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时光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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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千年之后,斧在一片黑暗之中,带着一种他已经久违了的从梦中醒来的感觉,缓缓地张开了双眼。
斧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自从那一年的瘟疫、身体变化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梦,早已忘记了,做梦是什么感觉?——梦里,他看到了一个生命,很小很小的生命。他诞生于那片龙皮、那对龙角,他跟自己,血脉相连,命运相通;他们是手足、是亲人。
斧一直看着他。从他的孕育,在娘胎里因为母体没有营养供给而本能的喝人血吃生肉求生——那是他继承自最原始的神物那自生自长的强大的求生的欲望;到他的出生,被人当作异端,被丢进狭小的棺木中,被活埋;再到他的挣扎,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棺木中消耗着自身生命的能量苦苦挣扎地活着,在盗墓贼撬开棺木后奋力地向有光亮的地方挣扎出去;直到最后,被心机深沉的陆管家发现了他不死的秘密,将他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日日取血服食,妄图长生不死,却终于在某一天的地动山崩时被困死于这出自他手的森森囚笼般的山洞、只剩一具白骨……斧一直看着他、看着这个自从出生便只有过苦难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零零的小生命。
在这个长长的、长长的梦里,斧大部分的时间都感觉自己陪着他,那样孤寂地躺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斧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在梦里与这个婴孩连在了一起,因此,他与他一起感受到了那些人对待他时的冷漠无情,那些黑暗带来的冰冷无力,尖刀割腕的寒意和刺骨疼痛,日日放血时那种身体被人丝丝抽空的无奈,以及,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一年、十年、百年、千年……那无边无涯无休无止的寂寞的空洞的孤独的等待——等待每日正午时分才能从岩石微小缝隙中洒落的那一些些阳光,那刚刚能够他维系生命的几许热度、一点点温暖。
这样的活着,几乎让斧都无法忍受。即使是已孤独地活过了恍若永恒的时光的斧,即使是在这样转瞬即醒的梦里,斧也几乎无法忍受这样地活着。
斧想要找到这个孩子,想要陪伴他,也想要他的陪伴。斧要回到过去,他要去寻找时光倒流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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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客观原因,斧习惯只在每一个地方待不超过二十年,然后,换一个国家,另找一个城市或乡村,换一个身份一份工作,继续生活。他从不在意自己落脚的地方风景是否漂亮气候是否宜人;也不会在意那里民风是否良善社会是否富裕;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做什么工作挣多少钱过怎样的生活——反正饿也饿不死他。
斧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样漫无目的的生活了有多久。
现在,斧忽然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斧决定,他要去寻找,寻找能回到过去的方法,寻找那个孩子,那个也许能长长久久地陪伴自己的孩子。
斧甚至都没有考虑过那个梦的真实性,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即便存在,他又是否愿意永远陪伴在斧的身边呢?斧没有想过,也许他下意识的想过,但,不论那个梦、那个孩子是不是真实的,他都愿意尝试着去寻找,去求证,因为,他实在已经一个人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
“林哥,林哥?看啥呢你?都看得出神儿了!这报纸这么好看?来我也看看”说话的是一个大大咧咧又挺会来事儿的北方姑娘。这姑娘叫刘菲,是斧的同事,或者说,是“现”同事,至于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前”同事,那可说不准了。
斧眼下姓林名格非。身份是一座大都市里一间大公司的一个普通小职员。他自称的背景是来自小地方,勤工俭学了数年,好容易撞着好运气才能进入这间公司颇有声名的外资企业。平日他在公司只知自己干自己的活,做人不够机灵圆滑,因此同事们都认定他升职前景黯淡,不构成威胁,也没什么人肯特意与他交好。而这位刘姑娘也是性格使然,跟谁都自来熟,能搭上两句话,这不,倒杯水的功夫,也硬是打断了正在茶歇看报纸的斧。
“没看什么……昨夜没睡好,发发呆。”
见刘菲等在咖啡机前,仍是好奇地不断打量他面前的报纸,斧默默叹了口气,接到暗示留下报纸起身离开茶水间。
