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情如蝉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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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爸爸的情妇忽然来找她。那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穿得像空姐,领口系一条黄色的丝巾,微笑着向她走来,背后是一辆柠檬黄的甲壳虫。
那女子伸过手来:“你好,我叫黄乐怡。”
好熟悉的名字。多多一阵惊讶,忘记了伸手过去,只是看着那辆甲壳虫。这是她喜欢的型号。
那女子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惨然一笑,说:“标准的二奶车,是不是?”只是一瞬间,她的脸上忽然苍老了许多,鼻翼边上的纹路深深地刻进去,两腮松弛地耷拉下来。
多多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但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猜得没错,这是你爸给我的生日礼物。”女子笑得更苍凉了,“是不是觉得我特贱?仗着年轻漂亮,就专傍大款,贪慕虚荣,不劳而获。你心里是这样看我的,是不是?”
“难道不是这样?”多多想说,但没有说出口。
女子却叹了口气:“可就没人问过我们是不是相爱!”
这是多多不曾想过的。年龄相差那么多,地位又是悬殊,不过是一个求财,一个图色,还能有爱情?
女子接着说:“女人嘛,谁不喜欢找个真心实意的男人,只可惜与他相见恨晚。我想要的婚姻,家,他给不起,只能送辆车子聊表心意,也算看重……”
或许梦里的话,都是多多自己的话,所以她一下子就改变了成见,忽然很同情眼前的女子了。一个弱女子,整天顶着骂名,却不肯离开,难道这不是爱?她该是一个冲破世俗观念,毅然追求爱情的奇女子。
多多醒来,梦境历历在目,心里非常奇怪。怎么会梦见她呢?而且名字怎么会是黄乐怡?梦嘛,没有逻辑,但必然有缘由。莫非在她心里,宁明远和爸爸一样,都不可信任,都是爱情的背叛者?可黄乐怡偏偏又来辩解了一番,似乎也都有理。这多像《罗生门》啊。
说到这部电影,多多心里忽然一动。这是绝好的题材,完全可以写一篇小说,从爸妈离奇的爱情写到爸爸的出轨,题材似乎有些平庸,但出奇之处在于,每个人都理直气壮,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这会让小说摆脱说教的意味,变得洞悉人性,耐人寻味。
还有呢——多多这样想——朴见素喜欢写诗,也写得不错,自己恐怕赶不上他,如果改写小说,那就可以开启一片新天地了。两种体裁,既互补又相通,是很完美的组合。这样一想,又把刚才的疑惑抛开了,变得甜蜜起来。
躺在床上,多多又开始幻想之旅了。
那时,朴见素也来到空中楼阁,就安排他住在隔壁。日子可以这样过:两个人约好,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写作,勾了手指,亲吻了一下,各自回到房间,或抓耳挠腮,或顺风顺水,时间到了,拿出稿子,互相检阅,或默读,或高咏,决出了高下,输的要负责买菜做饭洗碗外加按摩一条龙服务。
“今天好好伺候我。”多多得意洋洋,靠在沙发上,看着朴见素灰头土脸地买菜做饭。
当然,更多的时候应该不分轩轾,于是两个人手拉手去买菜,手拉手回来,一个做一两道菜,在餐桌前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那样的日子每一寸都是甜的。同时,他们的诗文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也渐渐有了名声,在报刊上露了头角,甚至出了小说、诗集,拥有了许多读者。他们都羡慕:哇,这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她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舒展开四肢。
“好幸福啊!”
她就是这么热爱幻想,而且还有一套说辞。她曾对舒乐思说过:“即便是真实,也要通过大脑才起作用,它和幻想的界限在哪儿呢?更不用人生如梦了。所以说,如果幻想能带来几分钟的快乐,那又何乐不为?”
舒乐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万一以后遇到个色鬼,小白脸模样,先哄得你芳心乱颤,快活无比,而后骗钱骗色,到头来一溜烟跑了。你是该感激他呢,还是该恨他呢?”
是啊,感激自然不可能,但毕竟有过一段幸福时光啊,怎么恨得起来?即使恨,也只是恨前后的落差太大,而不是恨他假装的温柔吧。多多没了答案,就回了一句:“我才不会这么悖呢!”把纷繁的念头甩开去,一直不肯放弃这个癖好。况且,她现在要写小说,不会幻想怎么行呢?
