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他山之石  第二卷 第三十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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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面前的玉柳,目光里带了种审视质问的意思。
    “是他们拿你要挟你师兄对不对?而你,”我微微皱眉,“想救你师兄出来,对么?”
    玉柳见我猜出事情大概,面上一派惊喜激动,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接着深深拜倒,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来时,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个不停,不待我问下去,便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将事情细细讲了出来。
    和我想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玉春与玉柳二人是百祥班中长大的小学徒,打很小的时候就吊嗓子练身段,跟着戏班走南闯北。后来戏班渐渐有了名气,开始经常到大晋皇室贵族家中摆场子。大概是四年之前,玉春第一次出场子,扮作一个小丫头,扮相标致秀丽,再加上天生一副好嗓子,虽然只有几句唱词,竟然一炮走红,惹来不少王公子弟追捧。
    玉春渐渐走红,却也没有忘记照顾玉柳。两人自幼长在一起,感情自是比真兄妹还要亲上几分。一日,宫里的某个妃子指名点了玉春进宫唱戏。玉柳以为玉春终于可以飞黄腾达,心里自然开心不已,孰料玉春竟然一去不复返。
    后来传来玉春因为惊了皇妃娘娘的驾被当场杖毙的消息。玉柳闻听此噩耗,只觉得青天白日一道天雷劈下,她不相信性情安顺的师兄敢去冲撞皇妃,但是小小戏子哪敢同天子计较,撕心裂肺的恸哭过后,玉柳除了认命别无他法,央求班主想办法要回师兄的尸身,让自己能好好安葬。
    走了不少门路之后,总算是将玉春的尸身要了回来。幸而那时还是初春,尸体并未腐烂,但是全身伤痕累累,早已认不出面目,可想人死前受了多少折磨。玉柳忍着心中剧痛,想要给师兄换身体面的衣裳入殓,不料竟偶然间发现那具尸体并不是玉春。
    玉柳先是不敢置信,反复查看了几遍,这才确定。她那时只有九岁,年纪小,心思也不够缜密,当时就找到班主嚷嚷着搞错了,师兄定是尚在人间。班主先是一脸惊讶激动,允诺马上去找人打听,孰料转过身来趁她不备竟然将她打晕过去,囚了起来。
    再次醒来之后竟然见到了本该死去的玉春。当时玉春满身伤痕,见到师妹虽然满脸欣喜,却掩不住担心忧虑。玉柳问他事情的因由,玉春缄口不言,只是说着对不起,并嘱咐玉柳好好保重,允诺日后一定再来看她。
    玉柳虽然对情势一无所知,但是自幼跟随戏班走了恁多地方,到底是有些见识,见外面守卫的架势,大概猜出一点情形。她知道自己定是被人拿来用作把柄,要挟玉春去做什么坏事,于是一面忍气吞声,假作顺从,一面虚与委蛇,想要查明到底是谁又是为何挟制了自己,想伺机摆脱困境,救出师兄。
    不久之后,她被人从大晋带到西凉,拘在了这寻芳楼里,做了名妓艳君身边的贴身小丫鬟。而几年的隐忍不发,让看守的人稍稍放松了戒心,也准许她出门了。于是某日,她随艳君出场子的时候,看到了在西凉做质子的大晋太子,惊讶地发现那个太子竟然就是自己的师兄玉春。玉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兄,不知何时成了太子的替身。
    玉春也看见到玉柳,顿时惊在那里。当时两人一个在贵宾座上,一个在仆人堆里,如牛郎织女一般,遥遥相望,却不敢相认,更不用提互诉衷肠。
    想也知道,这场会面,定是幕后之人特地为之。
    果然,回到寻芳楼之后,她就见到了艳君的一个常客,后来才知道是西凉太子的周弥照。那人以玉春的性命要挟玉柳听命于她。玉柳没有他法,只得跟着艳君学起了唇语等各种本事,以便日后为西凉太子效力。
    “这几年来,师兄每月都给我送一封书信过来,说自己过得尚好,但是青楼之地,客来客往,本来就多风言风语,他过得好不好,玉柳当然也听到一些信儿。”说着,她抹了一下眼泪,“太子殿下,玉柳知道您既然出现在西凉,定是要恢复身份。玉柳不求师兄富贵闻达,只求他平安无事。希望殿下能念在师兄这些年来替殿下分忧的份上,饶他一条命。玉柳愿以此贱身,做牛做马,以报殿下大恩。”
