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泪入烟波几万重 第一章 落花时节恰逢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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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茗湘,这是画中女子的名字。
我呆滞地看着那个名字,目光缓缓下移。
那里盖着一个鲜红的印。虽然画纸已然泛黄,可那艳丽的红色却没有半分消退,印的赫赫然三个篆书的大字:君陵衡。
手指一遍遍抚摸着朱红夺目的名字,心,如刀割。疼痛如丝如缕地传来,细微却令人无法忽略。
君陵衡……君……陵衡……这是……你的名字……
木然地卷好画轴放回原处,我飘身回房,心神不宁间几次差点被夜巡的侍卫发现。夜风擦过脸庞,凉意吹醒了我的神智。想不到那幅画竟是千麟国传说一般的人物——靖平王君陵衡的真迹。我突然明白君若白对我撒谎的原因了,若是我知道那是靖平王的真迹定会要看上一看,而且画的内容……骤然看到一个百多年前的人笔下的人物长得和自己相差无几,是个人都会感到惊讶和……恐惧吧。
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我忍不住想,我是否和画上的女子,还有传说中的靖平王有什么关系呢?但我出生于世代隐于红尘外的玉暖阁,这不可能的吧?
迷雾重重啊。
四更天,我终于完成了夜行探险,躺在了华美舒适的大床上。本来以为今晚的震撼会让我睡不着,可一沾枕头,眼皮便沉沉阖下。迷迷糊糊间,眉间的朱砂痣,烫热起来……
“骨碌——骨碌——”是车辙声。我感觉到一阵阵的晃动,是……马车?
不会错的,半个月来我可是饱受马车的毒害啊!我迷茫地睁开眼,我不是应该在疏梅苑舒适的大床上睡觉吗?怎么会在马车里?做梦吧?
“骨碌——骨碌——”车辙声提醒着我的处境。
瞬间我完全清醒了。
昏暗晃动的车厢里,七八个少女紧挨在一起,狭小的劣质马车显然没有君若白家的马车宽敞,塞着七八个人显得很拥挤。
这是什么情况?!
随即我发现了一件足以让我掉下巴的事——我、我竟然漂浮在车厢上方!是漂浮啊!我被吓得一激灵,赶紧狠狠拧了把大腿。不痛?!
老天……是我在做梦,还是我死了?不会这么背吧,睡一觉就过去了?!我还只有十五岁啊,我还没来得及报仇,还没想到让叶陵不成魔的办法,还没找机会回君若白几个爆栗啊!
我不甘心!
呆呆地看着车顶,我真想大哭一场。
“洛姐姐,我们会被卖到哪里?”耳边飘来一个软软的的女声,音调中有着恐惧。
我循声看去,发话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看上去比我还小一两岁。听她的话,我大概明白了情况,看来,这是一个人贩子的马车了。唉,如今的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鬼,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去地府定居呢,没办法帮你们了。
“霞儿,你别担心,还有我呢。”这清脆如铃婉转如歌的声音,应该是那个洛姐姐吧。
听着,有点耳熟啊……
我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然后,骇然张大了嘴!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不是怎样的倾国颜色,也没有沉鱼落雁之姿,但是,她真的很美。
柔和精致的五官极为和谐地搭配在一张脸上,就像是天神在某个宁静的夜晚写下的美好诗篇,清雅,迷人。
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五官,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只是我的比她眉间多了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
洛茗湘!
我马上确定了少女的身份。
才刚见了她的画像就看到她本人,莫非我在做梦?可这梦也太真了吧……
我控制自己飘到洛茗湘面前挥挥手,果然,她看不见我。和她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好像在照镜子啊。我迷茫了,脑子中像是被灌满了糨糊。
“洛姐姐真可怜,我们这些贫苦人家出生的被卖了也还常见,像洛姐姐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竟然也被卖了,你二娘真恶毒!”一个红衣女孩愤愤不平。
我咧嘴,看来洛茗湘很受这群女孩喜爱啊。
被提到伤心事,洛茗湘低下头,亮若辰星的眸子黯淡了一下,随即立马抬头,神色如常地笑笑道:“家道中落,这也……怪不得二娘的。”她云淡风轻地一笑,仿佛不在意,仿佛是认命。
可我感觉到了她心中的痛。
是因为我现在是个鬼。还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想的东西,还有她的记忆。
平静安逸书香环绕的日子,母亲病逝的悲伤,二娘的虐待逼迫,家道中落的无奈,被二娘瞒着爹爹偷偷卖掉的悲愤……谁能想到这样柔弱的少女,在短短的人生中遭受过此般波折,当真是人生无常。
我们有着相同的脸,命运,也同样坎坷。
这应该是个梦吧?上天是要我通过梦境来了解这个与我相似的女子吗?
