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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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在他没有尽头的生命里开始了漫长的跋涉。
起初,他走遍了世上所有的地方,见到了所有的民族,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他不断地觉得好奇,也不断地满足自己的好奇。
然后,他认为自己看得够了,有人告诉他,“走马观花又怎能真正了解我们的土地?真正了解我们的生活?”于是斧停留下来,跟自己感兴趣的人生活在一起,和他们一样吃喝、一同劳作、一起休息。他跟大多数人一样、热爱生活,乐于助人,有些小算计,他跟大多数人一样、一样和善,亲切,平凡……直到他认识的人们渐渐老死,或有人开始奇怪他没有变老,斧就离开,另找别处停留。
接着,他开始感到害怕,在他对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兴趣以后,在他发现没有人能够陪他超过十年二十年以后,在他知道也许有一天这世上将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后……他开始害怕。甚至开始恐惧。他百无聊赖,他孤独寂寞,他的心疲累已极,而他的生命仍不知何时才会终止:他也许将永远这么枯燥烦闷寂寞疲累的生活下去,而他却没有办法结束!?无边的恐惧一旦泛滥,很快便淹没了他。
于是,他自暴自弃,他尝试每一种能够让自己发泄愤懑的行为,每一种哪怕能让自己感到一丝一毫的兴奋的行为,每一种在旁人看来是疯狂的极端的邪恶的行为。他尝试杀人,用各种各样的哪怕无关痛痒的理由;也尝试被杀,让每个可以动手的人用每一种可能成功的方法、乃至自杀;他试过站在所有权利的顶端;也试过与人世隔绝的独自生活;他试过像正常人一样起床、吃饭、睡觉,即使他不需要;也试过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棺材里不吃、不和、不动……
最后,他放弃了一切抵抗,在这场看不到终点的跋涉中,顺其自然地麻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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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片忽然死去的深潭秘境,那条死去的怪蛇如今只残留下一片半透明的薄皮。靠近头部的皮,隐隐地能看到两枚长不过小拇指的尖角,在黑暗处微微泛着银白的光。
原本,这条银白色巨大的怪蛇,竟是在这灵气汇集的潭水里,自生自长的一头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神兽——龙。
只可惜了这人间难觅、仅存于传说中的神兽才将将崭露头角,竟被斧生生吃下,也是万载难求的机缘了。
且说这片秘境桃园,本因神兽才得以木秀草丰水肥物美,却终于难逃衰败结局。时光流转,世上几番变迁,这方土地附近也渐渐有了人烟,有柴家偶然路过这里,见到这片尚未化去的薄皮,以为是蛇蜕,便捡了去换钱。又见皮下有二角,非金非玉而泛着光泽,于是留下穿在绳上,给女儿作了颈环戴上。
后来,这片“蛇蜕”与其它几种药材被制成了数颗上品治喉疾的药丸。又几经周转,药丸被送进了皇城的石府。数月后,石府大公子的夫人喉中生了火气,服药三天,用的药里便有这几丸成药。
那石夫人其时已身怀六甲,不足两月便应临盆,谁知两月转眼即过,石夫人的肚子竟毫无反应。请了几个大夫也看不出缘故来,都只说胎儿脉象有力、当不妨事、不妨事…………
如此又过了月余,石夫人仍没有临盆的样子。府里有个老家人,是颇有些经历过的老妪,看见了便说:“想来夫人怀的不是凡胎,日子多些也是有的,戏文里还说哪吒三太子在娘胎里呆了三年不是!到底成了仙儿的。”
石大公子哪会信这老婆子的疯话,仍是四处问医,渐渐的,皇城里这消息也传开了。都说石家媳妇怀了个石头,又有说怀了妖胎的,整一年挺了大肚子,就是不见生下一儿半女的……石家在满城富贵遍地重臣的皇城里也算是小有基业、颇有些来历的望族大户。怎能受的了如此被人说三道四、风言风语。于是,石老太爷悄悄把大儿子叫来,细细嘱咐了一番,隔天,怀孕已有十数个月的石夫人被偷偷送到了石府在城郊的老宅,住进了、或者说被关进了一间紧挨着宗族祠堂的偏僻小院;又有乡下租户里一个即将产子的仆妇被秘密带上了皇城、住进了石夫人的厢房。
五日后,“石夫人”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夫人”也在生下小公子不久后撒手人寰了。且喜小公子身体康健,从此就算是石家的长子长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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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祠堂专管香火香油供奉烧纸的老家仆常六最近十分的苦恼。
通常,除了每年一次石家祭祖,各房各宗都回本宅大开祠堂之外,他只要按规矩初一十五逢时过节时往祠堂灵位前添些香油、祭些果品,再指挥手下干粗活的小子们稍事打扫一下,余下的时间就过得十分悠闲自得了。
可自从月前本家的大少爷从皇城回来了一次以后,往日的平静生活就离常六越来越远、一去不返了。想起那一次石少爷暗中交代他的事,常六不禁又一阵寒战:
“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心腹守在外院,决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尤其是夫人出去!”
“你每日辰时、申时送一次饭食,你自己做,别让大厨房知道了。夫人屋里有什么缺的、要的,服侍夫人的桂兰会交代你,你就一个人去办来,不能办的再给我带信。”
“屋里有什么动静、什么变化、你都一五一十记下来,每隔一旬送一次消息给我,跟庄里送柴米的车递进城来。有要紧的事,就让外院守着的人进城送给我。”
“记住,不管你看到、听到、知道那屋里任何人的任何事,都不许和一个人说!要是我听到一点儿碎语、半句闲言……”
常六抹了抹额头的虚汗,‘若不是我曾习过几个字,这差事怎么会落在我头上!哎,也不知是福是祸……夫人怀了个怪胎、这事儿就是乡里也有些嚼舌头的了,人被送到这儿、又是这么个关犯人的架势,少爷夫人往日的恩爱如今更是提也不用提了,到底也不知这事怎么个了局呢……’
摇了摇头,常六看看天色,又快到送饭的时辰了,去自己屋后小灶上端了饭菜,又把先头大厨房特意孝敬他的一包梅花糕包了,送进夫人屋里。
“常大爷,难为你想着,这糕……”桂兰看着比往常在皇城大院里不知清减了多少的餐食,再看看手中这包总算精细点的糕点,眼圈也有些红,不习惯地谢了常六。
“唉,桂兰姑娘,我也知道你们没吃过这苦,乡下地方,比不上城里头。看看夫人都瘦不成样子了,想是吃不惯粗食淡饭,”常六记忆里的夫人,仍是盛装打扮,如花似玉的风貌。“我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东西,这包梅花糕也还难得,您就收下、劝夫人多吃些,到底是有身子的人,唉……”
看着整日昏昏沉沉睡在床榻上的夫人,桂兰也没了声音。不是不怨的,若不是自己是夫人娘家带过来的,如今怎么会落得这么困窘,整日被关在屋里与外面隔绝不说,吃穿用度也一切从简。更别提烧水洗衣倒厕桶这些从前从来轮不到自己的粗活脏活,也要一手操持。只是,唉,都是命啊。
常六见她不再推脱,也不多说什么,出了小院——不知怎的,每次去那里总让他觉得不舒服、说不出的难受,尤其夫人的房内,空气中的压抑几乎能看见一样的四散飘浮,连射进院里的阳光似乎都比别处暗一些。
常六跨出院门,探头看着绚烂的斜阳,长出了一口气: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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