    我看她俯身行礼,泪流满面,忙伸手搀了,颇为动情地劝慰道:“你放心,本宫恢复真身之日,便是你和玉春恢复自由之时。”
    玉柳闻言,满面惊喜地向我扣头谢恩。
    我面带微笑,心里却着实忐忑:果然许诺容易,上下嘴唇一碰,一个诺言就出口了,但是现下的情景,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将来的事情,我又有着几分把握呢。
    心里暗叹,面上却是一派真挚坚忍,柔声细语劝慰了一番,才接着说道:“玉柳,现在我的处境你也看在眼里,虽然本宫确实有些安排,不过,如果能得你相助,相信本宫所谋之事也会早日完成,这样一来,你和玉春二人也好早些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殿下尽管吩咐,玉柳一定尽心尽力,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替殿下完成。”
    “粉身碎骨倒是不用,我想让你替我向某个人传个信。”
    看玉柳因为方才的哭泣而略有些红肿的眼里微露疑惑,我微微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乍听某人的名字,小丫头果然微微一顿,犹疑且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却又迅速垂下眉目,不言语,浑身却仍透出一丝拒绝与愤恨。
    我叹口气:“小柳,你隐忍多时,心志自是不比常人。虽然说那人着实混蛋可恶,可是现在的情形下,他却是最能帮上咱们的人。你且忍上一忍,等我利用完了他,自然会好好教训他一下,替你和你师兄出气。”
    玉柳这才轻轻点头应下。
    “对了,小柳,你可知昨夜,艳君红绫为何要设计留下我。”我昨夜刚进寻芳楼的时候,两人应该还不知道我就是赵瑾。种种迹象看来,认出我的不是两女,该是周弥照才对。
    可是我离开晋宫五年,模样大变,身上又无任何证实自己身份的物事,这个周弥照难道还真是神棍不成?
    “殿下有所不知,主……周弥照最近吩咐艳君和红绫二人暗地里留意网罗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年,因此这些天来,二人除了从人贩子那里买,楼里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中也暗地里迷倒了不少。殿下,”她看我一眼,“您生成这个样子,估计是一进门就被红绫等人盯上了……”
    我闻言哑然无语——一来,自己果然点背,还真不能怨政府,二来,周氏俩兄弟真乃一丘之貉,禽兽啊!
    不过看来周弥照定是掌握了什么才认出我的,现在在玉柳这个小丫头面前我又不敢多说多问,只得淡定吩咐玉柳装作被我占了便宜,羞愤不已的样子退出去,自己在床上平躺下,暗暗寻思起来。
    刚才玉柳所说到底是真是假,我没有什么证据,倒也不敢妄断,但即使她说谎骗我,其目的也不过是博取我的信任,以图谋什么更大的好处,在那之前,她必定会对我言听计从。
    如果方才小姑娘所言是真的,那么她所描述的那些人所使用的手段,的确太过于卑鄙下乘,应该不会是父王使出来的,而且事发时,西凉早就有了一个“质子”。那这个玉春,定是某些人除掉了第一个“质子”后令其取而代之。
    如果说第一个“质子”是父皇为了掩盖我半路失踪而派出的,那么这第二个假质子,又是谁为了什么派来的呢?
    玉柳方才提到她师兄是被某位妃子招进宫里的。宫里有闲心情致看戏,而且而有权势的妃子并不算太多,再考虑到这件事完成之后能得益的对象,我心里渐渐有了数。
    能偷偷摸摸地换掉父皇的假质子,而且拿玉柳来要挟第二个假质子玉春,其幕后之人必定在西凉有着同伙,这个合伙人,不用说,肯定就是西凉的太子殿下,那个混蛋周弥照了。
    可是既然他已经有了合谋者,为何又来招惹我呢?要知道晋王的这几个子女当中,数我这个太子的势力最为单薄。
    在外人看来,我是苏后的儿子,有着苏家作后台,但是熟悉内情的人,却应该知道,苏家早就另择了赵珏,被弃的我可以算作什么也没有的光杆司令一个。
    而这内情,周弥照知道么?他没理由不知道吧,难道这就是他毫无顾忌地狮子大开口,得不到我的应允就放心地将我晾在这里逼我答应的原因么?
    ……可恶,即使你吃准了我只是孤家寡人,毫无势力,可是我可不是软柿子任你拿捏的!
    我暗地里捏紧了拳头:周弥照,你会后悔的,诚然现在的我身无长物,但是并不代表我不能作为,要知道人和畜生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懂得利用外物为自己达成目的!
