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钱夏兰脾气发到一半，她班头突然来电话说出事了。这个月有一笔发工资的账合不上，因为钱夏兰负责整合账本，所以这个账要是整不清楚，现在欠着员工的两千五百块，就得让钱夏兰来垫上。
    本来就怒火难消，听到这个天杀的消息后，钱夏兰的火气直接就烧得大草原上一根草也不剩了。
    她挂了电话，骂了班头好几句婊子操的，然后着急忙慌地跑到电脑前对账。苏及听骂刚听得渐入佳境，突然清净还有些许不太适应，他把张蛰带来的苹果洗好放到水果盘里，然后安静地回屋继续刷题。
    钱夏兰一边对账一边骂，一句比一句难听，苏邢听着都觉得杀伤力满满。骂到后面钱夏兰连他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苏邢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把账对了一遍，发现账本没有问题，钱夏兰就更烦躁了。
    “操他妈的两千五，我上哪弄这钱去？真是日了狗了，我有这钱我早给苏邢买手机去了。他奶奶的，关我吊幌子的事儿啊，谁他妈的谁没钱谁自己担着，凭什么我给替！狗东西，哈，让我垫上？他这个婊子操的狗东西怎么还不去死？”
    钱夏兰的叫骂声擂鼓宣天，隔着卧室的门房都能如临其境地感受到她那股不可遏制的怒火。
    苏邢倒是不觉得让邻居们听见有什么丢人，反正他本来就没脸没皮的。但是苏及不这样想，苏及觉得一定的环境，是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的，钱夏兰操骂声听久了，也会被潜移默化地牵连起满腔无端的戾气。
    钱夏兰在客厅里和苏笠打电话，问他这个事情怎么办，言语里仍然是不堪入耳的措辞，苏及出来喝水，顺便也给钱夏兰端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苏笠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听钱夏兰囔囔一大堆，什么好办法也没有，就只能安慰她说认栽就认栽，下回不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钱夏兰好胜心急切，她无法忍受自己被欺负的事实，跟苏笠三两句话不投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
    苏笠最厌恶隔着手机吵架，看着气氛开始不对劲，他赶紧说：“我老板喊我准备出发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一会给你打过去三千块钱，垫上就是。”
    “钱不是挣的？这亏我不能吃！你看看你那个窝囊样儿……”
    “行了行了，”苏笠语气匆匆，“挂了啊，我还得忙。”
    钱夏兰听着手机里嘟嘟的电音，绝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啊这……”
    “是你们公司欠员工两千五吗？”
    客厅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钱夏兰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她抬头看见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温开水，透过飘渺如烟的雾气，她看到了那个刚被她凶过的小少年。
    小少年目色温稳，说话的口气带着一丝审讯的意味。
    钱夏兰不想和小孩讨论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但现在深更半夜的，满肚子怨气也不知道找谁说去，于是便无奈开口：“一个总监的工资，账上明明是转过去了，但那边说没收到。”
    “讹钱的？”苏及问。
    “不是，”钱夏兰端起来那杯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丧气地说，“公司里是直接转到账户上，她说账户上没有，那做不了假。”
    苏及又问：“会不会是转错人了？”
    钱夏兰想过这个问题，但这账号都是人事部给的，都是本人登记核对过的，这里面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不太可能。”钱夏兰说。
    “还是核对一下的好。”苏及说完，又接着问：“你垫钱的话，钱是给谁？”
    “这还用想，肯定是给那个没拿到工资的总监啊。”钱夏兰说完，突然愣了一下，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苏及感觉到这有点奇怪，便问道：“是给公司，然后公司打到她账上？”
    “直接给本人呗。”钱夏兰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有点不屑，心想苏及到底是个小孩，想问题果然跟大人不一样。
    “那这样，账还是有问题。”
    虽然苏及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从上帝视角看待这个事情，但他寥寥几句看似随意的话却一点一点激起钱夏兰的疑心。
    苏及说的没错，她只是负责对账的，她的职责就是在错误发生之前发现事端，及时止损而已。就算填上这钱，这个账上出的问题还是她钱夏兰的锅。
    “是啊，账还是有问题……”钱夏兰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似乎就像是一个雷劈后，天降大任于她也，鞭策着她让她把这件事情彻查。
    她点了点头，决定明天联系一下那个总监，找她核对账户，好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夏兰起身，却猛然间发现面前这个小男孩，再也不是印象中那个闷着像个冬瓜一样的木墩了。对比起刚才她的疯狂宣泄，苏及的表现不光睿智理性，而且还有些许让人刮目相看。
    “这个钱不能垫。”
    苏及突然说。
    他的这个态度和钱夏兰骨子里的倔强是一致的，这让钱夏兰有一瞬间的共情。不愧是她养大的，看来没有白养。
    钱夏兰刚孕育好情绪，想要说两句温情的话，可接下来苏及一开口，直接就把她堵得死死的。
    苏及平静的面色上闪过一丝波动，他轻启唇齿，说道：“省下来那个钱，给苏邢买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