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稍作平定之后，才想到月华殿内众人找不见我该是会着急的吧，但愿君逸能帮我瞒一下。
    一路飞驰，过御花园，眼见西宫高墙在望，我再催内力，步下生风，突然察觉自己右方有道劲力袭来，连忙侧身避过，打眼一看，似乎是块石头。
    既惊且怒，循着石块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暗影里似乎有个人影，身形纤细，似乎还颇为眼熟，此时直直站着，暗光里竟透着些些萧索孤寂之感。
    我眯眼注视了那人一会儿，确定他没有恶意，这才环顾下四周，朝着他走过去。
    看我靠近，那人飞身便走，速度却并不快，我只得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最后竟来到了御花园中一处颇为僻静的地方。
    见前面人停下，只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我也不禁歪着头疑惑不解。
    耗了一会儿，心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何况此人本来就是小小冰山一座。于是开口道：“今日夜色将晚，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四哥。”
    没错，那人正是四皇子赵琚。
    赵琚见我认出他，却依旧沉默不语，只转过身来，慢慢迈步向我走过来。园中灯光黯淡，幸而皓月当空，视线还算清晰。
    我见他清辉里白玉一般的脸上一派肃然冷然，本来笃定他不会对我不利，但此时看他靠近的步伐坚定，一举一动带着凌然的气势，不禁暗暗发怵。
    幸而他在离我两三步的地方停下来，否则我真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吓得转身就跑。
    四下静幽，只有夜风擦过枝叶的簌簌声和不知名的虫子嘤嘤鸣唱不绝于耳。
    如练白光里，赵琚光洁的脸上似乎反射着莹莹的月光，精致的五官此时摆出淡且冷的神色，却依旧美得动人心魄。对，虽然用“动人心魄’来形容一个八岁的孩子听上去有些夸张，但此时这种美色真真正正呈现在你面前，逼着你承认它的存在。
    一双继承了他的生母柳贵妃的美目此时如同月下深湖，幽幽闪动着莫名的神采，定定注视着面前略略有些发呆的我。
    月下观美人，古人诚不欺我，但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我暗暗叹口气，收敛心神，转动心思，猜测他叫我来此的目的。
    我今日跑到昭华殿，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告知什么人；却正好遇到他，这应该是个巧合吧？
    那赵琚此时跑出他的凝曦殿，身边又没有带侍卫，应该是偷跑出来的，去见什么人，办什么事吧。
    他的生母柳贵妃已被下狱，着急张罗着救援也是应当，所以才跑出来，找的是他外公的人？
    不过看他神色，其间并无担心焦急的样子，这般胸有成竹么？
    ……………………
    “你又在动什么算计？”
    嘎？你，我……
    我猛然瞪大眼睛看他，反应过来马上镇定下来，尽量平静地说道，“四哥怎知我在算计？”
    “哼，”他若有若无的一记冷哼，“你的功夫不错，是苏承制找的师傅？”
    呃，他今天找我过来就是讨论我的功夫？
    还是想查探我背后的苏家的动向？
    我略作思考，答道：“呃，四哥何必明知故问。”反正父皇的生日宴上已经暴露了，此时说给他也无不可，再说，其实我说什么都无所谓，即使我说实话，他也不一定认为那是实话。
    “外公说，西宫里虽然有父皇的侍卫，但是技不压身，学点功夫聊以自保也是好的。我不像四哥那么聪明，读书是不行的，也就练练功夫。要不母后又得念我不学无术了。哈哈……”
    我边爽朗地笑边悄悄打量赵琚的神色，心想，看你接下来问什么？我只装傻就是了。
    “哦，是么？”他眼里的光更加幽深，“皇后娘娘和苏大人对你还真是关心啊……”
    “呵呵……”我傻笑，心里却道，原来是想挑拨我和皇后姐姐之间的关系啊，哼哼。
    “这几年来，他们可是把你当宝贝似的，藏得结结实实，保护严密地滴水不漏。”
    “母后就我一个儿子，疼爱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嘛，呵呵……就像柳妃娘娘疼爱你是一样的啊呵呵……”接着笑，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哼，如果你是想说，皇后姐姐是想利用我夺取皇位以求富贵，你的母亲又何尝不是。
    在这云波诡异的深宫中，若说没有亲子之情的存在，固然不合人情，不符事实，但是，这里本来就是权力纷争的战场，母子之间，父子之间，夫妻之间，亲情爱情必然不会是纯净的，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和道理。我不会傻到去计较那么多，徒惹伤心，何必。（作者插话：这会儿他想开了，也就有点儿超脱了，人之常情哈。）
    果然，听我提到他的生母，赵琚眼中露出明显的不快，眉头也紧紧皱起，周身散放出一种凌然的怒气，似乎压抑了很久。
    我眼里依然含着傻里傻气的笑意，心里却在打鼓：发怒了啊，哼，不过真的打起来，我也未必输你，虽然现在我还伤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调动全身筋骨，暗暗戒备。
    一个怒气满身，一个傻笑不停，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赵琚突然重而急促地呼出一口气，我猜那可能是冷哼的一种。知他不打算僵持下去，于是也暗暗放松。
    方才精神肉体一直戒备紧绷着，这会儿胸口又隐隐疼起来，心道，再来这么一回，我可能坚持不了了。如果再一言不合打起来，必输无疑。这会儿四下无人，好像也没有暗卫的气息，要是出了什么事，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于是先开口：“四哥，时候不早了，要是没什么事，请允许小弟先走一步。小弟是嗜睡之人，往日里这会儿早该睡觉了。”说罢，还颇配合地打个哈欠。
    不管他，我转身欲走，身后之人却突然发话：“瑾……弟……”话音突然一顿。
    我猜他可能是被这称呼恶心到了，我也不喜欢。赵锐那家伙一天到头用颇为肉麻的“瑾儿”称呼我我都没啥感觉，不知为何，“瑾”字从这人嘴里出来，却生生激出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转过头：“四哥称我五弟就好，请问还有何指教？”
    他此刻眼睛并未看向我，只盯着旁边草木，似乎颇为害羞。害羞，切，我眼花了吧。
    见我回头，他抬头看向我，眼里一片真挚认真，似乎接下来的问题关乎到他的性命一般。
    他极其缓慢沉重地问道：“在你看来，皇位和母子亲情，哪一个更为重要？”
    嘎，我不禁一呆，这是什么问题，怎么又纠结回来了？
    而且，他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问题，他今天见的人，难不成是皇帝？
    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难道……
    大惊，虽然早就想过事情会这么发展，可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宁可它只是一种可能。
    我心里此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于是嘴上只答道：“皇兄的这个问题……问得似乎很是大逆不道啊？就算此刻除你我之外再无他人，但是……”
    见我回避不答，他面色又沉下来：“是么？我倒忘了，五弟你并不是皇后亲子，外面甚至有传闻说你的生母是个男子，所以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他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思绪全被他话中的一个信息挤满：我的生母是个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