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取暖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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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PF午饭时间只有1个小时,时间却是弹性的,从11点30到3点,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吃,大家有带饭的,有约了一起吃附近的小馆子的,也有像简桢这样不吃的。
    她倒不是为了保持身材——也许也有点这方面的原因,主要是觉得办公室干燥、憋气,让人没有胃口。做行政的,每天要跟很多人说废话,常常看合同看得头疼,简桢往往中午喝瓶酸奶了事。
    许永纯有时候就埋怨简桢:“成天跟仙女似的,也不吃东西,好不容易中午能有个坐在一起随便说说话的时间,你还老不出现。”其实许永纯也不怎么跟大家出去吃,她觉得不健康也吃不好,一般都自己带饭。
    简桢说:“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又没有爱心饭盒可吃。”许永纯笑她:“什么爱心饭盒,就是头一天的剩菜,你要不嫌弃我给你也带一份。”简桢才赶紧敬谢不敏。
    她知道她有些不合群,应该跟同事们打成一片地去吃吃宫保鸡丁水煮鱼,或者下班去钱柜K歌,顺便把晚饭也解决了。但是性格内向的她做了这份絮叨操心的工作也算是阴差阳错,工作中,她已经尽量的对他人热情周全,她觉得有些时候,她有权利选择做她自己。
    EPF像大多数美国公司一样,讲究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以及对个性的尊重,至少表面上如此。平时员工互相之间不管什么级别都是叫英文名字,讲话也相对随便。当然大家对杨树森还是比较给面子,业务部门的一般都还会称他一声杨总,只有后勤部门这几个负责人仍然叫他SAM。
    杨树森的出差,似乎带走了这个星期一波动在每个人心里的震荡和疑惑,看上去一切又回到了以往。
    工作上大家基本还是照旧,杨树森一年有半年都在外面出差,日常沟通都靠电话和电子邮件,在不在倒是没什么两样。美国公司还有一点好,就是用人不是特别狠,有点像国企,一年的工作计划和任务都已经提前定好,大家按部就班地照做就是,公司的气氛比较松散随意,同事关系也都处得不错,可以说很多人都是因为贪恋这一点点难得的闲适与温情而留在EPF的。
    从杨树森出差以后,大家都自觉地拉长了午餐时间,有时候中午打车跑很远去吃饭。开始Lucy还有点不好意思,只小心地学着简桢,在楼下超市买点什么吃,后来被简桢看出来,她索性拉着Lucy也加入到大众午餐的行列。这样几次以后,简桢忽然觉得,一群人在一起,时间确实容易过一些,一票人商量去哪里吃,怎么去,点什么菜,甚至一起胁迫服务员加送果盘或者给打折卡,从来都不用担心缺乏话题。
    大家对简桢的加入表示热烈欢迎,有些暗恋简桢的男同事干脆夸张地说:“Jessie在我们吃得就是好。”做行政的其实都是她这样,坐下就开始强迫性地数人头定标准,点菜讲究荤素搭配,丰俭由人,大家自然是满意的。虽然常常在说笑间,简桢会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了魂,冷冷的看着另一个自己为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大笑,甚至亲自贡献一番,但她还是会及时地挥挥手,赶走那个冷眼旁观的自己,继续投入地笑下去。
    有时候吃过饭,她会单独再打包一个菜走,带回家作为晚餐,她在门口的小店里买了很多影碟,常常回家洗了手,把菜和米饭在微波炉里叮一下,就捧着在电视前坐到深夜。
    许永纯一直叫简桢到家里吃饭。简桢推说有事都谢绝了。她不忍心让许永纯在家也不得安生——为了她来,要收拾屋子,要额外加菜,要顾孩子还要招呼她。她不是许永纯的责任,朋友是用来锦上添花的,却不是用来雪中送炭的,否则,再好的朋友,也会累的。
    确实她也有事,她跟美剧有个约会。如果心情很好,她会看《绝望的主妇》;心情一般,就看《丑女贝蒂》;心情差的时候看的是《罗马》——她很迷这部男人戏,可惜的是一场大火烧掉了外景地,这部大制作只拍了两季就夭折了。所以她看的时候总是全神贯注,异常的珍惜,不相干的事,自然都忘了。
    进入了十一月以后,天愈发的短了。北京难熬的冬天正式来临,空气中的寒冷变得锐利起来,若再助纣为虐地刮起北风,就简直要让人都要怀疑起人生来。
    简桢每天下班时分都要咬半天牙,才能下决心离开温暖明亮的办公室冲到冰冷黑暗的马路上,翘首以盼着出租车带她回到另一个冰冷黑暗的所在。
    对简桢这样嫌开车麻烦地铁太挤的人来说,出租车是他们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有的时候她在车里低头摆弄半天手机,一抬头车子几乎还在原地;有的时候,她看着出租车司机沉默的背影,会恍惚觉得似曾相识。他们都是这条路上孤独的旅人,不知道会在哪个交汇点相逢,只不过每次当她看到自家小区的大门时,还是会庆幸,自己总算有个终点。
