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你说这心意是什么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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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风月楼里虞辛汜被逐之事,这其中掺杂的缘由复杂的很,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但虞辛汜当能在一众杀手面前轻伤收场,也定然没那般简单。
    他前思后想琢磨了那般久的人,确实叫他赌对了。
    其实,那日风月楼主风蚩下的是道死命令,虞辛汜叛徒罪名一出,就必须以死终结,压根儿没有什么他日再见的情面。
    只不过是银辰伙同着楼里平时一起相处了十多年的兄弟故意放虞辛汜走的。
    那日他眼红,并非是厌恶虞辛汜,而是说出那些狠话叫他心下难受地慌,他是逼着自己才将其完完整整说出口的。
    不然,虞辛汜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叫楼里的兄弟们为难。
    若是单他一个人,他定然是愿意放走虞辛汜千万回的,就算楼主追究起来要他的命他也无所谓。
    但楼里的其他同僚们并不一样,十数载同居于一屋檐下,一次视而不见便已经是仁至义尽,断然不能再奢求其他难为人的。
    所以,他顾及这些,便留在了风月楼。
    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同虞辛汜随时通些消息,里应外合、叫他躲追杀能够容易一些。
    事急从权,他便没有同虞辛汜说个清楚,不过这样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也难怪虞辛汜会郁闷许久,他二人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情深义重,断不曾像这世上轻贱情谊之人一样。
    算着日子,虞辛汜也已经避了好些时候,这段时间,风月楼派出去追查的杀手悉数被一股势力给挡了回来,不仅没追查到人半点踪迹消息,更是每次都折损了大半元气,楼主风蚩对此也颇为恼怒。
    于是,便召见了先前同虞辛汜关系最好的银辰问话。
    问的,都是些句句珠玑的真情话——
    “为何不随你那掌执的座下司辛巳一起逃了?”
    风蚩自然不傻,有些情谊他看的明白,倘若平日里连这些细微之处都不做计件,那他这楼主也可以直接换人了。
    “叛徒辛巳,当被诛杀之,他有罪在先,风月楼楼规为上,明视律令,属下断然不会知错就错,同那等小人一道苟且偷安。”
    他依旧如那日一般嘴上绝情,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还会说许些好听的话来哄人开心。
    “那等小人?辛巳叛出我风月楼,所做之事,你难道丝毫都不知情?”风蚩坐在正堂之上,面上悠闲之意再明显不过,却叫人琢磨不透。
    “楼主明鉴!属下对楼主忠心耿耿,倘若早知那叛徒会做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定然在第一时间便了结了他,替楼主治下以儆效尤!”他低着头,不曾直视风蚩一眼,当真像是如他所说的恭敬极了。
    “你倒是替本座想的周到。”风蚩从座位上起身站了起来,朝着他慢慢走来。
    “替楼主办事,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他眼底落了一片黑色的衣摆,却依旧紧紧垂着头。
    话音落下,再没有人说话。
    银辰按下心中紧张等着楼主发落,却在那人脚步停在他身前之时,生生挨了他一脚。
    这是处罚,不能躲开也不能用内力阻挡,为表真的忠心不二,只能生生接下。
    他被带着四成内力的一脚给踹出去了几米远,五脏六腑一时之间如同火石滚烧一般,却还是在回过一丝力气的那一时刻撑起身子、重新跪在了地上。
    “你倒是比辛巳更像条本座养的狗。”
    虞辛汜从来没把自己当过风月楼的走狗,也从未把银辰当过不知情/欲的杀手,他这话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取悦自己罢了。
    “是属下的荣幸。”银辰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一股甜腥说道。
    “既然是荣幸,又为何会让他生生逃走一次?”风蚩道。
    “是属下一等技不如人、办事不力!”银辰回道。
    “技不如人?本座本以为就你二人情同手足的情谊,你应当能更方便地杀了他才对。”
    “那小人叛出风月楼的那刻起,我二人的往事情谊便早已付如流水,不复存在,属下断然不会留什么情面给他。”
    他眉头紧皱,不知是疼的、还是为表心意有些严肃过头。
    “既然如此,本座便信你一回,下一次如若再拿不了辛巳的性命回来,你便亲自提命来见!”他狠狠甩了甩袖子,大抵心里是不高兴极了。
    “属下遵命。”他带着身伤,见风蚩转过了身未再搭理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风蚩心里通透,对于上次他们一行人放走虞辛汜之事清楚的很,方才那一脚不过是警告罢了。
    他之所以还没杀银辰,不过是假惺惺地给他一次机会,好让他做一个存亡选择。
    只是…他始终未提虞辛汜是否真的做过那些罔顾楼规的事,也没有给出任何证据证明虞辛汜确实是个卑劣之徒,所有的罪名皆是他一嘴空口白话。
    如若他早些年便同虞辛汜有了嫌隙,这些年也一直不满他的做事风格,被他挑衅生出厌恶之心也就罢了。
    可这些事现如今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直接砸在了虞辛汜头上,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他二人之间无冤无仇,一朝之间多年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土崩瓦解,这叫人怎么想都十分蹊跷的很。
    这些怀疑,银辰能够想到,虞辛汜定然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他也不至于太担忧。
    不过,探查知这些日子一直有人在暗中护着虞辛汜,也叫他有些疑虑。
    他初见虞辛汜时,他便只有一个人,后来相处了近十年,身边也并未有什么亲属血缘。
    在他二人心里,对方皆是个无父无母、俯仰天地,行事浪荡的潇洒客,但近来突生的事故,仿佛让一切都变了。
    倒也有些庆幸,至少,若要他在他二人之间选择一个活着,他定然选的也是虞辛汜。
    自然,如若这样的难题交给虞辛汜,他肯定也同他一样。
    但是,没有如若,选择之事,也只有他知晓……
    “先前那位姓樊的前辈身上没讲完的故事,阿巳不如接着讲完?”
