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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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终于只剩我一个人。我关紧每一扇窗子,落下卧室的珠帘,这才放心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轻轻地除去面纱——
有一瞬,我睁大双眼,吃惊地合不拢嘴——原来,我还是我……
镜里的人儿有墨画的柳叶眉,水漾的翦翦眸,俏丽的玲珑鼻,点绛的朱唇,还有唇边多出来的一点轻灵痣——这五官的每一样都比现代的我更精致纤巧,也使得原先平凡的外貌平添一份古典雅韵。也难怪我之前会不由产生一股亲切感,也难怪……我穿越时空却偏偏走进丁辛的生命里!
刹那,我惊喜、欣慰,因为丁辛至少不会是丑陋到无法见人。只是那一瞬过后,心中却是百味杂陈。我以为我有了新生,有了重新活过的资本。可眼前一切似乎在告诉我——丁辛就是另外一个我!
另外一个我,另外一个满腹心事、沉默寡言的我……这叫我如何不对摆在我面前的人生之路产生怀疑?谁又肯定那不会是重蹈覆辙?
我有些怕了,且怕的不止这一件。
丁辛冷漠薄情,连我都不敢说喜欢她,那么——会有人真心喜欢她吗?
警惕,提高警惕!
鼎鼎有名的信王王府坐落在京城中心的正东方向,大道开阔,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所以我们很快就到达了今晚的目的地。王府门前,家丁们都身着同一款式的朱褐色外衫,个个正色垂首而立,望过去整齐肃静俨然军队一般,的确很有皇家的威严气势。
既然来了,我便没打算空手而回。心想待会儿可能要见到谢云寒,我暗暗调整心态,紧张地盘算应对之策。如此思来想去几个来回,连旁边丁老爷和领路的齐管家都交谈些什么也并未在意。不时穿梭而过的婢女和仆役们井然有序地各自收拾忙碌着,我静静跟在后面,时不时用余光大略见识一下王府风光。直到走在前面的齐管家忽停下脚步,我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只见他冲着院中一个小仆厉声吼了几句,继而转身歉意地笑笑,示意我们继续前行。
“怎么不见谢公子啊?”丁老爷似是不经意一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啊,公子今日外出了,估计两三日之后才会赶回。”
“哦?唉,本来老夫还盼望能同王爷和谢公子把酒言欢哪……”
丁老爷失望一叹,抬脚跟上,丝毫没有察觉跟在他身后的我面色已如白霜。
我默不作声继续跟着走,心中则直叫倒霉——唉,原本是来寻找接近他的机会,现在可好,他压根不在府内!可眼前好不容易进了信王府,我难道白白放弃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小狐狸不在,可老狐狸还在呀!我今晚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和信王府拉上关系,哪怕是要我直接去接近信王爷呢……呜,这个貌似有些难度呀……
信王会对什么话题感兴趣?银梳?不过,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那把梳子在我这里才对。
诗词歌赋?那个,我文采平平,而且记忆储备也不够啊……
生意经?唉,还是算了,今晚有丁老爷在场,哪怕塞给我一本《管理学》我也不敢班门弄斧啊!
想想这又想想那,越想越觉得自己身无长物。我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呢,想在宴席上吸引信王的注意力,难道还要我去唱歌跳舞不成?
“哎,吴兄!”不知不觉间,我们已来到王府深处,庄严的正堂里正走出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丁老爷一看见他就主动向他打招呼,他则笑呵呵向着我们走过来,一副王府常客的模样。我知他必是信王一同邀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于是紧跟丁老爷迎上前去。
“丁老弟啊,近来可好?你我可是多日不见啦!”豪爽地笑过几声,吴老板这才看到静立一旁的我,面色一时显得颇为意外。
“辛儿拜见世伯。”
“哟,这是辛儿啊!哎呀,这个……见面礼……”他慌乱地摸了摸身上,不一会儿掏出一件玉佩,二话不说硬要送给我。“你这一声‘世伯’可不能白叫,快拿着拿着……”
婉拒未果,便求助地看向丁老爷。在他含笑应允下,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这份见面礼。定睛一看,是一块福禄寿纹的玉牌,质地细腻温润、玉色洁白泛着油光,其上蝙蝠、鹿以及桃的雕工栩栩如生,摸着竟像是极品的羊脂白玉!这未免太贵重了吧?
