥遥等来了又是通身带伤,满袍血迹不清的胜林夕。
宣墨遥记那时,尤觉得痛惜,因为胜林夕转醒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满腔愧疚的歉意,
“子没,对不起,师兄仙逝了…”
三、
下天界太平之年的到来,是因为一派一夜之间,平地而起的仙门。
那个仙门便是以陈榭朔为掌门的凌仙派。
百家仙士,万千百姓,不管见过还是没见过,都能娓娓讲道那个终年不见天日,邪祟横行的岁月里,陈掌门一力平定群魔,所到之处,方圆百里,诛邪退避。
下天界回归太平之后,众仙家推崇凌仙为百家之首,而陈谢朔也在这年定年号为永安一年,以冀太平。
而胜林夕是在永安三年所生,祸乱刚刚平定的那三年里,大祸全无,小难难避。
胜林夕三岁那年春,村子惨遭魔徒袭杀,父母带着他一路颠簸,半路病亡。
他一个小童懵懵懂懂,徘徊于人间近一载,天知道他是如何活了下来。
陈榭朔那时在胜家庄第一眼见着他时,见到他在与一恶狗争食。
那么幼小的一个人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搬起一大块磐石,手上血泡磨的血肉模糊却不知疼痛似的,死死搬着石头。
磐石轰隆落地,恶狗受了惊,虽没被伤着,却夹着尾巴逃走了。
恶狗走后,胜林夕望着一直看着自己的陈榭朔,两只手还滴着血,眼神里有几分畏惧。
陈榭朔拿了糕点出来,胜林夕就拼命的往嘴里塞,不管自己还饿不饿,肚子胀不胀,就是往嘴里塞。
胜林夕不懂得哭,只是面无表情的塞吃的,半会儿陈掌门怜痛道:“你愿意随我回门习仙吗?”
胜林夕点点头,方才觉得握着糕点的手痛起来。
胜林夕自小寡言少语,难与其他弟子结为一伍,常受无视。
不过他并不觉得难过,专心修炼仙法,作为陈掌门的嫡传弟子,一心想着当年的知遇之恩。
他不善表达,不知如何与人相处,可还是有师兄师姐常常来照顾他。
大师兄陈子司吾辈中阵法第一人,二师兄宣子落乃天之骄子,三师姐陈绮珞是他平生所见最为温柔善良的人。
掌门嫡传弟子有四,陈师兄与陈师姐是掌门的嫡子嫡女,他犹记得宣师兄从前常和他打趣道,说自己孤立无援,让他快快长大,好对付那对兄妹时自己也能有个帮手。
胜林夕当时讷讷的只知道点头。
久了,他觉得大师兄虽仙骨不佳,但能另辟蹊径把阵法研究到极致,实为非人,他佩服不已。
而且大师兄为人温文尔雅,和善可亲,哪有一个会欺负人的样子。
当然,陈师姐也更不可能了。
倒是宣子落会欺负他,常常带着他到山下的面馆子里点上一碗油辣子裹满了面条的油泼面给他,问他喜不喜欢吃。
他看着宣子落吃得起劲,也端着碗吃,一边吃一边呛,呛得眼泪直打圈也要把一整碗都吃完。
每次吃完宣子落都带着他去找陈师姐讨一碗酸掉牙的酸梅汤喝。
那时他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师姐哪都好,就是酸梅汤做的好酸。他不喜酸不喜辣,偏偏这两个待自己极好的人喜欢。
那他,也就喜欢。
后来,他才知道宣师兄喜欢陈师姐,所以喜欢陈师姐做酸梅汤给他喝,而且多酸他也欢喜。
而只要每次陈师姐看到胜林夕辣的嘟肿的嘴,肯定会做酸梅汤,宣师兄也就能沾光解馋。
虽然知道自己被欺负利用了,但胜林夕依旧觉得很高兴,喜欢师兄对着他嘻嘻哈哈,喜欢师姐一边担心自己,一边问酸梅汤好不好喝。
这种肆意美好的日子,直到几年后的一次仙门宗会后,因着宣子落的修为骄纵,有人想借着风头打压宣子落的戾气,一时间失了心,为了颜面用神器望将宣子落置于死地。
可谁知宣子落偷习了门派禁术,虽只略领了皮毛,却已经达到能摧残千古神器的地步,一时失控将那仙士挫骨扬灰。
百家一时惊惶,纷纷讨伐堕了魔的宣子落。
胜林夕记得那时掌门为了稳固凌仙派势力,有意让宣师兄与晨熙派掌门之女钟楚曦结姻。
可宣子落直言拒绝了,搞得两家拉不下面子,最后不欢而散。
如今凌仙又因宣子落名声大降,也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宣师兄与陈师姐就退隐江湖再无踪迹了。
胜林夕从未想到,十多年后的一个夏天,他还能再与师兄师姐相见。
四、
那千年的魔兽出山吃人,胜林夕下山历劫路过恰巧遇着,杀了魔兽却也险些丧了命。
昏倒之际他恍惚见到一男子,男子朝他嘻嘻笑着,如时光回转一般他以为见到了宣师兄,不由放下心来,晕睡而去。
隐约间脑海里回荡着那男子的一句,
“救你,收二钱…”
等到他再转醒之时确真的见到了师兄的脸,那时师兄端着碗红油泼的辣面,笑嘻嘻的问道:“看你这身子还能吃的了油泼面?”
