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记忆开始，三人总是一起睡。虽然中途被迫分开一段日子，渐渐养成分开睡，但在受伤需要慰藉时，他们必会手牵手入睡。
    只有这样才能代替不曾拥有过的母亲的怀抱，抚平情绪。
    没人阻止他们这样做，反正只出生起父亲对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照顾他们的负责落在亲戚上。那亲戚是谁，他们已记不起，最清楚的就只有夜里那间又大又黑的可怕房间，他们三个要互相依偎，抵拒梦魇的到访。
    杰和铃透过握着希的手，同时梦到巨大可怕的黑影，听到『他』的话：
    『路吗？好啊，长大了，羽翼稍微硬了就想脱离我的控制吗？明明心底里清楚是不可能的事，但不相信事实，仍渴望某一天梦想成真。好，我就是喜欢你们这一点。反正日子太长，始终需要一些有趣的玩具解闷，而且我亦曾经答应过那女人，说路会是由你们自己选择。那我给你们选择，看看你们有没有可能摆脱我，哈哈——』
    然而他们惊醒，虽不太记得『他』的话，却仍记得那可怕的黑影伸出魔爪。
    杰想让大家都安心下来，便说：「梦而已，『他』走了。来，我们准备上学吧。」
    他们向学校请了几天假来办理丧事。既然昨天已将一段快乐的时光埋葬过去，今天又得再努力制造另一段，留待日后再次埋葬。
    不过那学校不是他们制造快乐回忆的好地方。
    才入学一星期左右，他们便清楚这里的人不值得让他们打开心扉，结交深一层的友谊。每个人总是戴上面具来面对他们，嘴里说着的尽是门面的。
    「你们不要太伤心呀。」
    「好可怜哦。」
    「程同学，你们要节哀顺便。」
    他们轻轻点头致谢。不用多想，当他们走远时，其它人心里就会开始幸灾乐祸。
    「你看他们是不是冷血的？亲人去逝却仍是一张扑克脸？」
    「哎哟，难道妳不知道吗？那只是他们的养父母，没血缘关系的。」
    「但他们的反应奇怪了点吧！」
    「他们嘛——把耳朵伸过来——」
    这些人说甚么，他们不想理会。
    坐回窗边角落那三个属于他们的座位，班长捧着一迭笔记走近他们。
    「这几天的笔记。后天会有个小测验，考完内容大多会在笔记提及。」她放在铃的桌上后便转身离开。
    铃将笔记随便塞进三人的背包里。
    真是浪费纸张吶，我们根本不需多看。
    她对兄弟打了个顽皮的眼色。
    这是他们遭到妒忌的原因之一。聪明的三胞胎，成绩名列前茅，不过大家却看不出他们是故意刻制自己的能力。若以他们的智慧，根本不用坐在这高中一年级的课室，听着他们早已理解的课堂。三人宁可坐在教室一步一步往上走也不愿给人知道他们太过显眼杰出，是因为知道这代价会是分离。
    他们不能再分开的……
    而身边的人，一发现他们的长处，就开始像苍蝇般围在身边阿谀奉承，想从他们身上拿好处。不，他们看穿这些人面具下的真面目，于是冷冷的划出能隔绝这些人的保护膜，拒绝跟这些人交心。
    他们肯报考这学校，来上课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养父母的愿望。
    不过养父母已经不在——是不是应该离开这儿？
    放学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尹姊？」
    校门外停泊着一架灰色小乔车，倚在爱车旁的尹姊跟他们打招呼，「嗨，孩子们。」
    刚放学，离开学校的人众多，而且在校内三胞胎算得上是名人，所以有很多人认识。而现在全都一脸惊讶，不断交头接耳。奇怪吶，这三人为何会对外人露出罕见的温柔神情，并上前跟那女子拥抱？
    「哗，你们读的是市内出名的高中呢！入读有名大学的比率较市内，甚至邻市都还要高。」尹娜望着他们身穿的制服，笑道。
    「尹姊算是在称赞我们聪明吗？」希打趣的问。
    「不知羞。」铃笑着打希肩膀一下，「对了，尹姊妳怎么会来的？」
    「有人想见见你们。上车。」
    「谁？」杰问。
    「程家的人。」
    ****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尔杰，妳是巧铃；」修长的手指逐一指过杰和铃，最后指着希，那张化上淡妆的脸笑意加深，「而你是古希，对吧？」
    他们还以为今生不会再跟父亲那边的家人有任何联系。十年前，是那些人对他们避如蛇蝎，亲口说过不会收留三人，孩子们才开始在各个家庭浪流。
    而眼前这位比尹娜年轻几数，顶着爽朗短发的清秀女子，自称是他们的小姑姐莫青。她的确有双跟他们一样的眼睛，但与他们记忆中的小姑姐却完全不同。对小姑姐的记忆不多，但浮现出来的印象都是位对母亲、兄姊们唯唯诺诺，说话不敢大声点，不晓得打扮的胆怯女生。
    她身边还有名俊朗男子，他对他们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杜旅。莫青的丈夫。」然后伸出右手。
    尹娜率先跟他握手，「尹娜，市政府褔利部门的长官。」
    「喔，听莫青说妳一直照顾孩子们，真的非常感激。」
    尹娜微微的点头。
    杜旅转移面对三人，他伸出的手在等待他们的响应。他们顿了一下，在这一剎那，第六感叫他们逃避。铃悄悄的拉着杰的右手，希也投给他一个不安的眼光，杰微笑的轻拍着她的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然后从铃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握着那只大手。
    痛——杰几乎是一碰到杜旅的手便立即缩回来。
    指尖好像被尖刺刺中般……他张大眼睛瞪着自己的手，虽然明知知这样做是毫无作用——他们三个身体有种奇怪现，让他们身体上的伤永远快速复原——但仍想找出痛楚的根源。只不过短短几秒的事，但一种很微弱的刺痛感觉却迅速蔓延全身，挥之不去。
    他究竟是甚么人？
    「杰？」铃和希见到他的奇怪反应，便紧紧的靠着他，低声的问。
    「我……」杰想解释，但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去形容自己的感觉。痛楚底下还蕴藏着某种力量，教他心感惧怕。
    铃和希怨恨的瞪了杜旅一眼，是他害杰变成这样。
    杜旅露出不解的神情，正想说些甚么时却被莫青抢先一步，说：「来，别站着，先坐下吧。我们已为你们点了些饮品。」对，他们都在酒店的咖啡室内，这样站着会引起别人的注目。
    「你们还记得吗？以前我曾经带你们来这吃蛋糕，那时的古希特别喜爱这儿的巧克力蛋糕，吃得一脸都是巧克力酱呢！现在要点一个吗？」
    经莫青这么一说，一些被封尘的回忆一下了重现。原来照顾他们的人就是她……这么重要的事怎会忘掉的？
    「不用了。」希不安的在柔软的椅子上挪动身体。
    不管怎样，他只想快些离开。
    他感觉有个陷阱正等着他们踏下去。
    「嗯。」莫青对于希的冷淡响应并不在意，她的脸上始终挂上笑容，「也许，你们已经知道我要见你们的原因吧。」
    三兄妹心里有数，但可不想被她看出。
    「不。」
    「尹小姐没跟他们提过吗？」杜旅微吃一惊。
    尹娜啜一口咖啡，「这些事由你们亲自开口会比较好。」
    「也对……」莫青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说，「尔杰，巧铃，古希，你们愿意回来程家，跟我们一起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