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中抓学习很严，但一方严密必有一方疏松，在制度管理方面就相较松懈一点，校门口出入都很自由，苏及中午外出，竟然都没人过问。这可把苏邢羡慕坏了，要知道他以前和王洺为了中午去网吧，可都是要翻墙的。
    苏邢是真的心里不留事，一回学校他就找王胖，要他的新手机玩了一下午，过一把高科技的瘾。
    王洺自鸣得意地吹嘘：“以后老子上课可算有事干了。”
    他说的有事干，指的就是苏邢正在玩的一款基建类的网络游戏。
    苏邢上课都快无聊死了，他破手机里的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都快被他玩烂了，可是除了玩游戏和睡觉，他又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拿来消遣。
    “你以前上课都干什么？”苏邢恋恋不舍地松开王洺的手机，问道。
    王洺想了想：“啥都干啊，打游戏，看小说，有时候找人聊聊天，反正都挺没意思的。”
    这些对王洺而言索然无味的事情，在苏邢看来都是诱惑力满满，他的课堂生活比清水还清水，稍微加点糖精就能和成一杯饮料。
    苏邢默自琢磨了半天，又问王胖儿：“你都怎么看的小说？”
    “你把它夹在课本里竖起来，或者放在大腿上，”王洺随手拽了一本书，摊开放在大腿上，“然后左手翻页就行，老师绝逼看不出来。”
    那本摊开在大腿上的书好像是地理课本，苏邢看王洺的课本上洁净崭新，突然好羡慕。够潇洒，这胖子还真的一点不听课。
    “都看什么小说？”苏邢假装不在意地问。
    王洺扒着手指头说：“灵异的，玄幻的，呃……还有，啊对啊，我以后也用不着了，改天我把书都拿给你。”
    “行。”苏邢说罢，又手贱地一把抢过来王洺的手机，和他闹了半天，直到王胖脸色开始有点不太好看，他才把手机还给原主。
    常日里苏邢存不住心事，跟旁人闹完矛盾之后，往往是对方都还在郁郁寡欢耿耿于怀，而他却已经从中跳脱，奔赴下一场山海。但这次跟他爸妈闹不愉快，他却一整个下午都没从中摆脱出来，总是不自觉地回想，郁闷，不解。
    他觉得奇怪。明明他与钱夏兰站在同一战线，怎么一句话就让他立身孤岛，满头雾水地抵抗双人份的进攻。
    苏邢想到中午苏及骑车送他的时候，他坐在自行车后面，问过他哥这个问题。苏及沉默了一会，回答他说：“有些话，对长辈说不得。”
    “可他们自己都说啊。”苏邢不理解，他脑子里没有名为尊敬的这根弦。
    “他们说可以，我们不能说。”苏及答道。
    自行车吱嘎吱嘎的争鸣声盘旋在闲散的街上，苏邢垂下了眼眸，盯着苏及蔚蓝色的裤脚，一下一下地数他蹬车的次数。
    他哥总是一个这么有原则的人。虽然听他刚才说的这话好像很假，但真的穷尽记忆也检索不出一次苏及说脏话的场面。苏及就好比是一个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书香少爷，那种戴一个金丝眼镜，抱着一摞棕色牛皮包装的国学经典，通身上下镇定自若的民国学者。
    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像。比如现在，他就更像个民国的穷苦拉车夫。
    隆冬里的午日也不和煦，苏及用力去蹬脚下的车，却还是一身寒凉裹挟，手指尖都冻得酥麻无力，几乎有些攥不住车把。他费力骑车却还这么冷，那他身后的这个男生肯定都冻透了。
    苏及看着面前哈出来的一团浓白色雾气，对苏邢说：“冷吗？”
    “不冷。”
    苏邢穿外套喜欢把拉链拉到心口窝的高度，苏及怕灌风，嘱咐他说：“把拉链拉好。”
    “真不冷，”苏邢掀起来苏及的衣后摆，把手探了进去，贴附在他后腰两块凹陷的漩涡上，“我手比你身上还热呢。”
    苏及觉得有点痒，腾出一只胳膊反手轻拍了苏邢一掌：“别动，我正骑车。”
    后面的捣蛋鬼不收手，嘿嘿笑着挠了挠他哥的腰窝，车身开始不稳，左右摇晃，像头顶微醺的太阳。苏及没办法，硬是给使劲拽，才把那两只不老实的手给拔出来。苏邢抓着苏及的衣服，笑得发颤。他的快乐就是这么容易被点燃。
    “哎，哥，”苏邢笑着从一侧探身向前，“你知道男人有腰窝，是什么说法吗？”
    “什么说法？”苏及反问。苏邢未语先笑，笑够了他才扬起眼角，神神叨叨地说：“肾虚。”
    他和他那些胡混的朋友们互相都喜欢这么开玩笑，所以苏邢很清楚地明白一个男生被说肾虚之后的反应，无外乎就是恼羞成怒，有的甚至狗急跳墙地跟你互殴。
    但苏及就说了三个字：“哦，是吗。”
    这可把苏邢给听懵逼了。
    “呃……”他左右寻思了一阵，还是实话实说道：“可能不是吧，我胡扯的。”
    苏及嗯了一声。
    苏邢接着又说：“其实真的说法是，有腰窝的男人都是祥龙附身、天选之子。”
    正骑车的苏及有些疲累，但还是饶有兴趣地说道：“都是迷信的说法。”
    苏邢学乐器的，对声音极度敏感。对比起刚才那声“是吗”，他哥后面的这话显然是变调了，就像是从d小调一跃成为F大调，从废弃庄园转移到了阳光花园。
    和在鬼节七点之后不出门闲逛、路过自家人墓地一定要祭拜、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些说法一样，都是世俗赋予的特定含义，哪怕一个人表面上再怎么不理不睬，但心底怎么可能浑不在意。
    苏邢盯着他哥的裤脚，恍惚又迷离地偷笑了起来。
    他没告诉苏及，其实后面的这一句，也是他胡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