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春夜暗艳，烂漫桃花风自动。月下笛声似有还无，绵长期盼，引人动容驻足。明武帝是批折子批累了，才起兴来御花园一逛。谁想……
    鹅卵石路一条到头，便是一片桃花林。竟是不知不觉信步到此？他站在道上，身后跟的一堆奴才立马停下来看君王的反应，可是瞧上半天，这位君王也没说进，也没说不进，仿佛就想这么一直站下去。
    身后有老奴跟上来，疑声道：“皇上，您听，倒不知是哪位大胆宫婢，竟敢跑到御花园吹起曲子来。”
    明武帝扫了他一眼，慢慢笑起来：“懂规矩的宫婢倒是不能，怕是哪位新进的秀女吧。”
    那老奴立马迭声迎合英明，背心却冷汗直冒，这句懂规矩是在无形扇他嘴巴，他在宫里待了多少年头？主子这点话怎会听不明白，若不是太后有意无意宣他去提点一两句，他何至于冒这种不讳。
    “皇帝虽年轻，但到底是子嗣单薄，他自己可以混不在意，你们这帮做奴才的也跟着不尽心！”
    “我看这批的秀女中，那个姿色最出众的倒是不错，你们自己也跟着掂量点儿，别什么事都让主子费心……”
    他何尝不知，新来那批秀女中，最没家世的，就属那位姿容出尘的秀女。皇宫里，总是需要这样的人存在。
    是年，皇帝又立一嫔。两年后，二皇子降生。据闻二皇子出生时，御花园桃花遍开，明武帝听罢一笑了之，并无探望。
    ……
    御花园的这角桃花林，如今已是被圈禁得严严实实的地方，以“之”字形的睥睨之态偏安一隅，与世隔绝，广袤隽美，一如安息其中的主人，韵雅着天际，却也为红尘蜷曲。
    这里，是整个皇宫鲜少有人注意到的禁地。
    桃花树下，乍现许久不见的那一身白衣。
    “娘，您说，我和他，会否遇见过早？”广袍衣袖轻轻覆上桃花林里的唯一石碑，笑声里带着怀旧和一缕不愿掩饰的倦。石碑当然不会回答，桃林风动，勾起他一丝鬓发，掠动身边酒香，也带弯男子嘴角。
    “那时候，他还那么小，听说过他机灵狡猾，但大抵也都是些孩子气。你让我出现在桃林时，我们都以为这计谋瞒天过海，传言引他好奇，御花园同他巧遇，以他这么小的年龄，根本看不出端倪，呵呵。”像是又回到当初的场景一般，男子抬首远望，目及之处空空如也，不复当年触目旧景，“可我看到他那一刻，便知我们都错了。”
    才那么小的年纪，面对美景若斯，满目却都是清明的欣赏，这份心智，只能用可怕来形容。在这个足足比自己小了五岁的皇弟面前，原来他也会无所适从。
    忘了艳羡他的无忧，忘了记恨他独占帝王的宠爱。甚至这一忘，忘干净了夜夜提醒自己的辛酸，什么都忘了，只想抓紧那份暖意。
    晨钟省鞭，催着这日清晨的初阳渐升，晓日殿在湛金光芒下伸展开棱角，地位高临，气势铺盖整座皇宫。殷宸习惯性眯眼去看，就像年少时还未曾遇见殷翎那样。
    很多背后的事，因为做的时候是孤独，因为孤独太深，在渴望分担的时候回首无人，到后来，就只能叹息着压在心上，无从言伤。
    从御花园往东看，依稀能见到晓日殿忙碌宫人的身影，或许大家都清楚，即使那位一字并肩王并没多少时候住在宫中，但来自帝王的吩咐，从来无人敢懈怠。就像今天，晓日殿依旧无主，但不妨碍他们开始一天的劳务。
    殷宸收回视线，站起身拂去衣上晨露，最后看了石碑一眼，“娘，今年的桃花酿，我陪你喝过了，即使那人不爱你，你都肯生死守在桃林，其实，你儿子总还算有福气的。”
    陈朝睿智英明的君王，施施然离开桃林，开始一天的早朝。
    无人的桃林，一片长寂，直到很久之后，一个人影覆盖上之前男子的痕迹，中规中矩地对着石碑弯腰鞠躬，长久凝视，仿佛是有千言万语，终究都在相同方向的远望中，化作了然一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