“丁老弟,把宝贝女儿藏了那么多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嗯?哈哈……”等到一走进正堂,在座已有四五位宾客,个个衣饰华美,正各自端坐着饮茶谈笑。我怀揣着那玉牌,忽然莫名觉得心惊胆寒。一时想起之前曾收到一封署名为“吴哲威”的信件,这才恍然大悟,方才的吴老板就是那吴哲威的父亲。
在人们与丁昶礼节性的问候寒暄之后,尤其是在丁昶为我向众人引荐之后,他们虽然好奇我为何戴着面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却依然强自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问也不探听,转而故作熟络地向我嘘寒问暖,似是我的装扮一向如此,似是我就是他们眼下常见的子侄一般,丝毫不觉生分肉麻。
场面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显得尴尬,我不禁暗自庆幸,只是几乎要闷死过去——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我看到一个个人戴着空洞的面具,挂着一致的敷衍的笑颜,说着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咬文嚼字、琢磨来去,仿佛他们正是国家的希望所在,是整个天下的唯一寄托,那般婉转却又那般大言不惭,口中仍不忘如野马脱缰般奔涌着对当今圣上以及整个皇朝的溢美之词,说不到三五句就得称颂一下现今的太平盛世。而每当话音一落,他们便又会目光低落、眼神飘忽,仿佛每颗心里都暗藏着不可示人的千言万语,只待搜肠刮肚抛去辞藻更为华丽丰富的赞歌遮掩过去。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王——爷——到——”
洪亮高亢的嗓音将我从感慨和喟叹中惊醒,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忙随众人跪下去。
“诸位免礼吧。”那是一副更为深沉有力的男低音,听来像一个精神矍铄的康健老人。我壮着胆子略微抬头瞥去一眼,果见一位气度非凡、神采奕奕的长须长者,身着绣金纹的朱色常服,一步步越过众人,迈向正堂上方的专属座椅。
“诸位请坐。”信王从容落座,只抬手拟了个动作。老爷们顿时都安下心来,听命坐了,只独我一人站在丁昶背后无所适从。
呜呼哀哉,我是一时兴起跟着来的,本来也没有安排我的位子呀,唉……
“这是丁家的女儿吗?”信王自然因此一眼就看到我,于是向身旁侍立的齐管家递个眼色,很快就有小役搬了一把精雕的木椅来。
“正是小女……辛儿,快拜见王爷。”
我敛裙一掬,委身跪地,实实在在的向信王磕了个头。
“民女丁辛拜见王爷,王爷福寿安康。”
“哈哈……快请起。想不到传说中丁昶的女儿是这般的独一无二啊!”信王笑容可掬地看向我,和声道:“你叫丁辛?哦……本王就叫你辛儿好了。据闻前几日你遇到了歹人,不知现在匪徒可抓住了?”
“多谢王爷关心,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我小心翼翼回答道,心想这信王关心的事情可真多,连这种小事儿也会注意。
“哦……如果需要本王知会一声的话,但说无妨啊。”
要给我开后门啊?这王爷貌似挺好心的呀。
“王爷多虑了。辛儿相信垲城府尹断案公道,一定会恪尽职守,早日抓到那贼人的。”
“呵呵……辛儿倒真是宠辱不惊,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哈哈……”
“是啊是啊,辛儿姑娘小小年纪……胆略惊人啊……风范非凡啊……”四座众人当即随声附和,虽然都是些套话,可一直夸一直夸,夸得我越来越不好意思。幸好还是信王见我面露羞窘,抬手止住了大家的聒噪。
“辛儿难得出门吧?这次随令堂到了王府,可别被我们这帮老家伙吓着哦!不过,就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丁小姐要觉得闷咯,呵呵……”
满堂的客人又是浅笑附和。
“王爷,老奴今日看到花园的荷花打苞了,现在客人还未到齐,不妨让老奴带丁小姐去花园逛逛吧。”一直静默不语的齐管家如是提议。
听到能暂时躲开这个憋闷的地方,我立马兴奋起来。只不过为了顾及形象又不得不暗自压抑,仅是抬头期盼地望向信王,却见他也正在看我。
“辛儿意下如何?”
“那就……恕辛儿失陪了……”在众位达官贵人的目送之下,齐管家颇为恭敬地领我走出大堂,离去时却还能听到几声细碎的耳语。
只是不用猜,我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穿过几间院子,进入一个拱门拾级而上,我们就来到一个偌大的花园。此时正值六月,处处花团锦簇,各种混杂的香气随着翩跹的蜂蝶,悠悠然飘散至园子的每一个角落。任是谁置身其中,都会恍惚如入仙境般陶醉不已。我忽然想起凤溪山上偶然发现的那片小水潭,一时出神,不知那儿,现在是不是也别具一番风情?
“丁小姐,这边请。”齐管家依旧在前带路,我默声跟着他走入花园之中,身形几乎要被湮没在怒放的花海中。
“丁小姐,要不要老奴端些茶水果品来?”