    他三人拜别笠州故友亲客后,便乘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往京都赶了。
    路上卉木萋萋、乔树蓁蓁,花草累累、葛叶覃覃,景致颇好。
    “你带的人,难道不知晓他背后藏着什么故事?”
    他上回故意在马车里打翻茶杯的事情,他现在也还记着,不过既然他知晓,又为何又叫他接着讲?
    “知晓与不知晓于我来说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比较喜欢听你同我说话罢了。”
    他又开始发病了,虞辛汜都听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出来。
    “我说话又没有什么花儿出来,还尽是些讽刺人的,有什么那般叫你欢喜的地方?”
    自从上回反应过来自个儿的尖酸刻薄模样后,他便改正了许多,有些话纵然觉得莫名其妙,也还是耐着性子该问的都问一问。
    心平气和,有话就说,清心宁神,安然自若。
    “说不出怎样好,却就是觉着好极了。”他笑着说道。
    这回的马车比较简陋,没地方给他泡茶,他两手空空坐在轮椅之上,同虞辛汜四目相对,有些说不出的真挚和坦然。
    虞辛汜被他那眼里的神情搅得心头莫名地颤了一颤,还生出了许多烦躁之意,当下只觉得他脑子是真有病,自个儿憋了些不痛快出来。
    “你不必这般事事句句都由着我欢心来,救命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并未要求你非要还报,如若只是你平日里同商客打交道习惯了这副腔调,那便当我没说。”
    他反省的能力几乎只能维持那么半刻,这变脸的速度叫商吟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他也不知他那句话是哪里说错了,惹得他不高兴,致使他说出这般不近人情还无比伤人的话来。
    倘若真的只是些讽刺人的话,倒也罢,但现在这么一出,实在是有些折煞那讽刺二字了。
    “阿巳以为,我待你好、讨你开心、护你周全悉数只是因为报那救命之恩?”
    他推着轮椅朝着虞辛汜逼近了一些,平日里和煦的模样淡去,面上添了些凌厉威肃之意。
    “如若不是,那你也未免太怪异了些。”虞辛汜看着他的眸子说道。
    商吟的眸子极为好看,他初见他时便觉得里头像是凝了一抹凌波意,踏浪无痕风起无波,却往往在同他对上时、皎皎如月明净似玉,仿佛横然勒了几笔秋水风情,不动如山又萦绕牵绊。
    “想要待你好,便是怪异?”他问道。
    “难道不怪?你图个什么?”虞辛汜回道。
    他还能图什么,无非是拖着一副病入膏肓的身体,奢求有一人陪他看看人间的山川湖海罢了。
    他原本以为,就算自己命数将尽但能这般守着虞辛汜便已经是最好了。
    不纠缠不休、不过多打搅、不引人入心、不悸动明情,悄然做一个没有心思的将死之人。
    殊不知,原来人只要尝到了一点儿甜,便会变得贪得无厌、奢求无度,纯粹作了虚妄,苟且都成了理所当然。
    他作不出回答,便倾身将二人距离又拉近了一些:“你非要知晓?”
