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分属对立的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副引为知己的模样。那边从楚家大宅里走出来的苏观却满是颓丧不甘。
    梁子远其实早看到他了，进去时气势十足，等出来就成了斗败的公鸡，鸡冠也耷拉下来，双眼瞪着对面的楚赫航，恨不得在他背上烧个大洞。
    挣扎了半天，苏观不得不走过来。
    “楚先生……”
    “那你之前真是喝了不少好茶。比较起来，喜欢喝什么？”
    楚赫航问的随意，目光停留在梁子远眸间，对身旁的苏观视若无睹。
    “呃……”
    梁子远一脸苦恼，认真的想了半天，最后望向楚赫航，一字一顿，“可不可以，不选？”那种口气表情，哪里是为茶闲聊？倒像在面对人生无二的重大抉择，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壮士绝腕的壮烈！
    壮烈？楚赫航想到这个形容，再看看身前的人，忍不住爽朗大笑。
    实在是率真的人，若不是提前得到资料，真的很难令他相信，他就是连根拔倒两方黑道毒枭，在金三角叱咤风云、黑白两道都会敬畏几分的那个传奇警察！
    待楚赫航笑过，梁子远便站起身把注意力往一旁的苏观身上引。不料男人在他起身前一秒，出言相邀。
    “已经说过要感谢你救了小女，其他的担心你不会接受，所以周末，请您吃顿饭可以赏光吗？”
    男人话语间满是诚挚，但目光与之前的聊天玩笑已经不同了。
    之前的律师在梁子远的余光中正交代着一众保镖什么事，手里拿着一盒手下送来的录影带。
    梁子远当下就明白这一准儿是房间的监控，用来对付苏观今日的搜查。虽说既然是搜查，过程当然不可能是家佣打扫房间，但警方没有搜到东西，内里的说法就全在对方了。
    说开来，此时楚赫航的邀请，大约就是此次苏观盲目行事的后果，可轻可重，而标尺就在他的手上。他固然不喜欢苏观，可怎么说大家都是警察……
    “当然，有条例规定警察不许吃饭么？”
    梁子远说的煞有其事，脸上的笑容漾的更大。似乎是一种渲染，对立的楚赫航，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那天的事就这样不了了知。
    楚赫航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苏观，反而亲自把梁子远送到门口。一旁跑出来的小姑娘也向他挥手乖巧的喊，“叔叔再见！”
    经此一役，梁子远在警局的名气就更大了。非但一众下属更敬佩他，连带着碌碌无为的反黑组地位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还有一波师弟师妹，听说他去过那么多个国家，有事没事便跑来名义上请教，实则缠着他讲述在金三角的英勇事迹。梁子远闲来无事，便笑嘻嘻的捡些当时当地的文化风俗、年节习惯，这些域外不同的生活本就最吸引人，又有养眼随和的梁子远，简直比看电视上的趣味大自然还有趣。
    于是，反黑组冷清的门庭越渐喧闹，内里欢声笑语不断。
    梁子远在这和谐的氛围中也自然身心舒坦，时间也像跑快了不少，转眼到了周末下班时间，梁子远瞅着点宣布下班，然后第一个往外跑。
    自从他来，他们反黑组就成了警署第一下班早走的，背后不知引来多少羡慕悔恨。要知道，曾起何时，由于反黑组的庸碌无为、背负着楚家保镖的笑料，每天就算没事也要坐到最晚才能走，以至那时的反黑组是所有警员选择归属的，倒数第一位！
    当然，刘督察为了这个也没少嘱咐梁子远，但他每次都振振有词。
    “那有什么办法，楚赫航统领有道，现在香港只有他们长兴一门黑社会，其他的小帮小派也都跟着他的号令走，哪儿还有专门留意管理的必要？既然如此，干嘛还留在办公室费电坐板凳？”
    跳下最后一层台阶，梁子远刚要掐着点冲往公交车站。
    就见身前直对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停在警局门口的黑色轿车里，下来一个及其熟悉的身影。伴着亲和的笑意。
    “这么赶，是急着去赴我的约吗？”
    梁子远张口一愣，显然忘记了的表情。想起那天在楚家的约定，不好意思的笑了。
    对方倒是不介意，侧身让开车门请他上车。
    “担心你工作忙一时忘记，所以特意来接你。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说着望向梁子远身后。
    梁子远不必回头也猜的出一准儿是那些好奇多事者在关注他们，非但懒得理会，回答的语气也爽朗利落。
    “当然不会。”
    然后弯腰上车，任那一干视线尾随他们好远。
    车上，两人依然延续着上次未完的话题谈的津津有味。偶然楚赫航看到他外套内的背带。
    “早听说你有一把附加配枪，向来枪出人死，一击爆头，很想见识一下。”
    梁子远笑笑，当真将装有子弹的枪取下来，把手朝着对方，递给楚赫航。
    男人接了，目光未动，单手动作熟练迅速，弹簧弹匣，准星力度，三秒已通通试了一遍。然后摩挲着枪体上刻着的编号——7201-A。
    “调整的很好。”楚赫航赞叹，又在手中掂量两下，“听闻你这把枪经由枪鬼大幅改造过？”
    “是啊。”
    “看外形没什么不同？怎么讲？”
    “嗯……”梁子远微微颔首，其实他对枪的了解真的不深。按道理来说，当警察的，一般都会对枪械感兴趣，可或许是他太早看过枪支的威力，又实用了太多次，所以对这种人类文明的工具，实在没什么喜好。
    而7201-A，也是他在金三角遇袭受伤时，偶然认识的路人帮他改造的。虽然后来才知道，那个跟他喝醉酒，一起险些摔进沼泽的半老家伙，是金三角有名的枪械改造专家，被叫做枪鬼的。
    金三角虽然向来是毒品的根据地，但枪毒不分家，这里的每个帮派武装也都做着走私军火的生意。有军火，自然就有专业人员，枪鬼正是其中的翘楚。却不属于任何一派，他是痴迷于枪械，才干了这一行，有钱你请他，办完事他就走人。所以直到梁子远回香港，也再没见过那个嗜酒如命，却在醉酒中帮他改造了枪的半老家伙。
    只是这把枪经他改造后，“枪嘛，自然是射程，精准度最重要。香港警方的配枪是自卫型武器。十米外就没什么用了，杀伤力也很有限。对我这种被黑道悬赏的人来说，的确没什么用。”
    梁子远笑笑，算是回答完毕。
    依然把玩着被列为传奇枪支的楚赫航，安静着听完梁子远的话。拇指轻动，弹夹立刻飞转起来。
    “果真只有一颗子弹。”男人抬头，“算是自信呢？还是太过自信？”
    狭小昏暗的车厢内，梁子远不用转头也知道楚赫航正注视着自己。笑声中，“大概两者都不是。”
    “哦？只是这发子弹怕没机会再用，时间久了，总会锈掉的。”
    “那么你是在提醒我早点用吗？哈哈哈……”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