不远处有一处凉亭,石桌石凳俱全,只是清清寡寡像是很久没有人去过。我站在平坦的狭窄石桥上,脚下是绵延向远方的碧绿荷叶,其间星星点点可见白色娇嫩的花苞,似是不久就要绽放了。
“不用了,齐管家。辛儿自己在这坐坐也无妨,您先回大堂去吧。王爷那儿还要您照顾着呢。”看看天色,暮色淡薄,还未到晚饭时间。既然此行见不到谢云寒,信王爷那儿又无可施展,我不如独自在这儿清静一会儿罢了。
“……丁小姐太客气了……”他无由地愣了一会儿,继而恭顺的又是一礼。“那老奴在园外留几个丫鬟,丁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还是齐管家想得周到。”我赞许地点点头。
“哪里。丁小姐现在是王府的贵客,老奴不敢怠慢。”
“那还请齐管家代辛儿谢过王爷了。”
“老奴谨记。”
一口一个“老奴”的自称,连我都觉得听不下去,怎么古人耐力如此之强?唉,果真是大大的不同。
风轻云淡,漫天盈香,我静静地徜徉在怒放的花园里,伴着天上流云,呼吸着馥郁的花香,整个人似乎都要轻快地飘浮起来。想那齐管家带我来赏荷也是借口,满池打苞的荷花有什么可赏的呢?要是过几天再来,那一整片白荷尽数盛开的胜景,一定更会震撼人心吧!
等我悠闲地围着花园走完一圈,估摸着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发现它确实大得惊人。放眼望去,除了一般的看似是蔷薇科的粉红花朵,就是一些我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观其物知其身份,信王这王爷当得也算是极为体面。慢慢走回来处,再越过小桥走进凉亭,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石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壶茶和一只茶碗。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想是早就离开了吧?我早就感到些许口渴,于是径自坐下去,拿起茶壶想要斟一杯茶。
“放肆!”
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一惊,我登时吓得指间一松,瓷质的茶壶便“啪”地一声垂直落在石桌上,可怜它圆滚滚的肚子立刻爆裂开来,若干碎片也随着滚烫的茶水四溅开去。
“啊!”我迟钝地退后一步,受惊地用手捂住湿透的胸前,瞪大双眼看向那个冒失的罪魁祸首。这一看,却又吓得我几乎尖叫出来。
暮色渐深,周围光线熹微,可是我却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难道是我见鬼了不成?怎么会是谢云寒!?他不是不在王府吗?
咦,不是……不是他!这人外貌虽与谢云寒十分相像,但五官细看却又有些不同,而且面色明显要比谢云寒白皙多了……咂,这厮保养还真好……
不过最大的不同还在于,谢云寒总是一脸调笑地看着别人,眼中满是不屑一顾。此人虽没有那股傲气,却又像什么高高在上的官宦贵族,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告诉我四个字——“生人勿近”。
“你是谁?”他看了看石桌上已然碎裂的茶壶,很快对我怒目而视。
“我是……”我是信王府的客人——这么说未免太弱了。而既然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必定是有身份的人,说不定还是什么皇亲国戚吧?“你又是谁?”
“……”
他以研究的目光打量我几眼,然后恍然大悟般长长的“哦”了一声。
“你是丁家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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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全世界都知道,戴面纱的女人叫丁辛……
我默默压抑下被识破身份的沮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到底是谁?”
“我嘛……你把面纱拿下来,我就告诉你。”他那先前满脸的怒气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竟然有心情和我开玩笑!莫非他真的是谢云寒的亲戚?否则怎么会连模样、脾性都这么相像?!
“你不说就算了,我也没有必要非知道不可。”我躲开他的注视,拍了拍胸前已经冷却的茶水痕迹。衣服脏了倒无所谓,只是不知待会儿回去该怎么解释。
那人却无声地递过一条绢帕,我不禁吃惊地转回身,看见他脸上淡淡的笑,像极了谢云寒,却又比谢云寒显得友善、诚恳。于是心一动,我就伸出了手……
“呃——”
手指刚一捏住那帕子一角,他却突然往回一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动地随着帕子向他怀里倒去。只是肩上一紧,他的一只手及时挡住了我。
这人要干嘛?我困惑地看着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此时离我那么近,紧张的情绪又冒上来打断我的思考,我一时竟无法确定他这番举动是否出于无意。
倏忽间,面纱轻悠悠飘落,被他一把握于手心。
“哟!脸上这是怎么了?”
“你……”
我,我真是傻透了,竟然毫无反抗就被他得逞了!饶是我现在还不会武功,否则怎能让人这般欺负?呜呜,太失策了太失策了!
我一时气得语不成句,顾不得小姐形象,冲上去又撕又抢只想要夺回我的面纱。幸好我此行有备而来,多亏二师兄临走前教了我几招易容术,我预先已在脸上画了以假乱真的细碎伤痕,原本是为以防万一,谁曾想真会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