    简桢一回到家就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调好空调。她手边永远放着个恒温的电热水壶,一杯一杯完成任务般地喝着热水,让身体内外都暖起来。
    刚毕业的时候,苏西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一个人住,家里第一要亮,第二要暖。”还有后半句她没说——“这样才不会觉得害怕和孤独。”
    那天睡前,简桢随手从书柜里抄了本书看,是上学时买的一本英文诗集。里面有一首关于冬天的诗,让简桢忽然湿了眼睛:
    But,ourwintercome,invain
    Wesolicitspringagain;
    Andwhenourfurrowssnowshallcover,
    Lovemayreturnbutneverlover。
    但是当我们的冬天来临,
    我们求春天回来可不行;
    当白雪盖住我们额头的皱纹,
    爱可能回来,但爱人决不可能。
    简桢有些难为情地擦掉眼泪,轻轻在心里对自己说:“呸,什么爱人。你就是可怜你自己。”
    从东窗事发以后,简桢想起以前好多事来,都感到那时韩劲已露了马脚,这种追本求源发展到后来,连回想他们最初的约会,韩劲都显得形迹可疑起来。简桢只觉得再这样下去,韩劲那边孩子还没养出来,自己只怕先要变了疯婆子。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跟那个人的种种。
    有的时候,在一个转身的瞬间,耳边飘过的某段旋律,眼前倏忽而过的某个行人的身影,都会让她不由得想起TIM,从而脸热心跳起来。他是记忆里的一颗糖,被她时不时的偷偷拿出来尝一尝,但是糖太多了,不利于健康,简桢也知道。
    有时,简桢疑惑地想,难道Tim的出现是一种暗示,是日后韩劲给她的伤害的提前补偿?而她就那样放走了他,却仍没逃得掉韩劲的背叛,她是不是做了一件愚蠢的傻事?
    又或者韩劲是她动心于TIM的惩罚,她没有恪守忠诚,所以她也不配得到忠诚?这两者,哪个是偶然的,哪个是必然的,她也说不清。
    只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一生,这两人与她再也不会相遇,一切已成过去。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完全走出这段阴影,但是她知道,她一定会好起来。
    她开始戒吃那些油腻的饭盒,规定自己每天只能看一集美剧,下了班抽空去做做瑜伽,或者到超市买些新鲜的有机蔬菜,回忆着妈妈的手势,给自己炖一碗清甜的菜汤。她仍然爱打扮,旁人眼里的她,一如既往的美丽悦目,也许,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她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她,但简桢相信,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她会成为一个更好的她。
    暖气比杨树森更早地来到北京,日子好像忽然就好过了些,人人都感觉舒展了许多,只是本已干燥的北方,室内被暖气一蒸,大家的鼻子里似乎都能喷出火来,常年封闭的写字楼里更是如此。每到这时,简桢就会跟吕莹一起,把所有的加湿器拿出来清洗干净,灌满水,放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让它们尽忠职守地吐出团团白雾,每一个在周围的人都能感到一点难得的清凉和湿润,不由得心里也会觉得安静了许多。
    但是这一天早晨,简桢来到办公室,却明显觉得大家有种躁动,许永纯还没来,吕莹一向早到,跳过了惯例的问候,吕莹简洁地跟她说:“快去看邮件。”
    这是一封Adams发给全球雇员的邮件,正式宣布了杨树森“因个人原因”将在11月底离职的消息,在邮件中,Adams高度赞扬了杨树森对EPF中国的贡献,是他让EPF在中国从无到有、发展壮大,并建立了自己的管理体系和营销网络;至于敏感的业绩问题,当然没提;再加上“Sam的离去是EPF的损失,我本人也觉得非常遗憾”这类套话,可以说,杨树森的离开,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体体面面,风平浪静的。
    Adams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在这封信的后半部分宣布,在找到更好的人选之前,将由StellaChow暂时代任EPF中国总经理。
    在看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简桢像EPF绝大部分人一样,第一个反应是:StellaChow是谁?
    随即她脑海里很快出现了一张清癯的面孔、两道精明而锐利的眼神。这个与她多次接触却没引起简桢特别注意的人,EPF香港的周海珊,即将接管她新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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