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听奶奶讲故事。总是羡慕故事中的人，可以有幸福的一生。不过，到了很多年之后，我改变了这个想法。有一次，看见奶奶皱着眉头凝视着前方，我的心突然痛了。深邃的夜空，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站了许久，奶奶轻声说道：“小溟，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笑着做到了她的身旁。奶奶说，这个故事是她的一个梦，虚幻又真实……
    玉门关外的大漠，一望无际。
    一小队人艰难行走。烈日炎炎，黄沙漫舞，稍有差池变灰命丧于此。本是来回数次的道路，突然变得陌生。饥渴难耐，汗水不断渗出，整个队伍已是疲惫不堪，人们脸上满是绝望，日继一日地行走，总是走不出一片一片的大漠。偶尔有几只大鹰掠过，再无生物。
    “大公子，老奴给你倒些水喝吧。”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将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嘴唇已是干裂的紧，眼神却未有半点想要饮水止渴。而身前的，便是他称为大公子的孩童，还七、八年纪，可脸上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坚定与隐忍。他舐了舐裂了口的嘴唇，拂拂衣袖，淡淡地说：“我不要，你们喝了吧。”低沉，沙哑，像是被风干了般，每一个字都说得如此艰难。
    “这…”老者听后有些犹豫，大公子明明很是缺水，却将水分给了下人们。一时间，愣住不知所措，可眼中兀地有了一丝欣慰，心中充满暖意。转而摇摇头，无奈劝道：“大公子是主子，身子高贵，奴才们不敢……”
    “失了骆驼，失了方向，或许我们都回不去了，还分什么主子奴才的。捱过一天算一天，尽量不要有人离开。”孩童说完挥挥衣袖，示意老者离开。
    一身红袍，被风吹的凌乱，沙打在细嫩的肌肤上，有些生疼。烈日当头，孩童闭上了双眼，口中喃喃着，像是在祈祷。
    日昼是炎热，可大漠的夜晚却冷的骇人。人们全部都围成了一堆，靠着那团小小的火焰，取着暖。饥寒交迫，但大家还是忍着，紧咬双唇，强迫入眠。
    而那个红衣孩童，神色冷漠，静静地躺在沙地上。
    “公子，冷吗？”
    “不。”一个字说完，便转身不再理会老者。
    是夜，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再无多的可烧之物，众人深深吸了口气，蜷缩着身子，就算是冷的发抖，也不哼哼半句。他们明白，所以不做挣扎，大不了撑不住，不久两眼一闭的事么？要是挨过去了，那可算是幸运。何况，还有一个比他们更坚强的人，那个曾高高在上的人，那个只有八岁的人……
    老者颤抖着，合紧了衣服，轻轻走到孩童身边，缓缓坐下，将孩童搂进了自己怀里，抱着他入睡。孩童皱着眉，小手缩在胸前，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是在喊着什么？老者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终于，他听清了。目光看着怀里那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眼里满是怜惜，泪水也已悄然滑过哪张爬满皱纹的脸。
    这个孩子在喊娘啊……大公子也只是孩子啊！
    “嗷————”
    兀地，一声长啸发破了黑夜的寂静。
    怀中的孩子浅眠，很快被惊醒。老者怔了怔，刚想开口，却被一双小手捂住。众人也都醒了过来。看着大公子未动，自己也是不敢轻易行动。
    “是狼，沙漠狼。”孩童淡淡地说。随后抬头望望天空，自嘲地笑了笑，说着：“月圆的狼啸，看来是天要亡我啊！呵呵…”笑得有些苦涩，有些怅然，惨白的月光照着大漠，莫名的有一股凄凉。众人并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啸声接二连三，心中自是多了份警惕。
    “大公子，老奴…”
    “桂公公，逃不掉了，是狼啸啊。”
    “是吗？”桂公公苦笑，又是一阵夹着沙的风吹过，干咳了几声，喘着粗气道：“让老奴引开他们吧，大公子，您快逃……”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四周的狼啸过大，还是刻意隐去，而后，又扯了扯嗓子，“您快走，在老奴眼中，您只是个孩子，那个会喊娘的孩子，老奴…”仰首，叹息，“活够了……”
    “桂公公！”孩童大惊，喝道。
    桂公公笑笑，艰难地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孩童的肩膀，柔声道：“莫辜负了老奴的心意，不管你能否回到长安，都要好好活着。”说着，突然跪下，“殿下，老奴将希望交给你了。”接着站起身向众人走去，不知说了什么。只是看到众人脸上由惊讶，愤怒，彷徨转成了无奈，绝望，最后竟然都淡淡笑了，有种看透的感觉，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看着他们，孩童心里一阵泛酸。
    “殿下，您快走吧！”桂公公跪着哀求。
    “殿下，您快走吧……”
    “殿下，您快走吧……”
    “殿下，您快走吧……”
    所有人居然齐齐跪下，不断重复喊着。