    “什么事都要理由——”
    微凉的唇一个落身压下来、将虞辛汜剩余半句话全然堵进了喉咙里,他睁大了眸子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匆促催耳的心跳声来回撩拨着人,谁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谁的,唇上的微凉一点一点地褪去,渐渐擦起灼热,正当人痴迷不舍之时——
    虞辛汜便伸手一把推开了商吟:
    “你疯了!”他有些恼怒,却也在极力压制着没完全发作出来,方才推开商吟,他也顾及着没怎么使劲。
    唇上的温度还未曾凉下去,反正越发灼烧,那股劲儿一直烧到商吟心底,叫他压不住地有些发疯。
    方才那一刻,他全然忘了他一副将死的身子,忘了多日对自己的告诫,忘了克制忘了断念。
    他恨不得就这般一直同虞辛汜这么过下去,他恨不得用全身富甲银钱换方才那刻再长久一些。
    但是,痴妄一刹便被人叫个清醒。
    “你现在知晓了?”他垂着眸子,里面冰凉一片,瞧不出半分欣喜之意。
    虞辛汜心下被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原本就恼怒的很,又看着面前人一副不悦的神情,仿佛做错事的是他一般,整个人更恼了:
    “这便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无所求无所图?你也不过如此。”
    他的真心只是觉得不爽,没有半分想要伤人之意,但没料到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伤人。
    不过如此,这句话对商吟来说,重的犹如直接往他心头刺了一刀,刺的鲜血飞溅。
    “我却也不过是个小人,确实不过如此。”他嗤笑道。
    虞辛汜见他那副神情,忽而又有了些反省之意,思虑方才的话,当真是有些过分了。
    想要开口解释一二,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心里闹的都快成条繁华街市了,嘴上确实闭的密不透风。
    “阿巳是觉得我恶心?”虞辛汜不过才说了他一句不好的,他这一会儿便自个儿往自个儿身上扎刀,还一刀比一刀狠,这叫虞辛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他这我字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面前的人就猛然吐出了口鲜血来。
    “你还真是…”叫他没办法的很。
    还好宋拂春那老头想到他三人赶路没有地方煎药,便做了一盒药丸给他备着,以便不时之需。
    虞辛汜手脚麻利地拿出药丸来给他服下,还给他灌了一口水,安抚了他半晌之后,人才总算缓过来。
    好不容易养了几天的气色,又被这一出给抹杀地丁点儿不剩,端着一副苍白的面容还皱着眉头,简直叫虞辛汜完全没辙。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方才太唐突,换作是谁都会有些手足无措。”他解释道。
    真是憋屈坏了,原本又不是他的错,反而还是他别人占了便宜,怎的弄的仿佛是他欺负了人一样。
    商吟听到这话,便抬起了眼眸,用那副虞辛汜招架不住的病容瞧着他问道:“只是因为手足无措,而不是觉得讨厌?”
    他这是仗着自己是个伤患得寸进尺是吧?
    可惜虞辛汜就吃这该死的一套:“说不上讨厌,只是没有下回了。”
    说不上讨厌,他怎么可能没有下回。
    商吟笑了笑,心下总算缓过来了些:“我的心意、憋的颇为辛苦,我本是不敢告知你的,不过我日子不多了,便痴妄多了些,还望阿巳莫要恼我。”
    如果虞辛汜没听错的话,商吟的意思是说,他喜欢他,还喜欢上了一段时间?
    “你可知晓你自己在说什么?”他问。
    “心如明镜,通透无比。”商吟说道。
    “倘若…”倘若,他还些个数十载日子,见过心下向往的湖海山川,见过世间每一处风土人情、俊女善娥,定然不会这般同他耗费这些个时日。
    着实也是可怜之人,虞辛汜又心软了。
    “倘若什么?”商吟见他话没话说,便问道。
    “没什么。”他掩饰道。
    溪川赶路赶得辛苦,车内八卦也不敢怎么听,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才知晓他家那不省心的公子又叫人给气的毒发了一次。
    原来,虞辛汜此人,不仅是良药还是催毒剂,使的好救命,使不好害人。
    不过,这插曲总算是得以一个安稳的结局过去。
    他二人之间,一人也将话全然说了个清楚,一人虽还在迟钝地为心软而卖着自个儿,但好在没什么非过不去的坎儿。
    后来的几日,都是顺着商吟的身子赶路,见曦亮赶路,披星辰入眠,偶尔遇着气温骤降的夜里,商吟还能紧靠着虞辛汜徐进温柔梦乡里面。
    醒来他也不恼,由着商吟一副伤患身子做了不少违心的事儿,平日里对上商吟直言不讳的调戏也能面不改色了。
    几日下来,都不知这毒到底是为了不叫商吟好受的还是单纯压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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