马车依旧前行,带着少女们的茫然恐惧驶向未知的未来。
两天后。
习惯了漂浮状态的我适应了这种新“生活”,不得不说,这梦还真长,不知正常的我那边怎么样了?陵和师兄他们会担心吗?
“吁——”车夫御马停下,坐在车辙上的人贩子钱大妈探头喊道:“到了!”粗噶的声音宣判了少女们的命运。
“洛姐姐……”其他六个女孩惊恐地盯着洛茗湘。
洛茗湘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笑容:“别怕,我们不都在一起么?”
少女们稍稍安心。在她们眼里,从容安然的洛茗湘是绝对能够依靠的。
钱大妈粗噶的声音不耐烦地再次响起:“洛丫头,你出来!”说着,肥胖胖的手一把抓住了洛茗湘纤细的手腕,“这里买下你了,你跟管家大人进去。”
“钱大妈,你是说只有洛姐姐一个人吗?”娇小的霞儿瞪大了眼。
“不错,”钱大妈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们这种粗鄙丫头怎么进得了这地方?这是王府知不知道?”她猛地将洛茗湘拉出车厢。
“不要!钱大妈我求求你!把我和洛姐姐分在一起吧!”霞儿哭喊着拉住钱大妈的袖子,“我不想和洛姐姐分开啊!求求你了!”
“霞儿!”洛茗湘眼中极是不忍。
经过这两天,我知道这霞儿和洛茗湘的感情是极深的,试问在落难时见到一根浮木,谁不想去依靠呢?不仅是她,所有的少女都对大姐姐般的洛茗湘很有好感。当即,所有人都拽住钱大妈不放,哭喊着要和洛茗湘在一起。
“反了反了都反了!当老娘是病猫啊!”钱大妈猛地一挥袖,将几个女孩摔到了车厢壁上,原来她还是个练家子,不过像她这种小角色我一招就能打得她满地找牙,可现在的我没实体啊……
但在危急时刻,女孩们的爆发力发挥了出来,她们顾不得疼痛再一次死死抱住钱大妈,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不下。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声断喝震散了团团抱在一起的众人。
我飘出车厢,看到了说话的人。一袭干干净净的蓝布衫,下巴处留着一撮山羊胡,是一个中年人。功力不弱啊……高手。
那人不耐烦地喝道:“钱妈,怎么回事?”
“大人,那些丫头不听话呐,”钱大妈挤出讨好的笑容,“让您看笑话了。”说罢狠狠地瞪了霞儿它们一眼。
少女们哭着爬出车厢,拉着洛茗湘不放,霞儿更是泣不成声道:“大人,求求您一并买了我们吧,我可以当粗使丫鬟的!只求您别让我和洛姐姐分开!”
“我也是!”
“我也可以!”少女们附和道。
我看见那位大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扫视了少女们一遍:“你们会诗书会乐器吗?”
大伙儿一愣齐齐摇头。穷人家的女儿哪会这些?给家里帮忙还嫌时间不够呢。
“我们王府不需要你们这样的!钱妈,快带她们走!”
“大人,”霞儿突地跪下,泪流满面道,“求您了!”
“霞儿……”洛茗湘湿了眼眶,上前抱住哭得伤心的霞儿。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再废话也没用。”那中年人倒是强硬得很。
说完再不看众人一眼,拉着洛茗湘进了府。我叹气,看来没希望了。
抬头看看匾额,烁烁的大字遒劲有力:靖平王府。
我擦了擦眼,是靖平王府没错。
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石狮,气派豪情万千。这里,就是靖平王府?!
在千麟国历史上被封为靖平王的只有一位啊……
我怔怔地看了牌匾很久,终于消化了这个惊人的发现:我竟然在百多年前的靖平王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