胜林夕抿了抿唇,清泪从眼角滑落,他良久吐言二字,“师兄。”
宣子落和陈琦珞两人依旧常常喜欢嬉笑打闹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胜林夕感慨当年。
可不会儿有一男子的脸挡在他眼前,打破了他的回忆。
宣墨筷子敲着碗,扬着眉嘶道:“那么这位小师叔,您还记得是小辈救得您么?”
胜林夕看向宣墨狭长的凤眼,他怕生,一时不知如何做声。
晚间,这宣墨还与自己卧于一榻,让他更加不知所从。
不过宣墨好似发觉了他的不适,后来都是夜半才来就寝,可无奈胜林夕觉轻,还是醒了。
之后宣墨直接晚上一整夜皆在外头,胜林夕知道他天晴时便睡在门前的那棵柿子树上,下雨时就坐息于屋檐门槛。
胜林夕皆知一切,却无从表达。
幼时挨了饿,他如今便受不得饥腹,可偏偏宣墨发现了,天天夜里给他带点点心回来。
有时胜林夕吃完之后,就看着宣墨翻窗而出,他偶尔忍不住问,“你要出去。”
然后宣墨便笑嘻嘻的答,“是啊,我出去找姑娘了,子衿君独守空房,莫要太想我。”
胜林夕不知该不该说穿。
他意外的发现,这世上还有这般照顾人的方式…
而启程归山时,已是秋末,寒蝉凄切,依依惜别之情如鲠在喉,如霜凝咽。
胜林夕并不知下次相见在何时,却也没想到相见会来的那么快。
大约春初,一对道侣来访凌仙,众人看清二人来路后,不由心惊,宣子落而今再现于世。
消息如林中鸟散,不胫而走。百家不日聚集凌仙,亲眼见证昔日魔徒宣子落的死刑。
胜林夕十分不解,师兄师姐为何要重归俗世。
宣子落却道:“我本早就为一介亡命之徒,只是琦珞当年已有孕在身…
不得已苟且数年,师弟谅解,而今特来请罪。”
掌门也甚是狠心,宣子落陈琦珞二人皆未逃过凌仙的极刑。
此极刑法先废道骨后蚀人心。
胜林夕不语,废了道骨再蚀人心,那就再无转寰之地了。
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根银针,胜林夕自请代罪,将银针慢慢扎进了自己的心腑,细汗如麻。
可本以为这样便能保住师兄师姐,未想他对宣子落掌刑的那天,宣子落依旧死于百家之前,狼狈而终。
此事成了仙门不光彩的一大禁事,无人再敢提及。
胜林夕抱着已经冷了的人万念俱灰,他恍然发觉师兄用刑前就已经道骨尽断是个凡人。他虽替他们受了噬心之刑,可师兄也再熬不过筋骨再次断裂。
宣子落身上早就半点灵力也无,又怎么能熬的过极刑。
陈琦珞拍着胜林夕的背,唇色惨白地安抚道:“小夕,子落本求一死,并不怨你。”
银针蚀心的痛,在胜林夕的脑海里扎了根,等到他把银针全数逼出时,他的心脏已经烂了。
五、
掌门说要把宣墨接回凌仙认祖归宗,胜林夕应声便去了。
路上却遇到了年前的那个千年的魔兽的残魂,残魂化成了他的心魔,钻进了他的体内就此搅了他一路。
多少个雨夜里,胜林夕心口窒息一般疼痛难掩,他拿出羡阳剑便在身上划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来抚平这蚀腑的难受。
等见到了宣墨时,心魔已把他折磨得非人,他悠悠昏死过去。
直到再次睁眼时,胜林夕再次面对宣墨只有一腔的歉悔。
他坚信,他欠宣墨一条人命…
六、
宣墨当年从没想过自己的爹会是死在胜林夕手里的。
至于胜林夕一见到他,就对他说什么抱歉,他觉得就是隔壁王麻子家的傻光棍如果知道他爹去世了,也会和他来说一句,“听到这件事,我很抱歉…”
只是胜林夕说要带他回凌仙认祖归宗,他的阿娘也在凌仙等着他时,宣墨感到惆怅。
历经半年,实在是物是人非。
不仅如此,他等了这许久,没等到胜林夕喊自己一句救命恩人,反倒现如今胜林夕对他说,以后自己就是他的师尊了。
宣墨无语。
遥遥归途中,胜林夕伤的不轻,又急着要回凌仙,他不会御剑,只能带着自己的师尊徒步。
一路上捡破烂,画几张道符坑蒙骗,他要赚点盘缠给他的师尊填肚子。
