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锺情怯(动情思) 第四十章 一朝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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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正绞尽脑汁,上天就给他送来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脚步声响起了。
倾城和子星都转头去看。
寒微走进来,脚下穿着薄薄的丝袜,没有套鞋子。穿得也十分单薄,仅在外面套上一件长长的单衣,下身也是裸露的,胸前一大片肌肤莹白若雪。似乎有些冷,他吸着鼻子,鼻头有些微红。
眼睛也是红的。
瑟缩在寒风里,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像一只等待主人宠爱的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还是只红眼睛白兔子。
送上门的晚餐。
不费吹灰之力的借口。
以上是子星和倾城分别想到的。
寒微明显没有料到房里还有别人,愣了一下,本来就红的眼睛眨了两下,更加红了。
完全是一副受人冷落,等人宠爱的样子。
还拢了拢衣襟。
这个时候来倾城的房里,又穿成这样,配上这种表情……
真是我见犹怜的晚餐。
连瞎子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以上又是子星的心理活动。
子星暧昧地对着倾城眨了眨眼,又轻笑着给他们留下了宫灯,退出门去了。
那一笑的含义,不言自明。
寒微的脸顿时配合着眼睛红成一片。
等到门关上,倾城和寒微还是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先有动作。
都是十分窘迫的心情。
过了半晌,寒微突然打了个喷嚏。
倾城一愣,连忙把他拉到床边,给他把被子裹上。
寒微委屈地看着他:“完了,感冒了怎么办?都是因为你。”
这一句“都是因为你”颇有些情人之间撒娇的意味,倾城呆愣了片刻,面上也渐渐泛起红晕。
真是惹人怜爱的人。
他温柔地把被子拢了拢,轻声道:“是我的错,太不小心了。”
寒微沉默了下,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倾城咬着唇:“子夜在桌子上蘸茶水写字的时候。”
寒微点头,想了片刻,又道:“为什么?”
倾城附到他耳边说话:“我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床头有一张字条,上面有两种字迹。上一次子星暗示我那个‘色艺双绝’是子夜写的,可是我看,并非如此。”
寒微敏感地退了退,看着他面上严谨神色,表情渐渐深邃起来。
倾城接着道:“写那些字的人明显是初学者,笔划不稳,笔锋不够。”
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没有内力。”
寒微看着他,接道:“但是子夜明显是有内力的,而且他在这小阁楼里住了二十年,不可能连写字都不会。”
倾城点头:“他今天写字的时候明显会武,而且那笔迹决不是初学者,和当初留在纸上的痕迹不一样。”
寒微皱眉:“那么,另一种字迹呢?”
倾城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也不是。”
如果说,两种字迹中能吻合一种,那还可以用子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会文字来解释,可是两种都不能吻合,那就明显是有其他的人了。而这种情况下,子夜却又对他撒谎,又是为了什么呢?
倾城顿了片刻,突然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多谢你解围了。”
寒微低着头,脸上退下去的红晕渐渐重又泛起,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倾心于他,所以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从来就不能逃过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的人。
何况……
他还曾经观察了解了那么长的一段时日。
以至于——
日久生情。
然而,他显然也没有想到,既然倾城的想法能被他窥视,那么和他青梅竹马又对他情深意重的邵远,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他的一举一动呢?
人往往就是这样,眼睛里看见的都是求不得和已失去,有几人能真正明白拥有的有多么重要?
当然,这些人类永恒的真理永远是埋藏在地下的,人们需要经历无数血泪才能最终寻到最珍贵的真谛。
尽管在有些时候,当我们明白,却会发现。
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然而,这也是宿命给我们的难题,要我们经历这一场生死相遇之后,再也不要放手。
毕竟如今,还是一个太早的时间,来谈论这个困扰人们千古的问题。
例如邵远之于寒微,寒微之于倾城,都是一个唾手可得的幸福。
只要转身,伸出手,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便会欣喜地伸出了手来,握住你的,誓言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然而那转身的一刻却总是犹疑的,我们不能够知道前路等待的会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有更加在意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有不得不去疑虑担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也许是因为没有注意到那一双永远持续等待的手。
又或许,只是因为——
没有勇气,去接受唾手可得的幸福。
因为,碎裂的拥有之后,会比没有得到过更加痛彻心扉。
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
一旦珍惜了,获得了,怎么还能轻易松开手,再还原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一旦生根了,发芽了,怎么还能轻易拔起来,再还原到寸草不生的最初?
不能。
我们都不能。
不管是街边为生计忧心的小乞丐,还是殿堂上高高在上的王座,不管是黑暗里永不能见天日的杀手,还是酒楼里坐在大堂上微笑算账的掌柜,不管是对人微笑背人垂泪的青楼女子,还是秦淮河畔风流才情的翩翩公子——
都不能。
握在掌心里的,镜中花,水中月,指间沙。
都不能放手。
不能失去。
即使我们从来也没有真正拥有过。
仍然——
不能自弃。
所以一路走来,都选择了拒绝。
拒绝那片不悔的深情。
拒绝那段不懈的付出。
拒绝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因为害怕受伤害,所以忽视了别人的伤。
竖起的围墙高高,里面守护的人早已远走,却还不愿意放下城门看一看——
外面的人,早已伤痛彻骨。
却还不能自禁地,等待。
只是我们以为的永远,到底又能有多远?
曾经的誓言言犹在耳:“一辈子。”
然而又能有几个人,真正一诺千金,言胜九鼎?
有一天累了,倦了,不再追逐了,就靠岸了。
即使停泊的那个港湾,已经不是来时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初的那一个了。
那也是一个港湾。
治愈伤口,寻找幸福的港口。
才能够再次启航。
而那个拒绝了的人,也许还会一路走下去,不休不止。
也不会——
回头。
也或许,终有一天,再回首。
百年之后。
却再不见了那双一直等到的手,那张吐出信誓旦旦的话语的唇,那个一直温柔以对的笑脸。
即使疲惫不堪,即使伤痛难忍,即使前路茫茫。
也——
温柔以对的笑容。
那么,也许他只是苦笑一下,握一握空空如也的掌心,再转身,继续行路。
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下一站去停泊,不是么?
运气若不好,就这样一直前行,走到再也迈不动步的尽头吧。
常记——
溪亭日暮。
沉醉——
不知归路。
那尽头处,残阳如血,青山如黛。
又怎经得,拟歌先咽,欲笑还颦?
最断人肠。
西风残照,玉楼歌吹,忘却归来。
杨柳风轻,红杏开时,别来春半。
对景难排,壮气蒿莱,空照秦淮。
此地有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池,羌管弄睛,菱歌泛夜。
杨柳岸晓风残月。
怎奈良辰美景虚度。
更与何人说?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白首为功名。
浮生轻若梦。
回首间,天地茫茫。
望尽天涯,何处是乡?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