    第二天艳君满脸冷峭讥讽地叫回了英英,只留了玉柳一个给我,估计是听了我对玉柳的作为,将我看做饥渴难耐到连姿色一般的小丫头都不放过的色魔一只。我面上愤恨难耐,暗里却偷笑不止。
    其后几天日子还算平静。门口的看得见的两尊大神依旧神武非常,让我想起大户人家门口的满目狰狞的石像。可是石像毕竟只是摆设而已,这俩大神,貌似不像是光摆设在那里供人观赏品评的。更不用提暗地里若有若无的视线和失了功夫后听不甚分明的呼吸声。我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深奥道理,安安分分做我的囚犯。
    周弥照也果然是好耐性,我不开口他也不露面。我心里却暗想:看谁先耐不住,反正肯定不是我。你不出来,我自有办法逼你现身!
    大概八天之后的某个傍晚,我照例坐在窗边喝茶,顺便透过窗口观赏夜景,欣赏外面美妙的丝竹之声,玉柳自是在我旁边伺候着。
    突然,丝竹之声顿歇,人群吵嚷喧哗之声却渐渐大了起来。我虽然听不甚分明,但今天玉柳早就给过我示意,这下对于来人的身份,倒是早就知晓。
    果然须臾之后,整座楼里脚步声大作,其声矫健有力,多为官兵之流。
    我正道万事俱备,现在总算盼来了东风,谁料门却突然被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形窜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艳君的侍女英英。
    英英进门也不施礼,直接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旁边的玉柳突然脸色大变看向我,我正疑惑,后颈却突然一疼,眼前顿时黑下来……
    无边的黑暗里,后颈火燎燎的疼痛格外清晰。吸气,吐气,反复几次,脑海才渐渐清明起来,但是眼睛却依旧睁不开,身体仿佛被什么人拘在怀里,陌生的气息萦绕在身体四周……
    不知何处传来什么人的争执声。
    “……大哥,我知道他肯定在这里,就是掘地三尺我也不会放他走……”一个青年激动的大吼,声音中满含执拗疯狂。
    “胡闹!你好歹是我西凉的三皇子,太子的亲弟,竟然动用自己的亲卫来这花柳之地寻什么莫须有的人物,还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又想被父皇关禁闭了么!?”
    ……是周奇照和周弥照两兄弟……
    周奇照话音一顿,却突然冷哼一声:“哥,你真当我不知道么,这是你的地盘吧?你拘了他,其实也是看上他的容貌,想要据为己有了吧。这一次,你打算怎么毁掉他呢?难不成就像十四年前……”
    我心里一惊,顿时反应到:有戏!正待竖起耳朵细听,周弥照却突然大吼一声:“住嘴!”
    声音之大,惊得我差点抖起来,多亏我反应快,赶忙压下反应,要知道我现在可是被某个暗卫之类的抱在怀里呢。
    周奇照貌似也被吓了一跳,再开口时,却换了一种凄婉哀切的语调:“哥,你也看到了,他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一定是那人转世回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的。哥哥,我求你,这次不要跟我抢了。你不说,我不说,父皇也不会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只是我一个人的……哥,我求你……”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不知怎的,我脑海中浮现了在周奇照书房里看到的那幅画。
    十四年前,周奇照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吧,那时便恋上“那人”,果然早熟。只是后来“那人”因周弥照而壮烈了么?
    周弥照便是根据我酷似“那人”的容貌认出我的么?果然那人定是与“赵瑾”密切相关的一人。不是我父皇赵锋,肯定是我的生母,或是生母的亲人吧?到底是谁呢,与我如此相像?
    我越发好奇了。
    周弥照肯定知道,但是他不会轻易地告诉我的。不过不要紧,周奇照也知道,大的对付不了,小的还不行么?
    “奇照,不管你信不信,那人现在不在我这里。”放屁!我听了周弥照坦然自若的谎言,暗暗翻了个白眼:我明明就在他们哥俩头顶的横梁上。“即使他在我这里,我也不能把他交给你。”
    “哥!”周奇照听上去就要抓狂。
    周弥照接着说道:“奇照,父皇知道的。”
    什么!?
    “什么!?”周奇照替我叫了出来。
    “你认为你可以瞒得住父皇么。自小到大,我们有什么风吹草动,哪一次不是被父皇看在眼中。他昨夜召见了我,谈的就是你那个小朋友的事情。”
    “他,他说了什么……”周奇照的声音听上去竟然透出些些恐惧。
    “奇照,你不是喜欢大晋的那个质子么,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把他领回府去金屋藏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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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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