渐渐的宣墨还发现胜林夕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自残。
每到雨夜,胜林夕就脸色惨白,不过一会儿就拿着羡阳割手臂。
宣墨要去阻拦,奈何胜林夕周身灵力雄厚,他怎么样都近不了身。
无奈之下,啪嗒一声,他扇了自己一耳光。
宣墨脸上的手印子生红的,把胜林夕都看呆了。
半晌,宣墨忍着脸疼,夺过他的剑,无奈道:“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哪疼?”
胜林夕手捂着胸口。
宣墨帮他揉着胸口,揉着揉着掌心痒了起来,他暗暗红了脸。
过会儿胜林夕道:“子没,为师想沐浴。”
宣墨没做声。
不过几日,宣墨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桶,烧了热水往里面倒,背过身往外走,不在意得道:“那师尊,我先出去转转了。”
他在破道观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不见里面有声音,宣墨有点担心,进了观里却见着胜林夕满面潮红,身上还趴着一个人模鬼样的狐妖。
胜林夕软着声音低语着他的字,宣墨不由耳朵热了起来,手起刀落,斩了那狐妖。
他甚是不解,胜林夕这么弱的么,怎么连是妖是人都分不清。他也震惊,因为胜林夕方才在叫他的名字。
宣墨只觉得这是因为胜林夕生了病的缘故,可他不知胜林夕生的到底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这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如今只想往前看,把阿娘照顾的好好的,他便满足。
他还一直期冀着,永远不要有人告诉他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最好不要。
之后,一到雨夜宣墨便陪在胜林夕左右,胜林夕也深深记得宣墨脸上那个生红的掌印,不敢再做那等轻贱之举。
一路上宣墨跟着胜林夕学了些心经,在要到凌仙时的一个夜里,就结了金丹。
胜林夕那夜似有什么心事,望着宣墨一直冥冥想着,他总感觉宣墨身上有雄厚内力沉寂着。
六、
次日白日里,宣墨在买糕点的途中,遇到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少年,满大街追着一个魔物跑。
宣墨挥着岐月,三两下斩了那魔物的魔根,把那魔物放走了。
“多管闲事!”
那白衣少年的袍子上还刺着烫金云纹,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不可一世。
宣墨道:“我看那不过是一个未成形的小魔,斩了他的魔根,他不日便能化了原形,不再作恶。
想来他小小年纪没行过大恶,还请少侠得饶人处且饶人。”
少年满面不乐的哼道:“别废话。你放走了那魔物,我必与你没完!”
宣墨无法,刚想应战,就听那少年叫起自己师尊来了。
他回了头,见着胜林夕在自己身后。
胜林夕看了那少年一眼,淡淡道:“回山吧。”
宣墨垂了眸,凤眼里涟漪闪烁,面对这凌仙他一无所知…
一年里,许多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宣墨回了凌仙,认祖归宗,知晓了那个纨绔少年叫陈子昂,是陈子司和钟楚曦之子,是凌仙的少宫主。
在凌仙定居后,宣墨发现陈琦珞甚少出门,总是在院内呆着,待宣墨回来后有时给他准备一碗酸梅汤。
胜林夕一到雨夜里心腑还是疼得厉害,有一天雨夜里,宣墨待陈琦珞熟睡后才想起胜林夕,熄了灯打算去找他。
可他一推开院门却发现胜林夕正呆呆地立在雨里,看到宣墨的人时,哽咽道:“子没,我难受。”
宣墨无奈的把人牵进去,斥道:“真矫情,难受就想不开,站在雨里让自己病上加病,病死自己么?”