于是她一任想象继续奔驰下去。
如果,她以后和宁明远在一起,会幸福美满吗?因为他关心的政治,恰是她漠然的。而她喜爱的文学,他也不太热衷。这样的搭配,恐怕不太合适吧。
忽然好奇起来,那黄乐怡是何许人呢?她对宁明远是不是真心呢?
多多近来将一腔情思都灌注在朴见素身上,对黄乐怡的妒嫉之意随之消减了。于是就靠在枕上,取出《姓名录》,查阅了她的情况,发现她虽是高官子女,但并不骄横,反倒品学兼优,靠了实力考上名校,现在是建筑系的研究生,连年的奖学金。她设计的桥梁模型,多次获得全国性的奖项,并已在贵州付诸实践,在崇山峻岭之间,架了一道飞虹。才二十四岁呢,就有这样的成就,真是难得的人才!
多多心里不禁一阵自卑。
她不得不这样想,这黄乐怡和宁明远一样,也是才华横溢的实干主义者。相比较而言,自己又有什么呢?除了脸蛋好看,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虽然自恃有几分文才,但一直太慵懒了,以往的写作业绩,也只有几篇心情散文,只配在博客上贴贴,论坛上放放,上不了台面。所以,宁明远当初爱上自己,或许也只是看中了自己的脸蛋,所以如今他重新选择了黄乐怡的才华与家庭背景,确实是更明智的决定。至于爱情,或许可以慢慢培养的。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画面。
依然在那个乌托邦的海岛上,宁明远还是在沉思,描画世外桃源的思想蓝图。而黄乐怡已经设计了种种建筑,要将他的思想化为实物。在岛的中央设计一个城市,中间有大大的广场,四周是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外围是整齐的民居。在岛的西侧,群山之间,设计一个水库,那里绿树荫荫,清水涟涟,既可发电,又可以用最自然的净化方式保证城市的供水。
她又想,若是自己和宁明远在一起呢,或许是这样的:
“老公,别看书了,我们去看月亮嘛。海上生明月,多好的意境啊。”于是硬是拖了宁明远出去,坐在沙滩上,看一轮橘黄的圆月在海浪间缓缓上升。
“这月亮美吗?”多多靠在宁明远的肩膀上,陶醉地问。
“嗯,美。”宁明远枯坐在那儿,用力抓起一捧沙子,捏得太紧,沙子从指间缓缓漏下,忽然又猛地往旁边掷去。一片纷纷扬扬的沙土。
“还有这风,好清凉,像流水一样。对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写这首诗时,也是沉醉在这种感觉里吧。”
“嗯,对。”
“对什么对啊,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多多生气了,嘟起了小嘴。
“没有,没有。”宁明远笨拙地去安慰她。
“怎么没有?我看你对我是越来越冷淡了。”
“哪有?”
“是不是我当初太容易被你追到手,现在就不珍惜了?”
“怎么会呢?多多,宝贝……”
“你越来越不在乎我了。”
多多挣脱了他的拥抱,独自生气走了。宁明远一个人坐在那里,表情尴尬,却又有种出奇的轻松。
不可避免会有这样的场景,于是彼此都生了怨气,最后二人日渐疏远,也许就分离了。而宁明远和黄乐怡,却会在合作中情深意浓,纵然没有太多的激情,但那种亲密与和谐,才是恒久而稳定的情感。
想到这里,多多忽然叹息了一声说:“或许他们才是天作之合。”她心里已原谅宁明远的背叛了。那爸爸呢?是不是也值得原谅?
或许他那情妇也并非平庸之辈,除了脸蛋好看之外,在工作上也是一把好手,可以做他的贤内助。而妈妈呢,虽号称书香门第,但也只读了一些三从四德,对世道是半点也不懂的,更不用说经商了。所以,她对爸爸的出轨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非也想清楚了这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以前的想法是对的,爱情是蝉壳,若不能亦步亦趋,是要经常蜕换的。那朴见素呢,他才华横溢,进步迅速,自己若是不思进取,恐怕也难免被抛弃,而且理由很充足:“没有共同语言了。”她几乎看见朴见素英俊而冰冷的脸,轻蔑地瘪了瘪嘴,转身离去,丝毫不理会她的两泪涟涟。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恐慌起来。
“我必须要好好写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