    孩童心中有如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挪不动脚步，就这么僵持着。
    “嗷————”
    四周此起彼伏的狼啸越来越近，孩童充耳不闻，仍是呆立在原地。看见如此，桂公公一横心冲到了孩童面前，大吼：“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你留下全部会死，你逃了还有一线希望，你活着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命，更是大汉的江山！”
    大汉江山？！孩童不可置信地看着桂公公，突然发觉，他的眼里噙满泪水，看着自己时是一种担忧，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担忧，满是亲情。
    “啪！”孩童不解地看着桂公公，小手抚上自己火辣辣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快走啊！你若是不走，那…”随即从靴中抽出短匕，指着自己的脖颈，“那么，老奴便自尽于此。”说着，短匕稍稍刺进，渗出一点猩红。
    “桂公公，不要！”孩童竭力喊着，脚步向后退着，“我走，我走…”
    听后，桂公公松了口气，笑了笑，短匕缓缓从脖颈移走。身边的孩童转身，步伐缓慢，渐渐远离人群。
    月似乎又苍白了些许，狼啸声依旧不断，看来是在逐渐靠近了。不过只要殿下平安，尔等又有何畏惧？
    “桂公公，狼群好像来了。”
    “嗯…”淡淡应了句，短匕直直插入沙地。
    夜里，只有风啸，还有那利爪撕裂食物的声音。
    大漠还是大漠，冷凄，血腥。
    “公子…公子…”
    “呵呵，青狼，这次似乎还有个活口啊！你小子难不成狼心发现？”银铃般的声音忽起，带着挑衅，听起来却有些顽皮。只见前方那只青色皮毛的狼大口喘气，不停地哼哼，理也不理对着自己呵斥的少女，目光凶狠地盯着沙地上还有一丝生气的人。随后转身，走到了少女身边，乖巧地坐了下来，不断用头去蹭着少女的衣角。若不是皮毛上还有血迹，真难想象是一只嗜血的恶狼。而四周还在撕扯生肉的狼见青狼退至少女身边后，亦是搁下食物，坐在原地。但舌还是舔食着自己的嘴，有些意犹未尽。
    “你害臊不，还望我身上蹭。”少女抚着身旁的青狼，随后将手放在鼻尖，“真是好重的血腥味儿啊！青狼，你真不乖，身上有脏兮兮的。”说着轻轻拍了拍青狼的脑袋，语气有些严厉，但见青狼半眯着眼，仍不停蹭着，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真拿你没办法，还是让我看看那个还剩一口气的倒霉鬼吧！”说着站了起来，拍拍裙摆上的沙粒，向着那个孱弱的人走去。
    这一片沙地全被印上了猩红，四周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残缺不全的尸体，被狼爪撕扯的甚是狰狞。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还能看清脸的人，尽不显恐惧，而是一种宁静与安详。到底是怎样的一队人，这么不惧怕死亡？
    “喂，听得见吗？”少女皱眉，目楼鄙夷，俯身看着倒在沙地上的人。他的左眼已被刺瞎，血水顺着眼流满了整个脸，一只耳朵也已被生生撕裂，仅剩一点皮连着。再看整个人，四肢不全，已经奄奄一息。看来年过五旬，还受这等罪。少女心里不由发怵。自己对这种场面应该早已麻木，为何还有这种感觉？兀地，感到对大漠的厌恶，对狼群的反感。
    “公…子，公子…”
    “什么公子啊？”少女不禁好笑，都快死的人了，还这么念着。但又心生好奇，蹲下身，仔细听着，但风声过大，那人气息微弱，自是听不怎么清楚，于是又靠近了些，顿时嗅到一股腥味，心里一阵恶心。
    “求求你，不要，不要…杀公子…”气息越来越弱，但仍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生怕少女没听清，想要多少几次。
    “行了行了，别说了。”少女捂住双耳，站起身，不耐烦道：“青狼，叫他们吃饱了领着这个老头回去，好好养着，然后。”少女顿了顿，收起顽颜，严肃着：“将白狼喊来。”
    “嗷————”一声长啸，青狼恢复了平日犀利的目光，快步奔向那老头，艰难地将他驮在自己身上，毕竟人的身体显重，青狼有些吃力。一些狼上前帮忙，青狼却龇着牙，不肯让他们帮助。群狼之主，又誰敢抗争。狼群有些躁动，看着自己的首领有些担心。而后又转头看着月光下的少女，尽是凶光，恨不得将她撕裂，低鸣着撕咬沙地上的尸体，像是发泄般，疯狂、残忍。
    夜，凄冷，月下少女取出竹箫，轻置唇边，一曲黯然，响彻整个大漠。
    终了，狼群搁下食物，不再低鸣。凶狠之色已变得畏惧不已，惶恐少女身后的庞然大物。银白色皮毛，四周氤氲白色雾气，黑夜里发亮的双眼，似乎能刺穿一切。此刻它正喘着粗气，静站在少女身后，威严不可侵犯。身形不比一般狼，有马般大小，与人齐高。长啸一声，狼群怯怯散去，跟着青狼离开。突然，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大喊：“青狼，等我回来。”远处的身影明显顿了顿，随后继续驮着那个气息奄奄的老头往前走，只不过，似乎看起来没那么吃力了。
    少女笑笑，将箫别在腰间，用手抚摸着银白色皮毛，顺滑，柔腻。一用力，反身向上，骑在了狼背上，俯身搂着脖颈，轻语：“白狼，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