而陈子昂心高气傲的很,每每与宣墨作对,宣墨只是不理。
陈子昂不服宣墨的剑比自己的剑要好,不服宣墨竟然一生来也是天灵根而自己不是,更不服宣墨学的比自己通透,结丹比自己要早。
自从宣墨归来之后,陈掌门就没正眼再看过陈子昂一眼,私下里他听到那些弟子说,他这个少宫主与宣墨比起来无非一介草包…
春日里的兽谷大会,陈子昂和宣墨应邀参加。
这一辈的新生弟子皆聚集于此,想来拔个头筹,响个名号。
宣墨知道陈子昂见自己不愉,一路上也甚少搭话,几乎是各走各的。
他无心争输赢,可陈子昂受了别派的小弟子激将,不由冒进起来,一下子便落进了人家布下的陷阱里。
也是遇上了心思歹毒,下手很辣的,他们掉进了万蛇谷里头去了。
陈子昂发现自己的佩剑不知何时丢了一时又急又慌,宣墨那日带的是凌仙弟子的配剑,见陈子昂看到蛇脸色惨白宣墨知道陈子昂大概是怕蛇,便把剑给了他让他先御剑上去。
可陈子昂上去了之后,宣墨就再也没等到他。
最后天都黑了,宣墨都听烦了蛇吐信子的声音,宣墨才隐约听见了人声。
胜林夕在上头皱眉丢了一把剑下去,叹气道:“快上来。”
等他从坑里出来的时候,看见满脸是土的陈子昂一幅高贵模样不再,只眼巴巴地望着他。
旁边钟楚曦脸色不大好地道,
“既然人都救上来了,就走吧。”
归途中,宣墨见着陈子昂一瘸一拐地,疑惑道,
“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
陈子昂抹抹脸上的灰道,
“上来的时候又和那些人打了一架,不止腿剑也被打断了。”
宣墨心道难怪陈子昂来得这么慢。
后来陈子昂忽然和他话多了起来,陈子昂和宣墨讲,外面人都说,陈子昂的爹娘并不相爱,是掌门硬撮合的。
陈子昂这大嘴巴的还说,当初掌门要把他娘亲许给宣墨的爹。
宣墨心头哽咽,微微皱了眉。
但是宣子落拒绝了,陈子昂说,两派联姻失败,他娘亲很没面子。
陈子昂的娘亲钟楚曦是个很傲气的女人,被人拒绝后,即使顶着一身的风言风语,也似是没事人一般。
陈子昂低了首失落道,直到我爹的到来。
他们说我爹第一次去晨熙派提亲,被我娘亲当面撕了文书,还扇了一耳光。
可是我爹却一点也不生气,捡了文书回去一点点的拼好第二天又给送了过去。
我娘亲见到那本被拼好的文书时,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说我娘亲是个母老虎。
宣墨看着陈子昂的眼睛问道,
“那你觉得是么?”
陈子昂摇头,“我娘亲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你看见了我这把剑了不?这把寒冰剑是我娘亲去寒山之巅呆了七日给我求来的,她说这是送给我第一次打通经脉的礼物。”
宣墨感概点头。
“子没,”陈子昂愧疚道:“你别怪我娘亲对你态度不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漠不关心似的,但知道你掉了陷阱里以后,她很着急,还把我训斥了一顿。”
宣墨眨眨眼,轻轻一笑,“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啊。”
陈子昂宽了心,又惆怅起来,“你说我阿爹真的喜欢阿娘么?何况阿娘当年那样对他…”
七、
宣墨重蹈了前人的覆辙,习了那早该被天诛地灭的禁术。
修炼禁术的这段时日内,他还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异常冲沛,绵绵不绝一般引导着自己。
为了不使自己失控,他闭关数日,纂写了一本心法,使自己能将此力量收放自如。
可出关一月后,宣墨便发现自己的那本心法丢了。
此事不过数日,凌仙掌门突然暴毙横死。此事不日闻风三界。
宣墨看的很清楚,掌门的死法是被那禁术反噬而死,他不由思虑起第一次他碰着这禁术的时候,就是在掌门的藏经阁里最显眼的地方那么摆着的。
不解禁术为何被人那样大意丢弃,宣墨猜测此事中可能会大有蹊跷,私下时一人去翻找,果然在掌门的卧房里找到了自己的那本心法。
此心法因人而异,于他可控,可于掌门却不然。
宣墨看着陈琦珞,越发觉得心寒,他绝不能因着术法暴毙,不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