其实他是真的没有在看报纸上的任何一篇报道,而是报纸中缝的一则广告,提醒了他。那是一则著名大学面向社会人士的招生广告——关键不是招生、而是大学二字提醒了斧。这些日子他百转千回于脑中的,就是如何才能让时光倒流?怎样才能找到让自己回到过去的方法?却总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可怜他走遍世界各地见识过光怪陆离诸多世事,但始终浑浑噩噩并不留心钻营什么结交过谁。这一时要去哪里找寻,如何着手?总算今日烦闷苦恼的时候,看到这“大学”二字,忽然灵光乍现,想起来个人。
认识那人说起来挺不靠谱的。那几年——回想起来大约也就是十五、六年前的事儿吧——斧因为日子过得实在无聊,到了一个周期性的顶点,为了让自己能多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生活的气氛,斧跑到一座城市鼎鼎有名的闹市区中心地带,一个杂乱喧嚣鱼龙混杂的菜市场里当起了屠夫,专卖牛羊猪肉。
这一日傍晚过后,看看菜场客流渐渐冷落下来,斧也就准备收摊回家了。处理的差不多后,斧的收尾工作一向是把各种大小刀具磨一磨锋利。斧很习惯这样做,也很喜欢。他还依稀记得一些,他的父亲是铁匠,他从小就对这些冷冰冰的利器有种亲切感……冷清下来的菜市场里有些空荡荡的,周围的摊主一个个地打了烊,这个角落只剩下斧的摊位还有灯光。斧并不急着回家。他没有任何理由急着去任何地方。于是,他慢条斯理地一把把磨着他的刀。安静下来的偌大一个菜场,只剩下零星几个摊位偶尔传来的响动,和回荡着的“呲呲”地磨刀声。
突然,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胡子拉碴竹竿儿一样瘦长的颇有些颓废的男子带着焦急地神色冲了过来,四处张望了一阵后直接朝着斧的摊位小跑过来。
“先生、先生,你这儿有猪么?”
斧抬起头看他,有些怔楞:
“猪肉?还剩下点儿,你要多少?”
“不不,不是,我是问活的,获得猪你这儿有么?要不,羊、对!羊也行,羊你有么?活的!”
斧更加吃惊地看向他,他从没想过在这么城市化的大都市里,还有人对吃的讲究到要现买一直生猪回家宰着吃呢!摇摇头,斧直接道:
“活的没有。”
“啊……那,那你知道还有哪儿有么?我、我实在不知上哪儿找去了。动物园都不肯卖猪给我做试验。活猪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人体的实验体啦。要知道我终于在今天,就在刚才,成功地把我的梦想和设计制造成实实在在的可行的机器了,可是我怎么也弄不到满意的实验体啊,实验室的人也不肯帮我…………,我真的…………”
斧望着眼前戴着厚厚镜片、穿着西装却不修边幅的男人喋喋不休,连珠炮似的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他焦急紧张又难掩兴奋的神色,一派学者不知世事的天真,稀里糊涂对着他一个卖肉的屠夫长篇大论言不及义。终于趁着他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斧插话到:
“这里没有卖活猪的,更别说活羊活牛了,活鸡活兔子还有些可能。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了,你明天一早来试试吧。”
看这人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的样子,斧马上接口到:
“你要是要活的东西做什么实验,去动物园不如去宠物店看看呢!”
斧对宠物没什么过多同情心地说道。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当然也没什么好感,只是有些厌烦,想早些打发了,就随便出了个主意。
这人听了斧的提议,如获至宝,连声向斧道谢,这才欢天喜地一阵风似的又刮走了。
后来,这个人又来过几回,上斧这里问哪里能弄到活猪活羊。
斧听菜场里干有些年的几个摊主说,这人呢,是住在附近的一个怪人,据说还曾在一所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里当过教授。不过后来对外说是身体原因,退下来了。其实,大家都说他是因为私下研究一个项目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被学校踢出来的。
至于他研究的是什么,原本,这菜市场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也不大会明白的。可是一则,他为人实在是奇怪,住在附近一栋颇大的房子里,却几乎是大门难得出一步的,从菜蛋禽肉到衣裤鞋袜乃至日常用品家具器具,都是用电话叫人从到家门口——许多摊主都上门给他送过东西,却没进过门——因此引起了市场里许多人的高度兴趣;二则,他有个同行,是他原来大学里一同任教的同事,也住在附近,却十分乐于道人长短八卦是非,逢人便将这个“疯子”所进行的“只有笨蛋才会做的毫无意义的研究”当做天大的笑话将给所有愿意听的人听。
于是,这个笑话也在热衷八卦的菜场里的摊主门之间流传开,最后,传到斧这里来。
由于斧的特殊情况,他习惯了不在意,不在意很多事,也不会刻意去记,所以很多事他很快便会遗忘。例如,当年那个笑话的具体内容,斧早就记不清了。然而,这天在报纸上瞄到的“大学”二字,终于唤起了他一丝记忆:
那个傍晚菜场的怪人,麦克教授,进行的是一项能让时光倒流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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